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香蕊眼神躲閃。
一股不好的感覺自心間升起。
我急切地抓住她的手腕,卻不慎打翻了滾燙的藥碗。
瓷碗落地,發出碎裂聲。
可我顧不上手背上被燙出的紅痕,厲聲追問:「小白到底怎麼了?」
香蕊不忍,含淚控訴。
「皇後娘娘說宮內養此猛獸不妥,命人將它帶走了。」
初次入宮時。
小白就不小心抓傷過皇後身邊的女官。
如今落入她手中,怕是兇多吉少。
我顧不上胸口劇痛,翻身下床,朝著皇後宮殿而去。
一路毫無阻攔,直入主殿。
但我沒想到,裴玄竟然也在。
雲楚楚柔若無骨地半靠在貴妃榻上,檀口微張,正含著裴玄遞過去的一顆紅色藥丸。
見我出現。
裴玄神色微僵,動作卻不停。
Advertisement
丹藥入口,雲楚楚蹙眉捂胸,靠入裴玄懷中嬌嗔。
「國師煉制的丹藥,果然效果奇佳,本宮剛剛服下,便覺得渾身輕松,飄飄欲仙。」
話音落下。
她便朝我得意勾唇。
那丹藥鮮紅刺目,不用想也知道是用我心頭血煉制而成。
我上前一步,冷聲質問:「小白在哪兒?」
「蘇姑娘好大的威風,本宮是皇後,你不過是一介庶民,見了本宮和陛下,為何不跪?」
「裴玄曾說過,在這皇宮,我可以不跪任何人。」
「你!」
雲楚楚泫然欲泣。
始終不發一言的裴玄終於肯開口。
「清禾,你又在鬧什麼?」
「把小白還給我。」
我和他的目光在半空相遇,互不相讓。
雲楚楚卻突然尖厲地哼了一聲:「畜生罷了,蘇姑娘想要爭寵,還是換個手段。」
不等我反駁。
她忽然面色一變,痛苦彎腰。
隨著她的動作,貴妃榻上的毛毡墊猝不及防落入我眼中。
熟悉的皮毛,還有額頭中間那一縷白色。
無一不昭示著,雲楚楚殺了小白,還把它做成了軟墊。
眾人忙碌著為皇後請國師。
無人在意我煞白的臉色和強撐著挺直的背脊。
隻有裴玄。
他神色復雜地看著我,想張口,卻始終沒有吐出一個字。
我忽地朝他笑了。
這就是十年來,我傾心所愛之人。
當真不值得。
也不知道哪裡來到力氣。
我推開人群衝到了雲楚楚面前,揚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又趁她躲閃,搶回了小白的皮毛。
轉身時,身後一沉。
是裴玄。
他眸色沉沉,立於身後,手中緊緊握著虎皮。
「松手。」
「阿姐。」
「我讓你松手。」
裴玄還想繼續說什麼。
雲楚楚終於反應過來,尖叫著就撲了過來。
「給本宮按住她。」
我反應快,閃避及時。
她尖利的指甲來不及避讓,瞬間在裴玄臉上留下三道長長的血痕。
帝王之軀,不容有損。
一時間,求情息怒聲不絕於耳。
就連向來恃寵而驕的雲楚楚,神色也委頓下去。
氣氛沉寂至極時。
裴玄長長舒出一口氣,手指微張,緩緩松開了虎皮。
「蘇清禾,不敬中宮,即刻遷出宮門。」
我不可置信地看過去,卻撞進他冷肅的目光中。
想到字幕的叮囑。
我無比難堪地攥緊手心:「可不可以不出宮?」
「陛下,臣妾不想再見到她,快把她趕出宮去。」
雲楚楚神色癲狂地插話進來。
裴玄沒有讓我失望。
他幽幽開口:「阿姐,你也該吸取教訓了。」
我胸腔似泡滿了冰水。
他不知道。
我早就吸取夠教訓了。
7
進宮的時候,我是來討要解釋的。
所以什麼都沒帶。
離開這裡,自然也是孑然一身。
隻帶了小白的虎皮離開。
重新回到剛入京時住的小院。
恍如隔世。
那時,我還滿心天真地以為,待裴玄宮中事務落定,會風光接我入宮。
我從夏日等到秋涼。
卻等來了,新帝登基,立世家女雲大小姐為後的消息。
