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許醫生今天給我聽診,說我的心率過快,要多加注意。可......這不是正常的嗎?我看見他就小鹿亂撞啊。】
看到的瞬間,我的胃裡翻江倒海,止不住地想嘔。
「方老師,你沒事吧?要不等會兒我送你回去吧。」
一旁的空位不知何時落座了一個男人,他捏著我的肩膀,眼角眉梢都透露著關切。
他是新來的同事,在學校時,明裡暗裡對我表達過幾次好感。
我總是拒絕得幹脆,禮貌疏離地和他保持著距離。
可是這次,不知是借著酒勁還是什麼原因,我鬼使神差地選擇了同意。
回去的路上,因為醉酒,困意席卷著我的大腦。
男同事的興致卻很是高漲,不停地和我攀談著那些我絲毫不感興趣的話題。
到了小區門口,我向他致謝。
他卻揚言不放心,執意要將我送到家門口。
我再三推脫後,他的臉黑了三分,陰笑著問我:
「方覺夏,你這就有點不厚道了吧。我大晚上的把你送回家,你不請我回家坐坐?」
我頭疼地扶住額頭,身後在這時傳來一道男音:
「不隨意單獨出入獨居女性的家中,這點禮貌都不明白?」
許頤臨的聲音克制冷靜,可緊蹙的眉頭還有陰沉的臉色,卻還是宣告了他彼時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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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後,他給我倒了杯檸檬水,幾乎是一秒都沉不住氣。
「為什麼喝醉了不給我打電話?」他胸膛的起伏變得劇烈,語氣中帶了絲責備,「那個男人好像就是之前追求你的那個吧?為什麼不和他保持距離?」
「你最近對我也很冷淡,我看不透你在想什麼。」
面對他的連環質問,我也有些火大,幾乎是沒有思考就反問他:「我在想什麼,你不清楚嗎?你整天和那個虞湉不清不楚,你以為我就不難過了嗎?」
「你要是跟我待著不開心,那你就去找虞湉啊,她可崇拜你了。」
我一頓輸出,根本不給許頤臨插嘴的機會。
在扯下前段時間他剛送的手鏈時,我抬頭,猛然瞥見窗戶中倒映的人影。
我僵在原地,瞬間淚如雨下。
曾經最恨的那個身影仿佛在此刻與我重疊。
頭發凌亂,眼睛紅腫,像個歇斯底裡的女鬼。
許頤臨顯然沒想到我會說這些,四目相對之際,他的眼眶逐漸打湿。
「你明明知道我有多討厭她,每次在醫院碰見她,我都會下意識反胃。」他的語氣開始顫抖,「任何人都可以誤會我,可是覺夏,我不希望連你也對我帶上偏見,否則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堅持了。」
聽完他的話,我緘默不語。
良久,我抹了抹臉上快要幹涸的眼淚,低聲道:
「要不我們還是分手吧。」
自從虞湉出現的這半年來,崩潰的瞬間總是出現得如此頻繁。
就像今天,我看見了她發的短視頻。
我很不開心。
但是隻要許頤臨像從前那樣,無條件地給予我縱容和愛,我想我總能輕而易舉地撥雲見日。
但我萬萬沒想到,許頤臨沒有挽留,隻是疲憊地回我:
「好。」
15
甜品店裡。
掛斷電話後又過了十幾分鍾,許頤臨發來一條簡短的信息:
【醫院有事,別等我了。】
一種種離譜的猜想從我腦海中閃過。
小時候,樓下有位丈夫剛離世的單親母親,總是若有似無地向父親釋放好意。
父母總為這事吵架。
我爸表現出一副厭惡的模樣,說她年齡大,長得醜,還帶著兩個孩子,自己吃飽了撐的才會去幹這麼蠢的勾當。
後來有一天,我媽難得一臉體貼,吩咐我去樓下喊我爸回來吃飯。
等我到了樓下時,透過微敞的大門,目睹門後的旖旎。
頓時明白了我媽的苦心孤詣。
她是想讓我將他們捉奸在床,最好鬧得人盡皆知,至於我之後會遭受什麼樣的毒打,她不關心。
但我沒有如她所願。
隻是偷偷潛入屋內,拿走了我爸脫在地上的凌亂衣物,扔進樓下的不可回收垃圾桶。
......
甜品店的員工也在這時來催我:
「美女,你預約的時間已經超時一小時了,你看......」
我起身,強撐出一抹笑:
「不好意思,今天的課就取消吧。」
在短信裡,他連句抱歉都懶得給我。
他不願意見虞湉,難不成她還能綁了他嗎?
......
