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舉了舉手裡的垃圾，推門正要走出去。
我似有預感般忽然開口：「國師，幫我帶下垃圾吧？」
「好！」
宋時背脊瞬間僵硬。
卻在下一瞬猛然回頭，眼神裡布滿絲絲縷縷的笑意。
「蘇姑娘，還是那麼聰慧過人。」
10
我將煮好的茶水端給宋時。
他穿著家居服坐在沙發上，碎發在額前灑下一片陰影。
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憔悴。
我斟酌著開口：「你為什麼能離開書中世界？難不成你和我一樣，都是穿書的？」
宋時抿了口茶水，愣了一息後才說道。
「不，我是為你才來到這個世界的。」
我難掩錯愕。
他沒有繞彎子，開門見山。
「我希望你能幫忙，將一切回歸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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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
「因為你的出現，裴玄才能頂替我的男主氣運，登基稱帝，我希望你能讓一切重回原點。」
我忍不住驚呼：「你是男主蕭璟乾？」
我們隔著茶幾對視。
宋時避開我探尋的目光，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忽然想笑。
「你怎麼這麼確定我可以？」
「直覺。」
「可我已經回到了現實世界，那裡的一切與我都沒有關系了。」
「現在的你雖然離開了，但過去的你還在書中經歷苦難，不是嗎！」
話音落定。
我沉默下來。
直到這一刻，我不得不承認，即便是書中世界。
我蘇清禾也是真實存在過的。
甚至因為我的存在，這才改變了本該屬於男主的命運。
宋時見我神色猶豫。
似感嘆般再次開口：「我從未想過用你當籌碼來和裴玄爭天下。而是裴玄，他對你的愛，從來都拿不出手。」
這句話，幾乎像一把重錘狠狠落到我心頭。
剜心取血的那種痛，好像卷土重來。
我難受得大口呼吸，卻強忍不適，死死咬住唇。
等疼痛的感覺過去後。
我顫抖著唇，問出了心底最想問的那句話：「這樣對你有什麼好處？既然你能逃離紙片人的人生，從此以後過自己想要過的人生不好嗎？」
宋時低垂著頭，指腹摩挲著茶杯。
良久後，才低低道：「我有更在意的人想要守護。」
我下意識想到的就是雲楚楚。
按照原本劇情，蕭璟乾和雲楚楚是青梅竹馬，本就是天作良緣。
可惜，我的出現打亂了這一切。
「對不起。」
我深感抱歉，隻能羞愧道歉。
宋時卻深深看了我一眼，輕輕搖了搖頭。
「是我對不起你。」
我嘆氣。
轉身從臥室拿出剛剛看過的書，翻開向他展示。
「我剛剛已經試過了，隻要把我的名字劃掉，裡面關於我的劇情就會統統變成空白。」
隨著翻書的動作。
我們倆同時低頭去看。
隻一眼。
我便面色大變，從沙發上彈跳而起，失聲道：「不可能，剛剛明明沒有了，怎麼會？」
隻見原本空白的位置。
再次出現了我的名字。
宋時眉心擰在一起，翻來覆去查看一番後。
提議再試試。
我拿出眉筆再次嘗試。
就像第一次那樣，字體漸漸消失，留下一片空白。
可不過短短三分鍾。
字體就再次出現。
一切又恢復了原樣。
11
醫院緊急呼叫。
沒等我們想出來個所以然。
宋時匆匆離開。
第二天一早，他滿身疲憊帶我去了一家小店。
小店位置偏僻，在郊區的巷子深處。
我們早上八點出發，開車足足用了兩個小時才到達目的地。
小店不大，門頭上掛著一個破舊的牌匾。
歪歪扭扭地寫著「心願小店」四個大字。
店主人還未露面。
銀鈴般的笑聲便傳了過來：「兩位來得可真是時候，小店剛剛開門。」
緊接著，一位身穿白色吊帶裙，一頭海藻披肩長發的女人翩翩而來。
我幾乎看呆了。
