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以至於後來聽說她為了五萬塊錢要跟他分手,她跟別人好上了。
他氣到發笑:「我爸當初給你一百萬讓你跟我分手你沒同意,現在那個女人給了你五萬你就答應了?」
「姜致,你真當我是傻子嗎!」
「你明明就是移情別戀,喜歡上了別的男人!」
他那時候被各種亂七八糟的情緒攪合,根本也沒深思這幾件事的邏輯性。
固執地認為姜致是因為他要殘疾了,想扔下他了。
等到後來想通了,去求她。
誰想她連面都沒露過。
現在程書嶼才知道。
原來那天,他在雨夜裡求她見他一面的那天。
就在不遠處的樓道裡,姜致被她那禽獸父親已經打到奄奄一息。
他明明是知道她的家庭有矛盾的。
可他為了所謂的男人尊嚴,根本沒上樓看一眼。
哪怕他懷疑一下她是不是出事了呢?
是不是所有事都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悔恨就很像一個巨大的牢籠,瞬間將程書嶼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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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籠裡面暗無天日,隻能照著他自己的內心。
程書嶼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玻璃劃得支離破碎。
他突然覺得喘不上來氣,自責的情緒將他淹沒,墜如千金。
他從牆邊滑坐在地上,像是自虐一般,反復回想著那天發生的一切。
回想著那時一遍又一遍的細節。
再抬眼時,男人已淚流滿面。
程書嶼,你他媽到底都做了什麼!
醫院裡的陽光總是斜著流進。
程書嶼在塵埃的縫隙裡也終於想起了自己曾經的許諾。
「姜致,你爸下次要再欺負你,你就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他沒說幫她,也沒說打架。
那畢竟是她的父親。
但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姜致在他身前晃著馬尾辮地走著。
聲音清脆,帶著青春的朝氣。
「好啊,以後有事的話,我就第一個叫你的名字!」
「程書嶼——」
「程書嶼——!」
15
我想看嘟嘟。
蠻蠻拒絕了我。
「你再不好好吃藥,別說嘟嘟,連我醫生都不讓你見了!」
我失望地耷拉下腦袋:「可是那個藥真的很苦啊蠻蠻。」
「知道了,知道了!」
她嘴裡不耐,卻偷偷從外套裡給我拿出一串迷你糖葫蘆。
「給,這是你兒子從嘴裡給你省下來的。」
想起那個小饞貓想吃又想著存下來留給我的模樣,我勾起唇笑了起來。
門外又響起護工和男人對話的聲音。
蠻蠻翻了個白眼:「又來了!」
我裝作沒聽見,低下頭摳著手指。
我不想見他。
可有些話總是要說清。
院子裡的海棠花開始落下。
一片片落在地上。
可能過不了多久就會變成塵泥。
蠻蠻和護士在不遠處站著。
她們怕我有什麼突發狀況。
我最近的病情並不是很好。
聽聞昨日裡我發病的時候,還不小心抓傷了蠻蠻。
她們都不同意我和程書嶼交談。
隻是我沒有耐心等下去了。
我看著手腕上被精神科捆綁束帶勒出的痕跡。
對他一字一字地明確道:「嘟嘟我是不可能給你的。」
程書嶼向著我的方向抬了抬手,最後還是選擇了放下。
輕輕地對我說了聲:「姜致,對不起。」
如果在五年前,我可能會很需要這一聲能夠讓人感覺到依靠的歉意。
現在.......
「你不用對我道歉,你也不欠我什麼,隻要別跟我搶孩子就好。」我很平靜,也很平淡。
「怎麼會不欠你什麼!」他臉色蒼白地看著我,眼眶微紅:「我欠你和兒子太多太多!」
「姜致,能不能——」他語氣顫抖,有些急,像是生怕錯過這次,再也沒機會說一樣。
「不能。」我沒讓他說完。
因為知道他要說什麼。
我從身上拿出蠻蠻給我裝著備用的紙巾,遞給了他。
像是以前那般輕柔地叫著他的名字。
我說:「書嶼,答應我吧。」
「別再來打擾我們母子倆的生活了。」
話音落地的一瞬間,程書嶼紅著的雙眼卻瞬間決堤。
他雙手微微發抖,想要伸手抓住我,說出的語句更是滿滿的哽咽:
「姜致,可是我不甘心。」
「你能不能,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一定會好好對你的,我會彌補我的錯誤!」
「求你了姜致——」
他哭得像個孩子一樣,死死地抓著心口,像是要窒息一般。
仿佛他仍像五年前極度地愛著我。
可是啊。
可是我經歷的那些苦難,誰又來替我承受呢?
