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宋蔚然最落魄的那年,我讓他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跟我在一起。
後來,他功成名就,女友在側,讓我跪在地上脫衣服,脫一件,賞我一萬。
我乖巧應下。
他卻氣急敗壞,掐著我的下巴,惡狠狠道,「祝雲爭,你快要窮死了是嗎!」
我衝他咧嘴一笑,沒想到一口血噴了出來。
是啊,我快要死了。
01
再次見到宋蔚然的那天,他被眾人簇擁著,一身黑色高定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氣質矜貴又淡漠。
而我,手絞著自己的裙角,無處可逃。
從千嬌百寵的名媛千金,淪為一個不入流的龍套,被公司塞進夜場裡賣酒。
這樣的我,是不想見到任何故人的。
宋蔚然身邊的人們早就見慣聲色場所。
見我的第一眼,就已經看穿了我的局促。
「喲,氣質不錯啊,聽說是某公司籤的舞蹈學院高才生呢?」
「怎麼,穿條小短裙就放不開了?」
「是不是你們當演員的,非得有攝影機才願意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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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言辭,在撕扯著我的思緒。
宋蔚然陰著一張臉陷在皮沙發中間,一言不發。
緊接著,那些調笑變成赤裸裸羞辱。
「你都到這來陪爺了,就等於是賣,懂嗎?妹妹,扭捏什麼呢?」
「能不能別讓人掃興,我們掏了錢的,以為自己是什麼?金雞?」
很快,我被刺耳的笑聲包圍。
宋蔚然的臂彎裡,依偎著一個無比明豔嬌媚的女子。
她笑意盈盈說道,「總聽我們新片投資人說四季如春有個『頭牌』姓祝,當年舞蹈學院學分第一。」
「剛巧,我也是第一,想欣賞欣賞祝小姐舞姿,能不能給個面子呢?」
「還是怕跳不好,給恩師丟臉呀?」
我認得那張臉。
是近期流量最高的小花,陳萱萱。
她不僅人漂亮,連聲音又嬌又柔。
隻是,說出來的話,像一把刀插入我的心髒。
我下意識地看向宋蔚然。
他知我向來最感謝老師,也最珍惜我跳舞的樣子。
可四目相對,男人的目光生冷而又陌生,面上毫無表情。
冷得讓我心尖一顫。
包廂裡的眾人盯著我,眼裡全是諷刺和輕蔑。
忽然,一個大肚腩大著膽子走來,徑直攬住我的腰身就往懷裡扯。
油膩膩的觸感讓我直犯惡心。
我試圖掙脫。
推搡間,桌臺上昂貴的酒被灑落,酒杯的玻璃碎片和紅酒液體濺到了一隻皮鞋上。
陳萱萱一聲尖叫,指著我的鼻子罵道。
「這雙鞋可是我送給蔚然的生日禮物,有錢都買不到!」
包廂裡一群人恨不得拿臉去給他擦鞋,宋蔚然目光一掃,定格在我的臉上,冷聲道。
「你弄髒的,你來擦。」
我閉了閉眼,咬咬牙,緩緩彎下腰。
「……跪著擦。」
話音剛落,兩個大漢押著我的肩膀狠狠一摁,膝蓋瞬間著地。
他要我跪著,我便不能站著。
在我拿著紙巾的手觸碰到皮鞋的時候,宋蔚然忽然抬腳,鞋尖抵住我的下巴。
一使力,我被踢得向後摔了過去。
看見我的狼狽模樣,宋蔚然似乎很是滿意。
轉頭柔聲對陳萱萱說,「阿萱,桌上的那杯酒遞給我。」
他將裡面的酒緩緩倒在我的頭頂,十分殘忍地開口。