可見人心易變。
也並非隨便說說。
比如眼下。
黑衣人從天而降,隻為取我性命。
雲楚楚等不及,雲家更是等不及要我去死。
本來,憑借常年陪伴裴玄在沙場的敏銳。
避開他們的襲擊還是輕而易舉。
可如今我重傷在身,稍微一動就會牽扯到傷口。
好不容易愈合的地方再次溢出血跡。
我悶哼著跌跪在地。
黑衣人看到後,進攻得更加瘋狂。
可惜他們忘了。
裴玄最在意自己的名聲。
國師帶人出現的時候。
我滿身狼狽,卻毫不意外。
他還是一身黑袍,面上戴著面具,隻有低沉的嗓音傳出。
「這裡不安全,蘇姑娘跟我去國師府暫避吧?」
我沒有拒絕。
畢竟繼續待在這裡,保不準還沒等回到現實世界。
就先被一撥又一撥的黑衣人給殺了。
「陛下讓我給蘇姑娘送來休妻書。」
說話間。
他又從寬大的袖口拿出一個煙青色瓷瓶。
「這是內服的傷藥,可以減緩胸口的疼痛。」
我一言不發,自嘲般接過休妻書撕了個粉碎。
然後遞過去早就準備好的信封。
「這裡面有休夫書與和離書各一封,該如何選擇,裴玄知道。」
隨後轉身,關門,熄燈,一氣呵成。
將閉門羹貫徹了一個徹底。
不知道過去多久。
意味不明的低低嘆息聲過後,腳步聲漸漸遠離小院。
待一切徹底歸於沉寂。
我這才裹著衣服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屋內漆黑一片。
隻有屋外幾顆星子透出一絲光亮。
穿書十年。
我從未覺得夜晚如此時此刻,這般難熬和孤寂。
8
許是身體太過虛弱。
這一覺,我睡了許久,直到次日傍晚。
院外傳來嘈雜的人聲。
還有街邊小販的叫賣聲。
國師將我安排在偏院,與沿街一牆之隔。
我忽然想到來了這麼多年,都沒有好好看過這裡。
於是,直接出門朝著集市而去。
裴玄對我沒了顧忌,自然不會派人再拘著我。
臨出門時,正巧遇到國師回府。
他邀我同遊。
我沒有拒絕。
一路上紅燈高掛,人頭如織。
我這才知道,今天是祈福節。
「今日陛下要攜皇後娘娘登城樓為國民祈福,以求來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國師見我困惑,輕聲解釋。
我笑了笑,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高高的城牆。
那裡燈光璀璨。
他們並肩而立,男俊女俏。
裴玄的面目變得模糊不清,隻依稀能辨認出一個輪廓。
身邊百姓感嘆。
「陛下和皇後娘娘的感情可真好啊。」
「誰說不是呢,聽說陛下微末時,皇後娘娘就跟在他身邊,不離不棄呢。」
……
「確實般配。」
我似感嘆般低語。
不期然撞進國師沉痛的眸中。
他就這麼直直地看著我,眼睛裡布滿了我看不懂的東西。
可我對他所思所想毫無探索的欲望。
收回目光,再次抬頭遙遙望去。
恍然間,好似與裴玄四目相對。
我自嘲地笑了笑。
告訴國師想一個人逛逛。
沒有等他回應,便轉身朝著人流稀疏處緩緩走去。
路上,還買了一串桂花糕來吃。
甜甜的,正好掩蓋了流進嘴裡眼淚的苦澀。
我邊走邊看風景。
踏上運河上的拱橋時,天空突然炸開了一朵朵燦爛的煙花。
百姓的歡呼聲潮水般傳來。
攻入京城的頭一天。
大概也是像這樣的夜晚。
裴玄陪我看星星。
他許諾稱帝之時,便為我燃放一場盛世煙花。
可惜,如今這場煙花。
是他為別人燃放的。
而我不過是看客。
這時。
熟悉的字幕再次出現:【回家倒計時。】
【3】
【2】
身後突聞嘈雜的腳步聲。
我沒有回頭,隻是輕啟下唇:「1。」
隨著倒計時結束。
