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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丁香雀 3954 2025-02-25 16:3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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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婧兒被嚇壞了,一直在哭。


    我睡不著,幹脆把婧兒帶到我的房間,抱著她哄了前半宿。


    朱二到底是誰?


    他為何要時常變化裝束,神出鬼沒的?


    若是他幹了不可告人的勾當,搜捕令上為什麼不寫罪名?


    相處了一年左右,原以為他不是莽夫,更不是壞人。


    我似乎已經習慣了信任朱二、追隨朱二,但以後呢?


    思來想去,我決定暫且對朱家瞞下搜捕令一事。


    所謂「真相」,隻能由我親自查證!


    腦子亂得很。


    13


    婧兒入睡已是後半夜,我便躡手躡腳地走到屋前清掃滿地狼藉。


    我將各種汙穢收拾進夜香桶裡,打開院門,如常潑出去,隻聽得——


    「敢潑老子!」


    喝得醉醺醺的尤世仁,一直蹲守在朱家門口!


    我不想驚動家裡的一老一幼,下意識伸手帶上院門,隻留自己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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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制住驚恐,我借助方才的餘威冷聲喝道:「尤世仁,你在這裡幹什麼!」


    黑暗裡,他面色一滯,轉而擠出一絲微笑,白森森的牙齒一張一合,晃得我有點瘆得慌。


    「阿辛現在出息了,但凡你娘像你這麼識相,咱們家也不會比朱家過得差。


    「朱二不在家,老太婆眼瞎,快給爹拿出十兩銀子花。」


    他越靠越近,一股惡臭的黃湯味道混合著夜香撲面而來,比泔水更令人反胃。


    「你養了我?這十四年你沒打死我就謝天謝地了。我認阿娘也不認你。」我冷笑道,「十兩雪花銀!你是想拿去繼續賭,還是想拿去還賭債呢?」


    尤世仁左右開弓各賞我一掌:


    「給你臉了!老子吃了你家豬肉壞了肚子,再不拿錢,信不信我明天就請鮑頭兒查封你家?」


    如果這世上有後悔藥,我希望胎死娘腹,又或者,隨身攜帶殺豬的尖刀!


    遠處微弱的燈光照不亮這條黑漆漆的道路,我盼著天亮,天卻不給我回應。


    眼看著尤世仁伸手扼向我的咽喉,我突然向左側躲閃,一拳打在尤世仁的右眼上。


    他氣瘋了,扯住我的頭發往牆上撞:「臭婊子!弄死也沒人管!」


    正以為自己要命喪當場,面前的畜生被黑衣人抱起摔到地上。


    「該是老子弄死你!」


    朱二回家了!


    尤世仁停止了滿口胡吣,掙扎著爬起來落荒而逃。


    天空隱隱發亮,看到朱二的扮相,我趕忙在街上有人出現之前拽他進屋。


    有生以來第一次慶幸尤世仁喝高了。


    朱二表情不明:


    「以後夜晚別出門,危險。」


    14


    他什麼都沒說,我什麼也沒問。


    自那晚後,婧兒看我的眼神變得有幾分依賴,甚至屢次試圖和我「溝通」。


    可無論她使用手語還是寫字,我都看不懂。


    朱二發現了症結。


    「你不識字?」


    我點頭:「我家貧苦,能活著已經是萬幸。」


    朱二停下了手裡的活兒,帶我走進他的臥房,拿了把小板凳坐我邊上,揚言要教我寫字。


    不是我看輕他,他此刻一身殺豬匠扮相,配上一臉壞笑,是個人都會覺得他在開玩笑。


    誰知對照書一瞧,感覺他的字跡漂亮得就該印到書裡去。


    他從「一去二三裡,煙村四五家」教起,溫暖堅實的手掌握住我的手,一筆一畫地教我……


    很奇怪,我的天賦完全不在讀書寫字上面,他卻一點也不嫌我笨。


    一炷香的工夫,我一介文盲竟然能寫二十個字了!


    我錯愕:這年頭,屠夫也都這麼卷了嗎?


    察覺到我的反應,朱二拿書輕輕敲了我肩頭一下。


    「看什麼看?你問問婧兒,我教你是不是綽綽有餘?」


    一旁的婧兒一臉驕傲地揚起小腦袋,手裡舉著剛默寫完畢的《木蘭辭》。


    她還隻是個六歲的孩子!


