第1章
二公主嘉敏表面端莊,背地裡放縱馳蕩,與權宦霖暮夜夜偷歡。
「嘉敏,吻吻我。」他把玩著我的發絲,目光繾綣,勾起了我心底最瘋狂的欲。
霖暮疼我,護我,是我在這深宮中唯一的盟友。
可後來,我與他決裂,他的刀尖對準了我的心髒。
我問他,「你有沒有一刻真心待我?」
他勾唇,溫柔地笑:「嘉敏,你真傻,我從未愛過你,我與你之間一開始就是一場交易……」
1
入夜,我獨身一人,提燈,裝作宮女模樣,裹著清冷月光,去整個宮闱最蕪雜之處。
那是一座廢殿,傳言曾有宮女含冤死在此處,死狀悽慘,於是,死後化作惡鬼,魂魄便再不離開。
那廢殿內有一間冷清清的小屋,裡面隻有一張床,一張紅木桌案,我與霖暮便於此處,放縱馳蕩,偷偷貪歡。
說是偷歡,其實也隻是互相慰藉,排遣寂寞。
因為霖暮是一個宦官。
我未入屋時,便聽見古琴聲,一曲《廣陵散》,琴聲婉轉哀怨,鳴聲陣陣,我腳步頓了一頓,還是推門而入。
霖暮穿著一身墨色玄衣,坐在桌案處撫琴,見我來了,琴聲戛然而止,微微抬起頭,眸光悲涼,似有哀慟。
他唇角微勾,擠出一抹苦笑:「嘉敏,你來了。」
我淡淡笑著,問道:「你沒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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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暮招了招手,我坐到他的身側,他的眸死死盯著我,見我無動於衷,突然怒意橫生,道:「嘉敏,你可知?霖素今年才十五歲。」
我回望他,聲線無悲無喜:「我已請示父皇追封他為將軍,這為你霖氏一族又增添了一筆尊崇。」
霖暮眉眼沉了下去,眼神幽深,一字一句道:「你果真是沒有心的。」
他凝視我的眼眸裡似有冰霜,畢竟此次霖素是為我探聽消息,才會扮作馬商偷入烏蘇軍隊,卻不幸被擄。
霖素被烏蘇視為奸細,他的部分屍骨被懸掛在城門之上示眾,另一部分屍骨被搗碎在刑場上,送回我朝時,隻有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我站起身來,垂頭看向他:
「霖暮,我與你之間,從來都是一場向死而生的交易,注定會有許多人為此讓道,犧牲。
「你所謀,是你霖家能權傾朝野,而我所謀,是至高無上的皇權,成為女帝。」
他的目光陰霾,眼眶發紅,聲音陰沉的可怖:「是啊,我與二公主之間,從始至終,不過是一場交易而已。」
2
我是本朝二公主,霖暮是宦官,我與他之間,不為世人所接納。
可我們瞞著世人,在深夜裡,於此處,行歡好之事。
霖暮看了我一眼,眸中的厭惡之情快要溢出來了,他笑了笑,笑意裡有狠厲的殺意。
他的清冷嗓音低沉道:「嘉敏,有時候我真想親手了結了你。」
我笑了,幫他理了理鬢角的碎發,俯在他耳邊說:「霖暮,其實我也是,等哪天我們的圖謀失敗了,便一起去死吧。」
我的吻落在了他垂淚的眼睫上。
我對他說過許多謊,可這句是真心的,我想與他同生共死。
這麼多年無窮無盡的爭奪,憤慨,委屈,不甘,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
3
我與霖暮相識於幼年。
那時,我是整個皇朝最卑微的公主,為討父皇歡心,在太和殿外捧著親手做的桂花圓子羹站了足足五個時辰。
正值寒冬,我在殿外,捧著碗的手指凍成了冰簇。
父皇一直未曾召見我。
直至,三公主嘉寧來到殿外,不足片刻,父皇身旁最親近的宦官便親自出門迎她。他斜著眼,看了一眼已僵成雪人的我:「陛下說,二公主也一同觐見吧。」 ???
