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殊同穿著一襲白衣,跨坐在欄杆上,正對著周瑟狂笑。
「周瑟你個大變態,我早就受夠你了。」
「如今,老子終於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你放心,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了。」
「江殊同,為了引起我的注意,你不惜跳河嗎?」
周瑟冷笑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這隻笑面虎,似乎比我想象的還要冷漠。
又或許,他根本不相信江殊同的話。
當初江殊同為了百分百符合人設,對周瑟可謂無比深情,甚至為了救他,被壓斷了一條腿。
他可是戲臺子上的名角啊,一條腿對於他來說意味著什麼,不必多言。
就算我了解他有多好勝,我也拿不準,他是不是真的愛上了周瑟。
可是就讓他這麼離開,怎麼能夠呢?
我默默走到周瑟身後:「他多愛你,你不會不知道吧。這個時節的水流湍急,他若是再往前一步,人掉下去,那可就真的撈不上來了。你當真舍得?」
周瑟聞言,拳頭緊握。
與此同時,江殊同看到了周瑟身後的我,癲狂的笑容中不免得意。
「沈砚修,原來你還沒回去,看來,這次是我贏了。」
說著,就在他向後傾倒的瞬間,我和周瑟同時上前,一人抓住了他的一隻腳踝。
「放開我!沈砚修,你無恥。」江殊同拼命掙扎著大喊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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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他掙扎的力氣越來越小,最後被周瑟的幾個家僕拉住,我松了口氣。
看來,贏的會是我了。
我不禁走到他身邊嘚瑟,拿出手中的藥瓶,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別急,和周先生好好多相處幾日,我先回去等你。」
「他肯放過你?你覺得他能放過你嗎?」江殊同說著,露出猙獰的笑意,怪瘆人的。
「他現在已經把我趕出來了,恨不得我消失,你說呢?」
「你啊,還是自求多福吧。」
說罷,我大搖大擺地走出人群,奔向城中最好的酒店。
口袋裡的大洋足夠我舒舒服服地洗個澡,吃頓好的,然後安穩地吃下藥離開。
簡直躺贏!想想都痛快。
7
我計算著花掉了口袋裡所有的大洋,直至一分不剩。
這才回到最好的房間,我給自己倒了杯溫水,看著瓶子裡白花花的藥片,閉著眼一口吞了進去。
很快,我覺得頭一陣眩暈,踉跄著走到床邊躺下。
沾到床榻的瞬間,身子像是被卸掉了力氣,頭也暈暈沉沉。
不久,窒息感爬滿全身。
原來,吃藥也沒那麼舒服。
我張開嘴,氣息隻出不進,意識也開始模糊。
恍恍惚惚中,我似乎看到了白少浦的身影。
白府的杏花樹下,他一襲青綠色軍裝,身側站著一個穿著時下最流行的背帶褲、條紋襯衫的金發少年。
少年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和比他高了一頭的白少浦談笑風生。
這就是那個白月光?
看著還挺般配的。
「你甘心嗎?」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你努力了那麼久才接近的人,別人勾勾手指就能帶走,甘心嗎?」
那聲音極具魅惑,似乎在引誘著我說出「不甘心」三個字。
「當然了,我想回去。」
我回答得斬釘截鐵。
說完,我感覺到身體越來越輕,目不能視,耳中也隻剩一些不成句的窸窸窣窣的雜音。
好輕,好輕。
我從未感覺到自己如此輕盈,似一片雲,慢慢騰空。
終於要離開這裡了嗎?
突然,一股強大的吸力從下方襲來,我的身體開始迅速下墜,耳邊充斥著尖銳的爆鳴聲。
難道我已經飄回現實了?
一陣短暫的窒息過後,我猛然睜開眼,大口呼吸,騰的一下坐起來。
眼前人卻讓我一愣,不是我爸,也不是我媽,是白少浦!
他神色憔悴,下巴泛青,額上一道血痕。見我清醒後,他眸色猩紅,抓著我的手越發用力,骨頭疼。
「沈砚修,你要的我都可以給你,能不能別鬧了?」
我這是在做夢吧?
我一定是在做夢,想到這裡,我立刻躺倒。
再睜眼,是白少浦。
閉眼,再睜!
還是白少浦。
「恭喜啊,你還活著。」
隨著敲門聲響起,江殊同走了進來。
同時,白少浦摔門而去。
他手裡捧著我當日送他的捧花,笑得人比花豔。
江——殊——同!
我恨得咬牙切齒,不小心咬到了舌頭。
刺痛過後,口腔中慢慢彌漫著腥甜。
「不用謝,你不是也救了我一命嗎?我們兩清了。」
他微笑著,把已經幹枯的花束塞到我的床頭。
「你看這孩子,感動得都哭了。」
見我流下淚水,江殊同笑得更燦爛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何必苦苦相逼啊?