    「那就有勞相公每日午後用一個時辰教我讀書識字。」


    我鬥志滿滿,用猝不及防的巧笑嫣然嚇得朱二一個激靈。


    「你正常點,婧兒會害怕。」


    「人家才不怕呢,瓜子皮嗑一地。」


    三個月在清洗砚臺的流水中悄然流逝。


    廣平府的知府左育俠新官上任,前來安平鎮巡視,我們奉命頭頂烈日夾道歡迎。


    那晚過後,我更想結果愈發危險的尤世仁,又擔心朱家被連坐。


    捕頭和縣令都姓鮑,那晚我也看出,鮑匡衡和尤世仁有私交。


    朱二說過,能用律令解決,就不要使用武力。


    朱二還說過,許多事捕頭和縣令不一定能解決,知府卻可以。


    眼下就是個絕佳機會!


    當即跪下申冤:


    「左大人!民婦尤辛要告廣平府永年縣安平鎮尤世仁,伙同賭坊之人,賣發妻至暗窯,拐賣襁褓稚子!還望大人主持公道!」


    左知府捋了捋胡須,表情不明:「你確定要告?」


    我還沒開口,朱二就一巴掌扇到我的後背上,後背頓時火燎燎地痛。


    他從來不曾打我的!


    朱老太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婧兒!還不把傻妞拉回去?才認得幾個字,學過幾句話,就瘋瘋癲癲在這裡現眼!」


    一時間,我沒反應過來。


    朱老太口吻平緩:「讓幾位官爺見笑了,咱們家傻妞過去沒少挨她爹打,耳朵不好使,人也傻了。」


    左知府一言不發,倒是一旁陪同的捕頭鮑匡衡替我說話。


    「左大人息怒,」又對朱家人作揖,「這事怪我。前幾日有要緊任務在身,本捕頭言語冒犯了朱娘子,才嚇到她的。」


    朱二也賠著笑:


    「鮑捕頭言重了。是俺新討來的傻媳婦教幾位官爺受驚了,俺今晚好好收拾她!」


    幾個官差哄笑而去,除了左知府,時不時扭頭看我兩眼。


    朱二如釋重負,拎起我就進了屋。


    15


    「你怎麼這麼沉不住氣?今日但凡娘和我反應慢些,你都死定了!」


    朱二平日隻是看著兇巴巴,但從來沒對我發過這麼大脾氣。


    見我一臉茫然,他怒喝:


    「鎮上都知道你曾是尤家之女。按當朝律令,告你爹有違孝悌;哪怕你能一舉告倒尤世仁,知府老爺斷案之後也要痛打你二十大板!一通板子下來至少要你半條命!


    「何況你有證據嗎?萬一有衙門的人保他呢?


    「區區屠夫之妻,不過震懾住幾個嘍啰,連知府老爺都敢算計?你做這個決定前有問過我嗎?」


    明明這是我的事,他卻紅了眼眶,質問的音色透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顫抖。


    半晌,他自嘲似的詢問:


    「還是說,即便我們相處一年有餘,你也根本不把我當兄長、當家人?」


    他這一問,我寧可他像尤世仁那般毒打我一頓,也不要這樣剜我的心。


    即便他對我有所隱瞞,可他待我確實沒話說。


    眼淚洶湧地滑落:「不是這樣的,我的個人恩怨,隻想自己解決,沒、沒打算拖累你們。」


    他盯著我的眼睛,良久,重重嘆了口氣。


    「罷了,法盲真是比文盲還可怕!以後記得凡事有我。」


    一個字比一個字輕柔,又留下一罐藥膏,然後轉身。


    看著他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拐角處,捧起藥膏,我終於放聲大哭。


    也許「宰畜生」不僅得用殺豬刀,也得用上繡花針。


    一手在明處,一手在暗處,共同發力才有可能披荊斬棘。


    朱二從不讓我幫他清洗貼身內衣,隻是這一次我傷了他的心,總想彌補一番。


    走到他的床邊,意外發現了他每日穿戴的「胡須」;


    剛要抱起他堆在床上的換下的衣物,一塊大黑磚「咣當」一聲掉落。


    撿起一看,正面寫著「侯文淵」,背面赫然刻著五個燙金大字:


    【六扇門密使】。


    16


    原來如此!


    回想起婧兒在紙條上寫過「侯婧延」,我才看一眼她就放在油燈上燒了,所有的疑問都迎刃而解。


    麻利地洗完他那摞衣服,我想到了更好的補償辦法。


    後院的桶裡裝著還未來得及處理的豬尿泡,相當厚實,皮質堅韌又有彈性,堪稱易容術的「絕妙搭檔」。


    這不就用上「繡花針」了嗎?