「祝大小姐,膝蓋不疼了?怎麼說跪就跪?」
「還是,這行幹久了,變得這麼下賤了?」
陳萱萱終於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有人欣賞美人展顏,有人心疼那杯好酒,更有人為他們的愛情動容。
「宋總一擲千金,為博得美人一笑,怎麼不算是一段佳話呢!」
「宋總與陳小花旦簡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我在一旁緊緊懷抱著自己。
宋蔚然身邊的表弟宋成風冷嗤一聲。
「還是陳小姐會看人。」
「某些人本來有機會享這個福,可惜啊,有眼無珠!」
宋蔚然打斷他,聲音滿不在乎,眼神裡像是淬了冰。
「幹嘛提一些垃圾。」
他恨我,恨不得一點一點凌遲。
我低頭,掩住自嘲地笑。
宋蔚然,放心吧,我對自己的報復,比你還要狠呢。
02
周珩接到電話趕到的時候,我蹲坐在地上,一點一點擦拭著毯子上殘留的紅酒液體。
男人脫了白大褂,給我披上。
我衝來人一笑,低聲喚他,「我剛才碰到宋蔚然了。」
「就在這裡,他有了新的女友,很漂亮,粘著他像隻貓似的,不像我……」
「當年的事,一直欠你一句抱歉。」
周珩疲憊地摁了摁眉心,似有不滿,「爭爭,你最近有去看過醫生嗎?」
「沒。」我無所謂地笑笑,喉間發痒,咳嗽兩聲。
然後扶著牆壁慢慢起身,從包裡掏出一張銀行卡,推給他,眼皮抬了抬。
「這裡已經有三十萬了,剩下的二十萬……我已經……」
「不著急。」
「我著急。」
周珩噎了一下。
我看著他,「周珩,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周珩這麼好的人,不該給我這個將死之人收拾爛攤子。
我欠他的太多了,再不還的話,就沒機會了。
剩下的二十萬,我已經想好怎麼賺。
我走得幹脆,努力屏蔽掉了身後就傳來酒杯砸碎的清脆聲響。
03
還完欠款,我的卡裡就隻剩兩千塊錢。
對於昂貴的醫療費來說,隻是杯水車薪。
但我卻感覺一陣莫名的輕松。
街上人潮擁擠,腹部的疼痛陡然加劇,喉間湧上一股腥甜。
用紙巾擦拭下,猩紅的血刺痛了我的眼睛,我蹲在地上,思潮飄到了遠方。
如果,讓我再做一次選擇。
我仍然會那麼決絕地逼走宋蔚然的。
年少時的相知都太輕率。
我爸出事破產,Ṫū₋畏罪自殺。
我媽精神分裂,整個人瘋瘋癲癲,卻將所有的錯都推在我身上。
每當有討債的人來,她就會在深夜撕扯著我的頭發,把我推向天臺。
抑或者用打火機往天然氣灶上摔。ṭūₛ
要麼推我出去擋人,要麼、跟我同歸於盡。
人生劇變。
我還記得,宋蔚然正在為我們的志願籌謀那天。
我把他約了出來,聲音很淡,「宋蔚然,我們分手吧。」
年少時的宋蔚然模樣還很青澀,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襯衫,喉結上下滾動,臉上滿是錯愕。
「……雲爭,我現在沒時間開玩笑。」
「我沒跟你開玩笑。」
「為什麼?」
我努力讓語氣堅定,「不喜歡了啊,還能是為什麼。」
「你在說謊。」
我目光定在他那有點發皺的襯衫領子上,「非要我說實話?」
第一次,我在他眼中見到了一絲恐懼。
很快,又變成了堅定,他胸膛起伏,「告訴我實話。」
我低頭,嗤笑ŧű₀,「宋蔚然,你要不要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心好像被刀割一樣。