「程書嶼,你該成熟一點了。」
五年前因為他的不成熟,我們走向了分手。
因為他的不成熟,我的人生軌跡被他們家一手掰斷錯軌。
我想過避開他,我想過我們永遠不見。
我不想跟他重逢見面的原因非常簡單——我不想把我過去的故事血淋淋地掰開講述一遍又一遍。
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的誤會。
有的隻有不對的時間,遇到了同樣不對的人。
可偏偏隻有我,承受了本不該承受的一切。
而五年後呢?
他還是那麼的不成熟。
什麼婚姻協議書,什麼要給嘟嘟一個身份公正。
男人至死是少年。
可沒人哪個女孩一直有義務去陪他長大。
我轉身離開時。
身後隱隱傳來程書嶼痛苦的悲鳴。
年輕的時候愛上什麼都不為過。
成熟的時候放棄什麼都不為錯。
每個人終其一生都在尋找那個與自己靈魂相近的人,到後來發現唯一契合的隻有自己。
本性善良的人都比較晚熟,並且被劣人催熟,後來雖然開竅了,但仍然善良與赤城。
不斷尋找同類,最後的歸宿始終是變成一個孤獨的人。
16
程書嶼不再來醫院了。
我也每天積極配合地做著康復治療。
因為我想兒子了。
聽蠻蠻說,程書嶼回去以後像變了性子一樣,突然接手了程氏。
不知道他做了什麼,整個程氏的高層大換血。
直到後來警察上門取證,我們才知道,原來嘟嘟的那次事故與後來所有所有的巧合都出自他那個未婚妻的之手。
還與程書嶼的後媽脫不開關系。
唾手可得的財富總是讓人忍不住铤而走險。
警察提起此時事還在唏噓:「真是小說源於生活啊,竟然真有這麼猖狂的法外狂徒。」
「有錢人的世界真是理解不了!」
他們後來又提到了我當年坐牢的那件事。
按理說我媽臨死前籤了諒解同意書,我是不該被判刑的。
可這之中牽扯的人員太多,就算翻案也隻能不了了之。
我早就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所以也很平靜地接受了。
倒是蠻蠻,氣得好幾天沒睡著覺,嘴裡念叨著:「這惡心的世界。」
17
大年夜之前,我正式被醫生通知可以出院。
我興奮地抱著嘟嘟和蠻蠻一起買了好多好多的年貨。
嘟嘟又長高了,我給他穿上了新褲子。
他叭地親了我一口,嘴裡大喊著:「媽媽新年快樂!」
「嘟嘟新年快樂!」
兒子和蠻蠻又鬧在了一起。
稚氣的笑聲充斥著整間暖暖的屋子。
我看著兒子。
想起了他剛斷奶的時候。
那時的他鬧奶哭到嗓子都啞了,我卻怎麼也哄不好。
隔壁被吵到咚咚的砸牆:「能不能睡了!」
「媽的小兔崽子再哭一個我掐死你!」
我連忙循聲一個勁地道歉。
隻能抱著嘟嘟在狹小的房間裡來回踱步。
那時我將他抱在懷裡小幅度地搖晃著。
就這樣拍拍晃晃,他帶著眼淚睡著了。
也自然沒想到,晃著晃著,他竟也在不知不覺間長到了這麼大。
重新給了我一個家。
一個屬於我們的家。
我想起媽媽臨去世前給我講的話。
她說:「家,雖然隻是一個字,卻是在經歷了紛紛擾擾的世間情、世間事、世間人糾纏喧囂之後,一個最溫暖的去處。」
我那時握著她的手哭到不能自已,尚不明白。
等到現在一切平和後,我終於體會到了其中的含義。
跟蠻蠻鬧完的兒子這時突然小跑到我的身邊。
他神秘兮兮地讓我低下頭:「媽媽,嘟嘟給你講個秘密!」
我順從地俯下身,打趣他:「什麼!咱們家嘟嘟都有小秘密啦!」
兒子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就是那個叔叔......」
「哪個叔叔?」
「那個高高的、兇兇的叔叔!」
哦,程書嶼啊。
「叔叔怎麼了?」
兒子墊腳附到我的耳邊,用氣音悄悄地說了五個字。
我微怔,抬頭看向窗外的大雪。
隨後摸了摸兒子的頭。
在蠻蠻的叫喊聲中快樂地迎向了我們的年夜飯。
不重要了。
一切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所有的事情都在變好。
我重要的人都在變好,那就足夠了。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18 程書嶼番外
程書嶼獨自度過的第七年中秋節。
他終是沒忍住,命人打探了姜致的消息,然後連夜驅車趕往了 A 市。
根據手下給的地址。
他在某辦公大樓外站了一天,終於看見了邊走邊聊的姜致和姜以誠。
七年過去了,嘟嘟長大了很多。
小男孩到大男孩。
他已經不讓人再叫他的小名嘟嘟了。
——除了姜致。
「嘟嘟,媽媽想吃烤紅薯。」姜致將整張臉埋在圍脖裡,雙眼期待地看著兒子。
姜以誠不贊同地皺起了小臉:「不行,小姨說了,讓我看著你不要在路上亂買東西吃,要不你回家又不吃飯了。」
姜致像個被家長抓包的孩子,失落地哦了一聲。
姜以誠沒扛住,沒原則地給她買了一隻。
並告誡她:「隻能吃一點,不然我就回去告訴小姨!」
姜致立馬像個偷腥的貓一樣,雙眼眯成月牙地偷笑。
程書嶼邁步,想從牆後出去。
可他想到了自己曾經的承諾,又默然收回了腳步。
秘書在後面看著,有些不解。
這些年程總總是讓他私下裡去打聽這對母子的消息。
可探到了,他人又不去。
隻是捏著寫有地址的紙張發呆。
如今好不容易見到人了,又小心翼翼地, 生怕被發現似的。
他堂堂程家的掌權人,有那麼見不得人嗎?