太和殿內,父皇招了招手,嘉寧便邁著碎步撲入父皇懷中,他將嘉寧攬入懷中,眸中盡是慈父的欣喜,一眼都未看過也站在殿內的我。
「父皇。」我鼓起勇氣,走上前,將那碗已經冰涼的桂花圓子羹遞到他桌前。
他終於,掃了一眼滿身風雪的我,隨手指了指一個銅盞手爐:「將那手爐帶回去,烤烤手吧。」
他隻覷了我一眼,便趕我走。
我的身後,是父皇溫柔細語的關懷和少女銀鈴般的笑聲。
出殿時,我餘光掃視,見那碗我親手做的桂花蓮子羹已被宮女撤下,我的滿心歡喜與希冀,瞬間成了一場笑柄。
出了太和殿,我獨自一人走著,走到亭廊處,看見一小宦官頭頂瓷碗,在風雪中被罰跪。
小宦官眉眼修長疏朗,眼眸如墨,唇糯如玉,肌膚雪白,樣貌絕美。
我認得他,如此清朗俊美的小宦官,整個皇朝,隻有一人,霖氏霖暮。
我本想繞道而行,卻發現他的眸像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垂下眸,問道:「你為何一直看我?」
他勾了勾唇,輕笑:「二公主恕我今日罰跪之罪,我便保二公主的圓子羹次次能暖乎乎地送往陛下手中。」
我凝視著霖暮,不過一個小宦官而已,卻敢於太和殿門口攔我,還敢與我談交易。
可我還是擰著眉,道:「起身吧。」
我好奇這膽大包天的小宦官要做些什麼?
他站起身來,平視著我,神色淡然:「二公主明日這個時辰再來一趟太和殿吧。」
4
我以為霖暮有什麼通天的本事能主宰帝王的心意。
不過隻是利用了父皇的仁慈之心。
他花銀子買通了父皇身邊信任的宦官,借旁人的口,告訴父皇,二公主聽聞陛下最近胃寒,於是冒著風雪每日送甜羹,還為此燙傷了手。
當父皇看到我的指腹處紅腫潰爛,他蹙了蹙眉,叫來太醫為我診治。
我立即柔聲說:「兒臣傷口不打緊,父皇趁熱喝了這碗甜羹,我在裡面加了少許小米,有益養胃。」
父皇雖面色還是如往常般無悲無喜,眉眼卻舒展開來,端起了桌前那碗熱氣騰騰的圓子羹。
隨後,讓我留下,與他一同用膳。
這是父皇第一次與我單獨同食,我拿著調羹的手竟顫抖不止,一聲清脆聲,調羹落地。
我慌亂的看著腳底碎片。
守在一旁的霖暮立即上前撿拾,並道:「恭賀陛下,調羹意外斷裂,預兆平安榮華之運,是大吉。」
父皇向來迷信風水與佔卜術,聽聞此話,並未責怪我,反而面露喜色。
……
走出太和殿,我笑著望向霖暮:「你做得很好,想要什麼賞賜?」
他勾唇,低聲說:「這隻是奴才送給二公主的投名狀。」
「投名狀?」
他笑了笑,將我發紅的指包裹在他寬厚的手掌之中,聲線陰鬱:「二公主想當女帝嗎?奴才想助您一臂之力,為你籌謀。」
「大膽。」
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論,他怎麼敢就這樣輕飄飄就說出口?
雖然……我自己都不敢承認,這是埋伏在我心底深處最瘋狂的欲望。
我想要抽回手,卻反而被他握緊,他打開手掌,撫摸我指腹處的傷口,道:「二公主真聰明,奴才稍稍點撥,便懂了。」
我盯著指腹處潰爛的傷口,那裡原本隻有一道輕微的紅痕,我往上面澆了一杯滾水。
霖暮垂下眸,死死盯著我:「二公主,你在這深宮孤立無援,無人可依,若想成大事,你需要我。」
我眼睫顫了顫,笑了:「就算我真有奪嫡之心,我為何要選一個小宦官幫我?」
霖暮揚起眉,道:「二公主,你又錯了,不是你選了我,而是我選了你。我替我霖氏一族選了一個同謀。」
我怔怔望著眼前之人。
霖氏霖暮,曾是皇城內有名的少年奇才,十三歲便協助身為刑部尚書的父親霖治參與刑事案件的處理,本可成為未來朝中棟梁。
卻在一樁大案中,私自放走殺死十五人的惡賊秦隼,本應判處死刑,父皇感念霖氏一族世代為我朝貢獻,便對他處以宮刑。
於是,那個筆落驚風雨的少年奇才從此成了這深宮中最卑賤的小宦官。
我曾問過霖暮,悔不悔?
他隻是無聲笑了笑,答非所問道:「二公主,世人當真分得清佛陀和羅剎嗎?」
我分不清,也看不透眼前的小宦官。
可我卻莫名地選擇了相信他,隻因為他說,他要與我做同謀。
在這深宮之中,我可能真是一人在黑暗中徘徊太久太久了,突然竄出來一個人,說要與我攜手。
我從此不是獨自一人,不再隻是獨自一人……
5
那日後,我與霖暮常約於廢殿中。
我雖不受寵,好歹也是皇朝的二公主,我暗中幫他推舉,成為父皇身邊最信任的權宦,而他,用背後的霖家為我的女帝之爭鋪路。
一開始,隻是一場交易。
可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們開始苟合,在清冷月光下,在荒涼廢殿內,他喚我「嘉敏」,他擁著我,吻著我,溫柔到極致地對我。
借著月光,我看清霖暮眼角尾處有一顆小痣,沾染上酒氣,微有些糜爛綺麗的紅豔,眼角小痣,據稱又名桃花痣,是顆涼薄寡情的痣。
我想,他夜夜陪著我,一次次護我,讓親弟霖素為我冒險,從來不是真正為了我。
在這深宮裡,每個人都戴著偽善的面具,哪裡會有什麼痴情人?
