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學不會,那就隻能由我來教你了。
「江盼,看好了。」
他拿起我放在桌上的碟子,上面的小蛋糕搖搖欲墜。
眼見他手腕傾斜,大有扔出去的趨勢。
手比腦子還快。
反應過來時,我已經握住了碟邊,穩住快要掉落的食物。
不敢看他此刻的表情,我小聲說:「浪費食物……不太好。」
怕他覺得我在說教,又補了一句,「我想吃這個蛋糕……桌上隻剩這一個了。」
霍奕行失笑,松手把碟子讓給了我。
他掀眸看向人群,笑意不達眼底:
「這麼珍惜糧食的一個人,怎麼會不小心掉了一顆草莓,還剛好落到了別人身上?
「這話說出來,誰信?」
他的視線落在剛才認出我的女人身上,「你信?」
不等那人回答,他就轉眸望向剛才笑得最大聲的男人,「還是你信?」
被盯住的人扯出笑容,半天沒有回答。
霍奕行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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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笑聲傳達出危險的訊息。
他看著茵茵,輕飄飄道:「蠢物。」
「你!」茵茵破防,委屈地看向唐杉,「杉哥哥!你說句話啊!」
唐杉嘖聲,不情不願地開口:「霍總,這事就這麼算了吧,就當給我個面子。」
「我為什麼要給你面子?」
無視唐杉吃癟的臉色,霍奕行說,「你女伴弄髒了江盼的衣服,難道不該賠禮道歉嗎?」
茵茵滿不在乎地說:「見都沒見過的衣服,能值幾個錢,賠就賠。」
「的確,由時尚大師法羅生親手為她定制的衣服確實不值錢,也就百來萬而已。
「應該和上次贊助你家公司新項目的金額差不多,是吧,唐先生?」
聽到這個價格,在場的人都吸了一口涼氣。
包括我這個當事人。
老天奶,我居然穿了一套房子在身上!
意識到這一點,我整個人更加拘謹。
不由自主往霍奕行身上靠。
腰上的力道收緊。
他低聲在我耳邊說:「江盼,抬起頭來。」
我聽話抬頭,剛好撞見其他人清澈的眼神。
和剛才議論我時截然不同的目光。
唐杉也收起了囂張氣焰,低聲下氣地跟他求放過:
「霍總,我覺得吧,這是她倆的個人恩怨,跟我們之間的合作沒有關系。
「要不這樣,我讓宋茵給你家江盼賠禮道歉,要還不解氣,潑回來也行。」
茵茵白了一張小臉:「杉哥哥!」
霍奕行嘴角噙笑,摁著我的後腰將我往前推了一下。
「和我說沒用,決定權在她。」
我無措地回頭,看向霍奕行。
「你想怎麼處理都可以。」他頓了頓,又說,「就算我不幫你,你也該給自己掙一個滿意的結果。
「江盼,你可以自信一點。」
6
宋茵哭著跟我道了歉。
雖然態度敷衍,但我還是立刻原諒了她。
沒有了熱鬧,人群一哄而散。
我站在原地,久久沒能從剛才的初體驗中回神。
現在我的心情很好。
比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時還好。
第一次跳出被父母框定的四方盒,我觸碰到了更多的可能。
以前我總認為,因為我是女孩,就該去忍讓一切的不公平。
要為貧窮的家謀錢財,要為老去的父母養老,更要為年幼的弟弟謀未來。
卻從未想過要為自己爭取什麼。
但今天,我好像有點懂了。
精神上的匱乏,才是真正的貧。
「一個道歉也值得高興?