從未見過這麼美的女人。
宋時在一旁將來意做了一番說明。
「還想如夢姑娘能指點一二。」
在現代，用姑娘稱呼人幾乎很少見了。
而被稱作如夢的女人似乎見怪不怪，笑著拍了拍掌心。
立刻有一個天真的孩童拿著一支造型奇特的毛筆小跑而來。
一把塞進了宋時手中。
又從一旁花瓶裡抽出一枝荷花，用根莖點在毛筆上。
流光一閃而過。
我還沒反應過來。
如夢忽然拉著我走到一旁，帶著荷花香氣的氣味撲鼻而來。
她伸出食指點在我眉心。
「由愛故生怖，由愛故生憂，小姑娘，你懂了嗎？」
我眨眨眼。
恍然間，眼前好似蒙上了薄霧。
等我看清周遭事物時。
人已經走出巷子，來到了巷子口。
宋時拍了拍我的肩頭，將我拉出幻境：「你怎麼了？」
「哦，沒什麼。」
我反應過來，再回頭朝著巷子深處看去。
薄霧掩蓋下，什麼都看不到。
我收回目光，看向宋時遞過來的毛筆。
「我們開始吧。」
12
巷子深處，心願小店逐漸隱於薄霧中。
小童走到如夢身邊，搖頭晃腦地問：「姑娘為何在那女子額頭點下情人淚？」
情人淚，顧名思義，是情人的眼淚。
愛恨嗔痴，皆可稱作情人淚。
而如夢點在蘇清禾額間的便是其中之一。
如夢輕抬素手，指尖一滴水珠漸漸凝聚。
而後落在小童臉頰。
隻一瞬間，眼前哪裡還有什麼小童，隻有一條憑空遊動的紅尾錦鯉。
如夢嘆息般遙望遠方。
「你還小，所以並不知道，這世間情愛之事，萬般不由人。」
13
這支筆很奇特。
拿在手裡一點重量都沒有。
可落筆時，卻猶如千斤重。
一筆一畫都要集中精神，耗費許多心力。
宋時直接翻到我穿書過去，救下裴玄的那一刻。
「把你出現的痕跡抹去，後續一切都會恢復原樣。」
我按照他的話照做。
果然有效。
裴玄被狼群襲擊九死一生。
這次沒了我的幫助。
他渾身被啃食得沒有一塊好皮，好在保住了一條命。
被路過的農夫所救，足足臥床躺了三個月才能下床。
而他恢復後的第一件事，便是上山殺了群狼首領報仇。
又為了掩藏自己的蹤跡，轉身殺了農夫一家。
看到他如此冷漠的模樣。
我忍不住渾身發冷：「他果真沒有心。」
宋時在一旁張了張口，最終什麼都沒說。
事後，我們觀察了半小時，被抹去的地方再也沒有恢復。
「成功了。」
我忍不住低呼。
額頭一涼，這才發現，宋時竟然在為我擦拭額頭的汗珠。
他神色萬分認真。
好似我是他心間珍之重之的那個人。
我一驚，下意識後退一步。
尷尬間，口不擇言道：「你是不是也該回到書裡去了？」
話一出口。
我頓覺尷尬。
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誰知宋時卻毫不在意，疏朗一笑，說道：「宋醫生的身份是我在這個世界的假象，離開那天，所有人都會忘記我。」
他頓了一瞬，接著說：「你可以陪我看看這個世界嗎？也許此生僅此一次機會了。」
我沒有拒絕。
不管他是宋時，還是蕭璟乾，或者是國師。
終歸是我的原因，才導致他失去一切。
我們去了遊樂場，還去看了電影《星語星願》。
看到洋蔥頭不得不告別愛人的片段。
宋時哭成了狗。
電影散場時，夜已深。
我們肩並肩走在人煙稀疏的廣場上。
為了掩飾尷尬。
我給他買了一杯奶茶。
宋時第一次喝奶茶，舉著杯子裡的珍珠問：「這真的是珍珠嗎？」
我笑了笑，故意逗他。
「是真的。」
夜風微涼。
吹散了我們心中所有鬱結。
回去前，宋時忽然拉住我。
「蘇清禾，你以後想要做些什麼？」
我挑眉，認真想了想。
回他：「過好每一天吧。」
下一秒，宋時高大的身軀傾斜過來，將我緊緊摟在懷中。
一滴冰涼的淚滾落在我脖頸。
我甚至忘記了掙扎。
就這樣被他擁在懷中，莫名的熟悉感再次襲來。
天空忽然響起一聲炸雷。
宋時的身軀開始變得模糊不清，直至徹底消失。
白霧升起，遮住了世間一切。
一切發生得太快。
直到密密麻麻冰涼的雨水砸在我臉上。
恍惚中，宋時略帶哽咽的嗓音遠遠傳來。
【阿姐，要幸福。】
我沒哭，卻下意識抹了下臉頰。