就算有,那些罕見的痴情人,決計是沒有好下場的。
可我還是想問問他,有沒有,哪怕隻是一刻是真的為我動情?
窗外月色寂寥,風雪呼嘯。
我與霖暮躺在床榻上,更像是兩個瀕臨絕境的人互相擁著慰藉,取暖……
我撫著他俊秀的眉眼,為他惋惜。
我早已查明,那個秦隼隻是個政權鬥爭下的可憐人,一個替罪羊,硬生生被安上了惡賊的名諱。
那時候的霖暮正是少年得志之時,為不相關的人,硬生生毀了前途。
他的疼,也是我的疼,他的不甘,也是我的不甘,他的落寞,也成了我的落寞。
霖素死了,我表面波瀾不驚。
但我開始怕了,怕霖暮成為下一個霖素……
6
我沒想到霖暮的父親霖治會來找我。
他穿著朝服,雙眼紅腫,悶聲道:「二公主與霖暮的交易從此罷休,我不能再失去一個兒子了。」
年邁的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這些年霖氏為您付出的也夠多了,我們連霖素都失去了。」
「求二公主放過霖暮,他……已經夠可憐了。」
自霖素死後,霖治一夜之間白了頭發,他一聲聲求我放過霖暮,說家族榮寵在他心中比不上自己親生兒子的安危。
他拉著我的袖口,朝我磕頭,布滿血絲的眸裡盡是絕望的懇求。
我看著那張與霖暮有些相似的臉,平靜地說:「霖大人,我會如你的願。」
我抬起頭顱,離開,獨自一人走出了亭廊。
深夜裡,霖暮依舊在廢殿的小屋裡等我。
他拿出一張軍事圖,要同我分析如今的戰局。
我將那幅圖收起來,手臂繞在他的脖頸,嬌媚地撒嬌:「霖暮,今夜我們不談這些,好不好?」
他身子僵了一瞬,很快又將我摟入懷中,溫柔地問:「嘉敏,你怎麼了?」
我仰著頭,去尋他的唇,去解他的衣袍,撫摸他精壯肌肉,寬肩,指尖滑到窄腰處,向下……
霖暮反握住我的指尖,溫柔低聲道:「嘉敏,這裡不行。」
我低聲笑起來,嬌媚的,咯咯笑著,一直不止……
霖暮蹙著眉,不解地看著我:「嘉敏,你怎麼了?」
我的指尖掙脫出他的手,眼神嫌惡,俯身在他耳邊說:「霖暮,你真是太讓我惡心了。」
他的臉色瞬間陰鬱,手指緊緊捏住我的下顎,聲音極緩,一字一句道:「你說什麼?」
「我說……你真讓我惡心。」
霖暮坐在床榻上,凌厲的眸,審視著我。
我仰頭,笑著:「霖暮,可惜你不能真正品嘗男女情事的滋味?那事真讓人飄飄欲仙,樂不可言呢。」
他的眉擰著,眸裡帶著殺意:「嘉敏,你在胡說些什麼?」
「我說,我勾引了梁王的庶子錦文,就在春日宴後,借著酒意,在假山裡……」
還未等我說完,霖暮瘋了一般,他一手將我拽起,撕開了我的外袍,涼意覆到裸露的肌膚上,卻被灼熱的唇瞬間驅散……
他的手腕微微用力,他熟悉我身體的敏感點,知道怎麼最快讓我動情。
他吻我的耳垂,低聲提醒我:「嘉敏,我們之間是有約定的。」
我輕蹙眉,埋在他發絲裡的手指骨節屈起,在水霧的視線裡,咬著唇,倔強地回他:
「什麼約定?不過是一場互利的交易而已,撕毀了,再與旁人立一份便是。
「霖暮,一開始你就不是我最好的盟友,現在,有了錦文,你就更不是了。」
霖暮僵住了,眸色黑得沉鬱,他翻身下床,面色陰沉地看著此時不堪又凌亂的我。
他的聲線喑啞低沉,像是從地獄中傳來:「嘉敏,我與你已相識五年,如今,竟突然發現,自己好似並不了解你。」
7
霖暮推門而出,一股子邪風吹滅了木桌子上那僅有的紅燭。
我摸著黑,穿過長廊,去主屋的木櫃子裡拿蠟燭。
宮道長闊,夜風冰冷入骨,冷得我直打哆嗦,這樣的感覺很久都未曾有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