「怎麼沒讓他們賠錢,存起來不好嗎。」
回神,一塊賣相不太好的蛋糕擺在眼前。
我笑著接過:「隻是淋了酒,洗洗還能穿,要是因為我影響到你的工作,我會很內疚的。」
霍奕行不置可否,「倒不會影響,不過,你滿意就行。」
「我當然滿意!」我咽下蛋糕,歪頭對他笑,「霍總,謝謝你。」
霍奕行目光在我臉上停留片刻,隨即移開:「快吃吧,吃完回家。」
我乖巧點頭,一口半個小蛋糕。
餘光瞥見黑發下微紅的耳尖。
我加快了吞咽速度。
兩三下就光了盤。
「我們走吧!」
霍奕行舉著剛喝一口的香檳,有些驚詫:「這麼快?」
我舔掉嘴角的奶油,用力點頭。
眼睛再次掃過他凍紅了的耳朵。
要不是怕他感冒。
我肯定會慢慢品嘗。
不過,來日方長。
靠自己努力買的蛋糕,一定會更好吃吧。
回去路上,霍奕行冷不丁說:「給你的工資卡裡沒有密碼,下次別再喝白粥了。
「多吃一點,免得別人說我虐待你。」
這話讓我猛地想起宴會上那些不堪入耳的調侃。
低下頭,十分愧疚:「對不起,剛才宴會上自己丟人就算了,還害你被人嚼舌根。」
霍奕行蹙眉,看了我一眼:「你很在意別人的看法?」
我搖頭:「我不在意別人對我的看法,但我在意你。」
他勾唇,露出轉瞬即逝的笑意。
我才驚覺這句話有多奇怪。
於是補了一句:「我的意思是……那些人說得不對,我窮酸沒錯,但您的眼光絕對不差。」
說完,車廂陷入沉寂。
過了很久,才聽到霍奕行長嘆。
「說得挺好的,下次別說了。」
7
霍奕行讓我不要多想,回校後好好學習。
我聽話應下,並跟他報備了這兩個月的考試安排。
得知我要備考 CET4,他淡淡道:「嗯,最近不會有活動了,接下來你就專心備考吧。」
「那我們是不是不再聯系了?」
霍奕行朝我看來。
我紅著臉改口:「我是說,我平時能給你發信息嗎?」
他笑了笑:「當然可以。
「如果我沒回復,就是在忙,不用多想。」
我小聲說了句謝謝。
隔天穿上他送的衣服,我對著試衣鏡拍了一張照片。
猶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氣發給他:【謝謝你的衣服,我很喜歡^^】
過了一分鍾。
霍奕行回復:【1】。
我盯著這個數字,有點摸不著頭腦。
這是誤觸了?
還是說……這已經是他的回復了?
是不是打擾到他了……
我越想越心驚,越想越難受。
最後刷了兩套卷子,才冷靜下來。
拿起倒扣在一旁的手機,發現霍奕行半小時前發來的信息。
【剛才在開會,沒來得及打字。
【衣服很適合,喜歡的話下次可以去店裡多拿幾件。】
懸著的心終於落下。
我斟酌了很久,才回復他:【嗯嗯,不用買新的啦,這些衣服夠我穿好幾年了。】
霍奕行:【好吧。】
我:【嗯嗯,那我繼續去學習啦,下次再聊~】
霍奕行:【好。】
字數越少,可解讀的意思越多。
一次外向換來終生內向。
連著兩個月,我都沒再聯系過霍奕行。
每天沉迷學習無法自拔。
直到考完了四級,我久違地刷了會兒手機。
等刷到霍奕行帶著紅點的聊天框時。
我才驚覺自己在無意中冷落了老板許多天。
明明我才是那個拿著工資的打工人。
簡直倒反天罡。
我小心翼翼給他發了條信息:【下午好呀霍總,我今天剛考完試^^】
這次沒等多久,就等到了他的回復:【好,辛苦了。】
然後,就沒有了然後。
怕他生悶氣。
也怕自己不再被需要。
我想問他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但打了字又忍不住刪掉。
如此反復。
最後關掉了手機,陷入了無止境的內耗中。
沒錯,我又 emo 了。
8
自從誤打誤撞應聘上金絲雀後。
隻要心情不好,我就會去酒吧找姐姐。
哪怕什麼話都不說,隻是坐在吧臺安靜看她調酒,也能讓我恢復點活人氣息。
周圍都是考完試來放松的大學生。
幾乎坐滿了人,零星的幾個員工都忙得不可開交。
包括姐姐。
她幾乎是不帶停地在那調酒,根本忙不過來。
偏偏這個時候,經理喊她去包廂現場調酒。
她說沒空,兩三句就跟經理吵了起來。
我怕她被經理穿小鞋,就拉住了她。
「姐姐,你要是放心的話,我可以幫你。」
在酒吧工作半年的時間,我跟她學了不少調酒手藝。
幾乎每一款都已經熟練掌握。
獨自去調酒,可以說完全沒有問題。
她有點心動,但又有點猶豫:「這不太好吧,畢竟你現在已經不是酒吧員工了。」
我從吧臺後拿出圍裙穿上,朝她眨巴眼:「沒事的姐姐,我想幫你。」