    是夜,朱二看到我遞上的豬尿泡制品時,指著我說不出話來。


    半晌,長嘆一聲:「辛娘,你都知道了?」


    我假裝聽不見他說話,自顧自給他介紹:


    「這幾個能晃動的用來充當你腰間的贅肉,你現在的『贅肉』一眼假。


    「中間那個『大肚腩』方便你藏匿重要證據;但你要是想裝上死屍的頭顱『帶球跑』,那我還得改造改造。


    「這幾張人皮面具你先收好。鎮上衙門的搜捕令都下放了,你自己看看,跟銅鏡裡木呆呆的美男子像不像。」


    一邊說一邊掏出搜捕令,遞給他。


    「連易容術都不精通,虧你還是六扇門的。」


    我佯裝怒其不爭的樣子嘆了口氣,引得美男子發問:


    「小丫頭還會易容術?」


    「今日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竟有這項技能。辛娘還不是為了相公瞬間觸發的?」


    我不過是在打趣他,緩和下「家暴」之後的緊張氣氛,他的臉卻在那一瞬間紅了。


    他磨嘰良久,才磕磕巴巴說出一句:「娘、娘娘、娘子是幹大、大事的人。」


    「我才給你換了兩個物種,你就罵我『像豬一樣』;你如今可是給了辛娘三重身份呢!」我捂嘴促狹一笑,「相公自己還『不如豬』呢!哈哈哈哈……」


    我邊笑邊往後院跑;


    朱二,不,侯文淵臉紅脖子粗地追逐我,佯裝生氣地朝我揮拳。


    竟脫口而出:「娘子敢耍我!」


    我輕盈轉身躲避,又從側方巧妙反擊——


    他半年前就教會我的技巧被我運用得恰到好處:


    「相公在考我!」


    哪怕他讓我的痕跡明顯得過分了。


    在漫天星空的矚目下,各懷心事與秘密的尤辛和侯文淵暫時擱置「包袱」,像兩個孩子一般嬉笑追逐,直至天明。


    他不曾追問我和尤世仁的關系,我便沒有繼續追問六扇門的任務。


    此時此刻,我多希望彼此口中的「娘子」和「相公」不僅僅是揶揄對方的玩笑話,而是一生的承諾。


    可我卻趁著清醒對他說:


    「侯哥,秋來早起風涼,咱們現在回屋也隻能睡上半個時辰,還得做生意呢。」


    既然是玩笑,笑過了,就讓它過去罷。


    17


    侯文淵每天都喜滋滋地晃悠著「腰間的贅肉」招攬生意,一晃悠就是大半年。


    「喲,老朱又長膘啦?小日子過得挺美啊!」


    街坊鄰居都以為我和他是尋常的恩愛夫妻,來買肉時總能順便闲話家常:


    尤世仁似乎賺了一大筆,大抵是給鮑匡衡當打手得來的賞錢,聽說還把對鮑縣令大不敬的兩人當街打死了。


    鎮上財主樊家娘子的肚子幾年沒動靜,突然就添個大胖小子,一問都兩歲啦。


    有個瘦高的小毛賊,平日誰也沒見過,全鎮搜捕了一年多也沒搜到,定是跑了。


    我暗自松了口氣:侯文淵暫且安全了。


    侯文淵倒是對前兩條消息問東問西的,恨不得每個細節都要追根究底,引得哄堂大笑:


    「老朱這是著急啦?趕緊回屋哄哄小娘子,年底也抱個大胖小子。」


    和侯文淵對視一眼,我輕咳一聲,稱好肉餡包起來,笑著雙手奉上。


    「放著婧兒呢,不著急。」


    於是我又收獲了一波「賢良繼母」的稱贊。


    「說到婧兒,你們兩口子看緊點,」對面劉嫂子壓低聲音,見四周沒外人才道,「去年廣平縣失蹤的幾個孩子,現在都沒找回來;咱們永年縣也有。」


    「上個月不是才當眾斬了一個姓寧的掠賣人牙子嗎?」


    「胡說,梟首示眾的是寧家大傻子,被上面抓來頂罪的。可憐的孩子……」


    侯老太顫顫巍巍地摸索著走出來,問:


    「婧兒呢?半天沒見著人了。」


    我放下菜刀,往圍裙上抹兩下手,正要去尋人,卻被一雙厚實的大手按住。


    「我去找!」


    婧兒被抱回來的時候哭得全身抽搐、滿身是傷,衣服都被劃破了。


    心被揉成一團,我幾乎尖叫:


    「又是尤世仁嗎?!老娘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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