竟已是淚流滿面。
14
夜雨刺骨。
後半夜，我便發起了高燒。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又回到了書中世界。
隻不過這裡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天崩地裂，屍山血海，百姓哀號一片。
而裴玄渾身浴血，抱著早已沒了生息的屍體殺紅了眼。
以他為中心。
血流成河，伏屍百裡。
雲楚楚的屍體也赫然在列。
我飄到裴玄眼前，他眼皮未抬，似乎根本看不到我。
可我卻被他癲狂的模樣給震撼得久久不能回神。
而他的懷中, 抱著的正是我的屍體。
這一切太過超乎想象。
我忍不住幹嘔起來。
轉身的瞬間，眼前一花。
世界突然漆黑一片, 隻天空中高掛著一輪明月。
裴玄踉跄起身，以劍指天, 狂吼大喊：「為什麼你要這麼對我，九世循環, 我眼睜睜看著她死在我懷裡九次。」
「既然天道不公, 那我就毀了一切。」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他在說什麼九世？
狂風驟起, 一道威嚴嗓音自四面八方響起。
「怪不得這處世界的劇情蹦亂得那麼徹底，原來是身為紙片人的你覺醒了自我意識。」
「你憑什麼掌控我的人生。」
「你錯了, 你的人生本該充滿坎坷，最後孤苦而亡，可蘇清禾這個異世界之人的到來, 改變了你的悲慘結局, 那麼原本屬於你的因果, 就要她來承受。」
「你明白嗎？」
天地間似乎隻有這一道聲音。
哐當一聲！
裴玄松開了手裡的劍, 直直跪倒在地, 神情崩潰地喃喃低語。
「那我該怎麼做？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不甘心她就這麼離開我，我不甘心。」
地面很快被他的淚水打湿。
我呆呆地站立一旁, 好像有一扇神秘的大門正在朝我緩緩打開。
長久的寂靜後。
悠長的嘆息響起。
緊接著，天地間再次響起聲音。
「蘇清禾是為你而來, 你用自己求生的意念召喚了她來到此處。所以要想離開這裡, 一要她氣息虛弱, 且是她心甘情願離開，不留一絲牽掛，包括孩子，感情等一切和這裡有關的人或事。二是, 你放手。」
裴玄忽然大笑，緊接著便捂著臉無助痛哭。
而我腦海裡似乎炸開了金光。
畫面再次一轉。
劇情重開到第十世。
第九世的裴玄穿上一身黑袍，臉戴面具，穿越時空壁壘，來到第十世敲響了雲家大門。
他助雲楚楚成為皇後。
而雲楚楚則要助他取得我的心頭血，上演一出負心漢的戲碼。
送我回到現實世界。
而代價就是，他用自由為籌碼, 來到現實世界助我親手抹除我在書中存在過的痕跡。
而他回到書中世界，不斷輪回自己悲情男二的人生。
15
就像現在。
「值用」可那裡除了一堵牆。
什麼都沒剩下。
任憑我怎麼哭喊, 也無人理會。
天空又下起了細雨。
我失魂落魄地走上馬路。
耳邊忽然傳來歌聲：
「找不到你留下的痕跡, 眼睜睜地看著你, 卻無能為力，任你消失在世界的盡頭……」
好像冥冥中自有指引。
我順著歌聲走進一家書店, 徑直來到一排書架前。
熟悉的白色封皮，寥寥幾筆墨色點綴。
我抽出一本。
上面赫然用狂草寫著三個大字：《如夢歸》。
作者：書中人。
翻開封面, 上面用楷書寫著——愛而不得, 抱憾終生。
直到此刻, 我再也控制不住，任眼淚決堤。
原來，裴玄的愛不是拿不出手。
而是無法開口。
番外（裴玄）
被狼群攻擊, 將死的這一刻。
裴玄終於想起了一切，也想起了妻子蘇清禾。
他任由自己癱軟在亂石雜草中。
身上疼得厲害。
可臉上卻是止不住的笑意。
隻要他還在經歷這所謂的悲情人生。
那麼，也就說明蘇清禾就還好好地、平安地活著！
用自由換取心愛之人的解脫。
值得！
本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