她看了眼桌面上堆疊起來的單子,無奈同意。
我端著調酒材料敲開了第一間包廂的門。
調酒的時候,竟然聽到了我的名字。
「還記得那個江盼嗎?那個窮酸金絲雀,好像已經有兩個月沒出現在霍奕行身邊了吧?」
「估計是霍總嫌她丟臉,把她一腳踹了?」
「哈哈哈哈哈還真有這個可能,這種丟人現眼的東西,不踹留著過年嗎。」
諸如此類的話越說越難聽。
揶揄了我還不夠,他們話鋒一轉,開始聊起霍奕行的事情。
「對了,你們聽說過嗎,霍奕行好像也是農村人,剛來青城的時候還在酒樓端過盤子呢!」
「真的假的?」
這個八卦瞬間點燃了在場的人。
連我也放慢了手裡的工作,豎起耳朵聽。
結果聽完以後,更難過了。
霍奕行打拼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有了現在的成就。
那些不曾和我提起的落魄過往。
因為我的無知再次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這樣的我,還死皮賴臉留在他身邊。
他一定開始感到厭煩了吧。
我魂不守舍地推開了另一間包廂的門。
剛放下調酒工具,就聽到一道熟悉的男聲。
我悄咪咪回頭,看見霍奕行坐在人群中。
人人成雙對,唯獨他孤零零一人面無表情地抿著手裡的威士忌。
好的,更內疚了。
9
我低頭調酒,努力降低存在感。
切開檸檬,聽到有人問他:「奕行啊,你家金絲雀呢,怎麼沒帶出來一起玩。」
霍奕行:「今天剛考完試,現在估計和朋友一起。
「還有,她不是我的金絲雀。」
果然……已經準備和我劃清關系了嗎。
默默放下手裡被擠爆的半片檸檬,我拿出糖漿擠上。
又聽到他說:「她是她自己,不屬於任何人。」
手一抖,糖加多了。
我撿起另外半塊檸檬,打算中和一下味道。
周圍起了哄笑聲:「這話說的,咱霍總也開始搞純愛了。」
霍奕行的聲音聽不出喜怒:「跟愛情有什麼關系?」
「找金絲雀既不走腎也不走心,怎麼,你搞慈善啊?」
霍奕行:「我樂意。」
那人自討沒趣,轉移了話題:「那個誰,調個酒要這麼久嗎,還沒調好?」
回神,發現手裡的檸檬又被擠爆了。
身後有好幾道視線盯著。
我不敢耽擱,兩三下調好酒,垂著頭端過去。
「您好,您的絲絨檸檬來了。」
說完,我小心抬眼,撞上霍奕行的目光。
「哇,好難喝!」
「江盼?」
兩人同時出聲。
被酸得面容扭曲的男人一愣,看向霍奕行:「她就是江盼?不是說跟朋友一起嗎,怎麼來這裡調酒了?」
他頓了頓,又開始打趣,「哦,我懂了,一定是你給人家的生活費太少,錢不夠花隻能出來打零工,對不對?」
霍奕行看著我身上的圍裙,眉頭輕皺。
我埋頭心虛:「不是您說的那樣,是調酒的姐姐忙不過來了,我來幫忙而已。」
說著朝那人鞠躬,歉聲道,「實在是不好意思,剛才有點分心,酒沒調好,我現在就給您重新調一杯。」
「不用了。」
霍奕行起身,淡淡開口,「江盼,跟我來。」
10
我乖乖跟在他身後。
離開酒吧,霍奕行沿著人行道走了一段。
最後停在路燈下。
他摸出一盒煙,似乎想抽。
但隻是敲了敲,就放回了口袋。
我猶豫了一下,主動說:「沒事的霍總,你想抽就抽吧。」
他搖頭,朝我看來:「考試還順利嗎。」
「順利呀,題目不是很難。」
「嗯。」
短暫的鼻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抬頭想看他的神情。
一片陰影籠罩眼前。
他的指尖不輕不重地按在眼角。
微涼,粗糙的觸感。
「不是因為考試,那是因為什麼。
「眼睛這麼紅,又被欺負了?」
嗓音平淡,偏偏尾音上揚,勾人心弦。
我呼吸一滯,連心跳也停了一拍。
被觸碰的地方驀地發起燙來。
「沒,沒有,是我自己的問題……」
在他的注視下,我低頭盯著腳尖,老實交代了剛才在包廂聽到的話。
「是我害你被別人嚼舌根,真的很對不起。」
說完,我剛想彎腰鞠躬,就被他用手指抵著額頭彈了個腦瓜嘣。
「哎喲。」我吃痛捂頭。
頭頂傳來輕笑:「你是錯題集嗎,怎麼什麼錯都要往身上攬。」
我捂著腦袋,悄悄抬起眼睑,意外撞進一雙倒映微光的深眸。
「就算你沒有犯錯,我照樣會是別人口中談論的對象。
「他們做不到像我一樣成功,才會反復拿我不如他們的過往來安慰自己的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