他不知道,程書嶼隻是怕這一見,依姜致的性子, 怕是永生最後一眼。
躲在角落裡像個陰窺的老鼠, 總比再也見不著好。
其實這些年裡, 程書嶼一直在關注著姜致。
他知道她又換了份工作。
知道她又換了個城市。
知道她又被人追求。
也知道她回絕了所有的殷勤。
第一次得到消息那一刻,說內心不竊喜,是騙人的。
可就在程書嶼欣喜地想著要不要去見姜致時,秘書又傳來了姜致拒絕那人時說過的話。
她說:「謝謝你的喜歡與賞識,不過,我不認為我的生活中需要一個男性角色的幫助。」
「無疑, 我上一段的感情是失敗的,也讓我吃了很多的苦頭。」
「在常規觀念裡,我知道許多人都認為,像我這種千帆過盡,受盡傷痛類型的女人需要被愛,被拯救。」
「但首先,我不認為這個人必須是一位男性:其次,我同樣不認為一段感情的失敗,就代表我需要另一個男人情感上的撫慰。」
「我有兒子,有閨蜜,有朋友, 有工作, 有工作能力。」
「且現在我沒有精力、也不願花費力氣去認識一個新的人,去重新維系一段感情,任何需要花費時間去了解或者被了解的過程, 在我看來都太累人了。」
「我知道, 有人會說, 那你這樣的人生就不完美了!」
「可世界上的事情, 最忌諱的就是十全十美,你看那天上的月亮, 一旦圓滿了,馬上就要虧厭;樹上的果子,一旦熟透了, 馬上就要墜落。過去的事一旦過去了,對我來說就成了一段磨煉,凡事總要稍留欠缺, 才能持恆。」
程書嶼聽完秘書的匯報,笑著笑著雙眼就紅了。
所以他不敢再來打擾姜致。
他也隻想看看而已。
有人對我一連串地疊問。
「可程」所以檢查出腦腫瘤時, 他也並不意外。
他前一陣親自去做了財產公證, 立下遺囑——在他死後所有的財產都將無條件留給姜以誠。
秘書將公證書送去的時候姜致沒有拒絕。
程書嶼有些意外。
姜致倒覺得這本就是他該做的。
所以她給前來做公證的律師帶了句話。
「我早就不是以前的姜致了。」
「而且這是你身為一個父親本該做的事。」
程書嶼聽後釋然一笑。
是啊, 隻有他停留在那年的深秋,不願蘇醒。
所以後來程書嶼躺在病床上的時候。
床前空無一人。
回光返照間。
他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的驚蟄。
那時的他因為無聊跟狐朋狗友們打賭,看誰能先追上隔壁的系花姜致。
他還記得, 那天階梯教室的陽光很足。
他對著姜致問「要不要跟我交往」的時候甚至難得地緊張。
而眼前的女孩,似乎看穿了他們的把戲。
就在程書嶼以為自己要失敗的時候。
女孩對他眨了眨眼,「好啊,你要贏了的話, 賭注可要分我一半!」
她對他像狐狸一樣地笑開。
唇邊的酒窩深陷。
一陷,便是整個青春。
隻是後來的他們,被命運錯了軌。
丟失了再也回不去的從前。
程書嶼差一點就碰到月亮了。
可惜天卻亮了。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