8
我之所以能活過來,自然是因為江殊同嘴欠。
他當晚猜到了我的去處,連夜找人給白少浦通風報信。
於是,我和江殊同互為救命恩人的故事也傳開了。
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找他了。
這些天,白少浦似乎很忙,不見人影。
我也樂得自在,躺了不到兩日,從醫院跑了出來。
倒不是我是什麼金剛不壞之軀,不用休養,隻是我知道,兩位男主的白月光快回來了。
我們的好日子,到頭了。
既然暫時回不去了,我得找他去商量對策。
再怎麼說,我們也是彼此在這個世界裡唯一的稻草。
沒想到,我推門見他的時候,他正泡在浴桶裡,面色慘白。
我跑過去,木桶裡的血紅一片。
「你怎麼來了?」他瞄了我一眼,繼續淡定地泡在水裡。
「周瑟做的?為什麼?」
我說著就要拉他上來,這才發現,他後背的血痕更甚。
新傷交疊著舊傷,慘不忍睹。
「也許是,我說他一輩子都得不到那個白月光。」
「也許是,我去看你了。」
「抑或是,我在護城河邊說的話,惹他記恨。」
……
「你說,這種命,要著有什麼用呢。」
他苦笑出了聲,掙脫我喃喃道:「原來真的有人的心是石頭做的。」
我看著他瘋瘋癲癲的樣子,心裡也不舒服。
早知如此,還不如那日便讓他離去。
周瑟下手如此之重,是我意料之外的。
「再堅持一下,我們就快回去了。」
「我們真的還能回去嗎?」他逐漸失焦的眼睛看向我。
我點點頭,把他從水桶裡拉出來。
「按照之前的劇情來說,那個白月光明日回來後會來看你的戲。」
「在周瑟介紹你們認識的時候,他會表現出不滿,進而引得周瑟劃花你的臉。」我盤算著劇情。
江殊同漠然地聽著,仿佛我說的事情與他無關。
「按照目前劇情追妻火葬場的走勢,那個周瑟,在你走之後會有多痛苦呢?」
有點上頭。
「我不想知道。」
說完,江殊同站起來,披上浴巾,坐在鏡子前。
「沈砚修,我真的好想死啊。」
僅僅過了三日,他的身上,已沒有了當初的那股銳氣,也沒有了和我一較高低的蓬勃氣力。
我不知道他這三日經歷了些什麼,隻是,輸贏,在此刻沒了意義。
「你會回去,一定會回去的。」我把手落在他的肩膀上,輕輕拍了幾下。
「明晚的這個時候,我親自送你走。」
我俯下身子,看著鏡子裡的兩張臉,莫名地有些激動。
「這次,我讓你贏。」
9
白少浦當然是不願意帶我去梨園的。
可他也攔不住,畢竟腿長在我自己身上。
今晚這場戲本應該是《貴妃醉酒》。
臨時被改成了《霸王別姬》,江殊同最擅長的一場戲。
周瑟和白少浦坐在第一排的桌子前,他們兩人中間坐著一個白襯衫的少年。
和我夢中一樣的金絲眼鏡。
果然是他。
白月光不愧是白月光,就是不一樣。
沒在人群裡都發著光。
平日矜貴自持的周瑟,親手剝花生喂到對方嘴裡。
而白少浦在一旁冷著一張臉,顯然是吃醋了。
我一邊嗑著瓜子,一邊看他們之間的明爭暗鬥,簡直不要太精彩。
真是一出好戲。
「你也來聽曲?」
感覺到身後有人拍我的肩膀,我回頭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是徐冶,我的班長。
我是個插班生,承蒙他多次照顧。
「班長?好巧啊。」我喝著茶水來遮掩自己的尷尬。
要知道,我最近可沒少逃課。
「確實是巧,有幾日沒見到了。」班長話裡有話,卻無惡意。
為了同我講話,他特意和我身旁的人換了座位。
班長長得斯文白淨,是著名學究徐盛的親孫子。
「最近有點事,就沒去上課。」
我訕笑著,放下茶杯。
或許是過於慌亂,茶杯沒放穩,倒在桌上。
滾燙的茶水瞬間打透了褲子。
我忍不住發出驚呼。
好巧不巧,這聲音被白少浦聽到了。
隻見他迅速地轉過頭。
看到我後,眼神裡閃過一絲慌亂和憤怒。
他陪著白月光,有什麼好生氣的?
我假裝沒看到他,接過班長遞過來的手帕擦拭自己的衣服。
霸王上臺,與虞姬相談,虞姬手執利刃。
餘光裡,周瑟的目光沒從白月光的身上移開過。
可我能隱約感覺到,他的注意力同時也沒離開過臺上的江殊同。
他真的會按照劇情裡說的那樣,親手劃破江殊同的臉嗎?
可惜,他不會有這個機會了。
10
「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我還在猜測著,隻見虞姬拿著劍往脖子上抹去。
剎那間,鮮血四濺,灑了霸王一臉。
這效果過於逼真,引得看客紛紛站起來鼓掌。
隻有我依舊坐著,一動不動,下唇險些被門齒咬破。
而本應該抱著虞姬的霸王應繼續接詞。
可此刻的他丟了懷裡的虞姬,驚叫著後退。
盡管有所準備,我心裡還是咯噔一下,隨即扔掉手帕跑上了臺。
「我先走了,回去等你……」
江殊同是在我懷裡斷氣的。
盡管他臉上妝容濃重,可我還是看到了他眼角的殘淚。
戲臺班子為了不引起恐慌,第一時間落下了帷幕。
我眼看著血液從他的脖頸止不住地流下,一陣頭疼。
他終於解脫了。
此刻,他應該已經回去了吧。
「怎麼回事?」
周瑟率先跑到了臺上,看著我懷裡倒在血泊裡的江殊同,不敢置信地伸腿碰了一下他的身體。
確認對方真的已經不能動了,瘋了一樣蹲下身來,從我懷中奪過江殊同的屍體。
「周瑟哥,這個戲子怎麼了?」緊跟上來的白月光,立在周瑟身後。
「死了,他死了,都是因為你。」我跑上去扯住了對方的領子。
那張清秀的臉無辜得緊,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閃著淚花。
他也確實無辜。
不過,我必須這麼做。
此刻這一切都是我們計劃好的。
務必讓這場死亡成為周瑟和白月光之間無法跨過的溝壑。
「你在做什麼?放開他。」
白少浦走了進來,第一時間把我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