我在這個世界看到的最後一眼,是煙花燃盡時,寸寸成灰的一幕。
白光閃過。
那聲撕心裂肺的阿姐,也隨著這一切,徹底落幕……
9
裴玄站在高樓上,萬裡江山盡在腳下。
可他卻莫名覺得心慌意亂,心不在焉。
時不時想起蘇清禾笑意盈盈的眉眼。
等這邊事了,自己就親自去接她回宮。
裴玄這麼想著。
不經意低頭。
目之所及,百姓歡欣鼓舞,一抹纖細的身影不期然落入他眼中。
裴玄呼吸一窒,下意識奔下城樓,任憑皇後在身後如何呼喚。
人流如梭。
他好不容易追到橋邊,還未開口。
便親眼看著那個說會永遠陪在自己身邊的女人。
猶如一攤爛泥般癱倒在地,再沒了呼吸。
這一刻,鋪天蓋地的悔恨幾乎將裴玄淹沒。
「阿姐。」
可蘇清禾再也不會睜開眼了……
「快,病人心髒驟停,實施搶救。」
嘈雜的聲音過後。
我從窒息中睜開了眼。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還有護士,無一不昭示著我真的回到了現實世界。
戴著口罩的年輕男醫生拿手電筒照了下我的眼。
松了口氣般宣布:「太好了,病人清醒了。」
「蘇清禾,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我眨了下眼。
這聲音好熟悉,卻想不起來是誰。
「你車禍昏迷了三天,等下再做一次全身檢查,如果沒事的話,就算脫離危險了。」
「謝謝。」
我扯著幹巴巴的嗓子道謝。
忽然想起一件事,忙追問:「醫生,用別人的血真的能治病嗎?」
年輕醫生愣了一下。
耐心解釋。
「你聽說過人血饅頭治肺痨嗎,其他的不說,你覺得有用嗎?」
「要相信科學。」
他回答得明明一本正經,可我卻聽出了一絲揶揄,忍不住紅了臉。
兩天後,我終於出院。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洗了個澡。
將滿身疲憊洗個一幹二淨。
可吹頭發的時候,我卻看到化妝臺上放著一本沒有名字的書。
白色封面上,隻有墨筆隨意勾勒的幾根線條。
那是我穿書前買回來的無名小說。
隻看了一個開頭……
我愣神片刻,深吸一口氣,直接翻到最後一頁。
裡面關於蘇清禾的記載隻有寥寥幾筆。
【新朝二年,病逝民間,帝王大悲,追封其為清禾夫人,按妃制葬於帝王陵寢。】
裴玄裝模作樣罷朝三日。
皇後雲楚楚也衣不解帶安慰了他三日。
兩人自此情誼更加深厚,恩愛不已。
而國師也在這時雲遊而去,不知蹤跡。
裴玄死後。
雲氏一族外戚幹政,雲楚楚直接垂簾聽政,成為一代賢後。
兩人之間感人的愛情故事在民間廣為流傳。
無人再記得蘇清禾是誰。
我長長呼出一口濁氣,抬手抹了一把臉,濡湿一片。
泄憤一般拿起一旁的眉筆將我的名字塗黑。
下一秒。
屬於我的劇情全部變成了空白。
好似蘇清禾這個人從未存在過。
我還沒來得及震驚。
手機突然提示有消息進來。
房東:【一直聯系不到你,隔壁次臥我租出去了,跟你說一聲。】
這時,外面傳來開門聲。
我檢查了一遍穿著,確實沒有問題後,推開門走了出去。
迎面就撞見了一個長相俊美的男人。
他拎著塑料袋,貌似要出門倒垃圾。
看到我,眼中閃過詫異:「好巧,怎麼是你?」
他一開口。
我便聽出是搶救我的那個男醫生。
而這個聲音,和記憶中的那道聲音也幾乎重疊在一起。
隻不過沒了遮擋,變得清晰許多。
「是啊,好巧,你就是剛搬過來的房客嗎?」
男人點頭。
「我叫宋時。」
「蘇清禾。」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