推開門沒走幾步,背上忽然一涼,水滴密密麻麻地落下。還沒反應過來,整座小城都已籠罩在磅礴的雨幕中。
等我冒著雨趕回家後,早已成了一隻狼狽的落湯雞。
本就因為胃炎尚未好全的身體,由於淋雨受涼,這下子是徹底癱倒了。
夜幕降臨。
我給自己煮了碗姜茶,躺在沙發上休息。
門口突然傳來一聲急促的門鈴聲。
果不其然,許頤臨的臉赫然出現在玄關處的可視畫面中。
之前哪怕是分手,我也狠不下心將他拉黑。
今天下午離開甜品店後,我毫不猶豫地將他的所有聯系方式刪得一幹二淨。
沒想到他居然還好意思找到家裡來。
我悶在沙發上裝死。
本來窩在我腳邊的多多倒是一臉興奮,一邊嚎叫一邊衝到玄關扒門。
我恨鐵不成鋼,壓低嗓音憤憤地道:「沒出息的叛徒!」
卻還是豎起耳朵仔細觀察門外的動靜。
一陣寂靜。
靜得連掉根針在地上都聽得見。
我克制住內心的酸澀,將多多抱回屋:
「小白眼狼,你看人家理你不!才敲了幾分鍾的門就沒耐心走了。」
16
後來,我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被一陣鈴聲吵醒時,天空正泛起魚肚白。
我半眯著惺忪的雙眼,剛接通電話。
對面傳來一道略帶焦慮的蒼老男音:
「你是小許的女朋友小方嗎?他出了點麻煩,你現在趕緊來醫院一趟吧。」
我興致缺缺,但礙於對面是位長輩,就還是耐著性子聽了下去。
「我相信你認識虞湉吧?雖然她的行為已經構成了騷擾,但沒辦法,小許是醫生,有什麼委屈隻能自己咬牙往肚子裡咽。」
「她動不動往我們科室跑,院裡上下怨聲載道。領導沒辦法,隻好把小許調到急診科,我們都知道這完全是治標不治本,隻會讓人家更加猖狂。」
「我作為小許的老師,是極力要保小許的,是小許怕我為難,主動調去了急診科。」
語畢,我頓時清醒了不少。
這件事許頤臨從未和我說起過。
聽罷,我才從床上坐起,簡單收拾後,動身往醫院趕。
路上,李教授繼續向我解釋。
原來昨天下午,虞湉在給我發了消息後,在家割腕企圖自殺。
李教授補充:「但在意識模糊前,她給自己撥打了 120。」
常想不開的朋友都知道,想通過割腕結束生命難於登天,隻會讓自己徒增痛苦。
許頤臨剛連軸轉做了 12 小時的手術準備下班,昏迷的虞湉就被送到了醫院。
人命關天,他沒權利耽誤。
經過搶救後,尚未醒來的虞湉被送進普通病房休養,許頤臨這才抽出時間給我發消息。
但那時的我早已把他拉黑了。
李教授說,他還沒見過許頤臨這麼冒冒失失的模樣。
外面傾盆大雨,他連傘都忘了打,還因為走路太急差點摔個大馬趴。
虞湉醒後,本以為許頤臨會像第一次手術時那樣,站在床邊噓寒問暖,卻不想連許頤臨的影子都沒見到。
可能是失落,可能是憤怒,也可能是心疼自己付出的沉沒成本太大。
虞湉做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行為。
她聲稱許頤臨作為一名醫生,私下行賄,曾收了她不少禮物。
她擺出一張照片,其中許頤臨的左手佩戴著一枚戒指。不過礙於偷拍視角,照片的畫質不太高清。
在她的購物軟件中,最新的訂單的確是枚價值八萬的戒指。再加上她有事沒事就往醫院跑,給人的印象就是個有錢有闲的小富婆。
一時之間,哪怕許頤臨沒收過她的禮物,也是百口莫辯。
等我趕到醫院時,許頤臨還在院領導處被約談。
李教授給我看了虞湉擺出的照片。
我一看,如鲠在喉。
「這、這是我買的啊。」
一年前在橋洞下算命,那算命的說我和正在談的男友佳偶天成,璧合珠聯,我被哄得樂不可支,就順手買了他攤位上的一枚戒指。
二十元。
當時我還嫌買貴了呢。
後來我把這事當笑話講給許頤臨聽,沒想到他卻當了真,磨著我把那小破爛玩意送給他,還當作個寶貝天天揣在懷裡。
不過鑑於醫生的日常工作,他並不常戴。
我將當初和那算命的聊天記錄翻出來給李教授看。
李教授聞言一喜。
他雖然相信許頤臨,不會如此目光短淺,因為這區區八萬元,斷送自己的職業生涯。
可他們作為醫務工作者,對於這些敏感議題,有時候總是過分被動。
17
許是太過激動,李教授拉著我就往領導辦公室趕。
小老頭在前方健步如飛。
醫院人流量很大,我一個沒留神,就跟丟了李教授。
我著急地環顧著四周,尋找李教授的身影。驀然轉頭,看見一間辦公室裡坐著的熟悉身影。