「我什麼身價,你什麼身價?你配嗎?」
但碎了,就不會再疼了。
「還煞有介事去看志願,你動動你的腦子吧,我們家人早就給我安排好後路了,怎麼可能讓我跟你這種下九流在一起。」
說完,我留給他一個嘲諷的眼神。
等著他的反應。
我的呼吸好像是被擠出來的,但,說完了,就真的不疼了。
少年臉上的所有溫度,一點點褪去。
良久,他一字一頓道,「祝雲爭,希望我們這輩子再也不要遇見。」
「否則,你一定會後悔。」
他走的時候,我沒哭。
直到他走遠了,我才蹲在地上,泣不成聲。
後來,我和世交周家公子在一起的消息,傳遍當年朋友圈。
那段時間,討債人拍打鐵門的哐哐聲、母親歇斯底裡的咒罵聲還有宋蔚然惡狠狠的訣別聲,在我的腦子裡交織。
白晝如焚,一夜無眠。
04
醫院消毒水的氣味很濃重,我握著外婆幹枯的手,聽著她虛弱地呢喃。
家族遺傳的病,全家人都在燒錢,但我的錢,隻供得起外婆一個人燒。
她是我唯一的親人,唯一的念想了。
「阿萱,今天醫生來了,我是不是又欠錢了?」
「聽話,我們不住了,送外婆回家,好不好。」
「我的身體啊,自己清楚得很!」
阿萱……
除了宋蔚然,也隻有外婆會喚我的小名。
我的眼眶一陣發熱,飛快地擦拭了下眼淚,掩飾地笑笑,「外婆,別擔心錢的事。」
她滿是皺紋的臉上,洇暈出一絲苦澀的笑意。
「阿萱,你ẗű̂⁷臉色好憔悴,你媽媽又跟你鬧了吧?她呀,心氣高又糊塗,你別怪她,是外婆沒教養好……」
我的腦海裡一下子閃過女人猙獰的面容,她那長指甲狠狠地陷入我的皮肉裡,大笑著流淚。
「你個掃把星、害人精!是你害死了你爸,是你讓我們這個家成了這個樣子!」
「你怎麼不去死啊!你去死!」
「不想死啊?不想死就去陪那些鬼,讓他們不要來咱家要錢了,咱家沒錢了。」
外婆不知道這些,也不需要知道這些。
我輕輕搖了搖頭。
老太太懷著愧疚談起,「你總說要帶來見外婆的那個小伙子,是叫蔚然吧?」
「你看看,他怎麼沒來,是嫌棄我們家了……」
我彎起的嘴角一僵,「外婆你糊塗了,都多少年的事兒了。」
外婆念叨著,已經沒力氣再說話。
我小聲答她,「他是該嫌棄我的。」
05
接到經紀人的通告電話時,我努力整了整自己的儀容。
這關乎最後一筆欠款。
亦關乎外婆的臨終。
我塗了一年來最厚的粉底趕到拍攝現場。
到場地時,烈日炎炎下,一個女人坐在陰涼處,身邊的助理忙不迭地給她扇著風。
是陳萱萱。
「你來了啊。」
她挑眉,紅唇勾起,摸不透是善是惡。
我忽然明白。
為什麼與宋蔚然重逢之後,一向沒什麼活兒的我,能忽然接到一部劇女三號這麼重的角色。
陳萱萱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招呼我過去。
「你叫祝雲爭是吧?」
「挺好的名字。」
「謝……」
我話音未落,滾燙的咖啡就潑到了我的臉上。
眼前人像糊了一層焦色。
那美豔的眼裡全是狠毒,卻在別人圍過來前,馬上換成了一副關心模樣。
「祝小姐,試試戲而已,不疼吧?我看你上次挺能忍的。」
說罷,眼神一閃,她的助理「識相地」用一張已經用過的湿巾在我臉上亂抹。
陳萱萱的譏笑聲越來越大。
「喲,不好意思啊,這麼厚的粉給你擦掉了……」
「要不,你用我的補補吧……」
我知道她為什麼這樣。
強忍著喉頭的委屈,「不用了。」
「但我希望,這場戲試完,陳小姐能看出我的深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