許頤臨雙腿微敞,在這種緊急關頭,卻還是一如往日的從容淡定。
隻是發青的眼圈和雙眼漾起的疲乏,還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力不從心。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我的目光,他扭頭瞥見我。
原本平靜的臉龐閃過一瞬錯愕,繼而變得慌張無措。
我鼻尖一酸,腳下像灌了鉛般地朝他走去。
走進房間後,終於看見了角落裡坐著的虞湉。
四目相撞,她的表情微變。
李教授借勢向院方領導解釋了關於戒指的事情。
在證據面前,虞湉百口莫辯,卻依舊不死心:
「誰說我隻送了一件禮物?戒指是個誤會,那你說說我送你的綠水鬼和萬寶龍呢?」
聽罷,許頤臨有些急了,他拽住我的手腕,無措地看了看我,音量陡然拔高:
「虞女士,你在我工作期間私自進入我的更衣室,自顧自地將東西放進我的衣服口袋,我不知道原主是誰,這些東西我都已經上交。要是想拿回,請你自行聯系醫院。」
「另外,之前礙於你身體抱恙,我一直沒計較。但你一直對我女友糾纏不放,已經嚴重影響了我們的生活。關於你騷擾的聊天記錄以及監控記錄,我都已經轉交給律師保存, 請等待傳喚。有什麼事情, 就和我的律師溝通。這件事我不想再介入了。」
聽此, 虞湉的神情逐漸猙獰, 抄起手邊的玻璃杯就想砸向許頤臨。
我眼疾手快, 拽住她的手腕將玻璃杯奪了過來。
又拿出為師多年的教導腔調:
「虞湉小姐, 我雖然一度很厭惡你的無賴做派,但今天站在這裡,我卻對你說不出重話。」
「我隻想告訴你, 一味地像孩童般潑皮撒嬌,將自己置於弱者角度,你就永遠無法獲得一段處於平等地位的感情。我並不想教會你什麼,我隻想告訴你,如果你今後再不依不饒, 甚至向我們潑髒水, 我不會像今天這麼冷靜地和你文明溝通。」
說罷,我拽著許頤臨的手, 頭也不回地走出辦公室。
後來, 虞湉的後續我們並未過多關心。隻是知道她被起訴後, 此消息不知為何在她就職的國企裡不脛而走, 最後迫於輿論壓力,公司解僱了她。
而她也並非什麼富婆, 之前購買奢侈品的錢是她貸款的。失去了經濟來源, 又需支付大額的貸款和律師費用,她的生活一度落魄。
許頤臨也恢復了原職,被調回心外科。
隻是我們的感情進度,似乎沒了後文。
18
這天,被我解除拉黑的許頤臨突兀地彈來一連串信息。
【震驚!原來吃甜品還有這些好處。】
【小狗能吃的甜品有哪些?】
【什麼?外面賣的巴斯克太貴了?教你三步,讓男友在家也能做出售賣級巴斯克。】
我正緩緩打出問號, 還沒發送。
三分鍾後, 許頤臨慢悠悠地又發來一句:
【不好意思發錯了,不能撤回。】
我心下了然,明知故問:
【是想發給哪個妹妹嗎?】
【可是我現在也很想吃巴斯克欸。】
他急得秒回:
【沒誰!】
絕對要在許頤臨發現之前,將東西拿回來。
「(「」信息彈出的那刻, 我的心髒仿佛陡然漏了一拍。
我披上外套下樓。
昏暗的路燈下,許頤臨的身影筆直清瘦。喧鬧的人群來來往往, 他含笑而立, 看向我的目光堅定又溫柔。
不知為何,我緊張地攥緊了雙手,走上前的時候甚至僵硬得同手同腳。
許頤臨也一副局促的模樣, 耳尖掛著淡淡的緋紅。
兩人之間的氣場莫名有些尷尬。
腳踩月光, 兩人就這麼無言同行了一段路。
許頤臨終於克制不住, 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請你吃蛋糕,你就沒有什麼表示嗎?」
我下意識裝傻:
「啊?」
他輕輕地嘆了聲氣, 清了清嗓子:
「算了, 這種事還是應該我來開口。」
「我想......」
話說到一半, 我突然開口打斷了他。
「等會兒!」轉身直直地擋在他的面前,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
視線相撞,許頤臨的眼神變得熾熱又隱含期盼。
我卻又突然移開了眼, 逃避與他對視。
怕月光倒映在我的雙眸中,泄露了我的秘密。
這個秘密,我想親口告訴他。
「我喜歡你。」
「你願意和我重新開始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