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最怕這個,我知道。」
「可我也不想這樣。」
「瀾因,隻要你跟我回家,我就原諒你。」
「我們以後安寧過日子,好不好?」
傅時遷,你真的做到了。
每一步,都把命運推向我預想中最壞的那個情況。
倒戈相向、愛人反目、不死不休。
我沒有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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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領離婚證那天,已是深冬。
傅時遷瘦了很多,眼神漠然。
他全程沒有看我一眼,拿到紅本後,徑直走進風雪。
徐葉果披著毛皮大衣,戴著墨鏡,下車給他撐傘。
她忽然扭頭看向站在房檐下的我。
唇角勾起笑,故意親昵地挽上傅時遷的手臂。
看上去很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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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個月時間,她過得風生水起,得資本鼎力推動,一舉躋身頂流。
大小水獎拿了個遍,各種代言頭銜疊滿,營銷可著勁把我當靶子踩。
而她一直在等今晚含金量很高的青月電影頒獎典禮。
我的作品不屑參與水獎評定,但會在這個典禮,與她的片子同臺競技。
徐葉果始終記恨,我上次領獎時對她的輕蔑。
寒風蕭瑟。
我舉起手機,拍了一張他倆相攜而走的照片。
發到了微博上。
配文:【般配。】
嘲諷意味很濃。
評論區瞬間開始打架。
有人感嘆貴圈真亂,有人說我勾搭弟弟,也不是什麼好人,有人嫌棄我不灑脫,發這種微博掉價。
我不在乎。
我也不需要在乎。
青月獎的現場,我的座位特意被和徐葉果放在一起,八百個鏡頭全程直播,等著這次的勁爆修羅場。
可惜,讓所有人失望了。
我根本沒去。
之前遲琤就咬著牙恨恨告訴我,獎已經徹底被內定給徐葉果了。
「我真恨,我真恨自己不是京圈太子爺。」
小少爺氣得哐哐飆車泄憤。
我坐在大屏前,開了罐啤酒,平靜看著青月獎的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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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正在走紅毯。
傅時遷果然陪在徐葉果身邊。
有記者衝上去採訪:「請問你們現在是什麼關系啊?」
徐葉果臉色僵了一下。
她看到這個顯然不懷好意的提問人是昇月旗下的記者時,冷笑了一聲。
她像在壓抑著脾氣維持體面:「當然隻是,好朋友。」
「網上的猜測,都是捕風捉影……」
傅時遷忽然打斷她,淡淡開口:「我以後會娶她。」
「聽明白了嗎?」
他直直地盯住鏡頭。
不知道到底想讓誰聽到這句,極其草率的求婚宣言。
一旁的徐葉果呆怔住,神色卻很異常。
不似高興,反而莫名有些藏不住的恐慌。
我輕扯嘴角。
忽然,鏡頭黑了屏。
青月獎緊急宣告延遲。
我知道,是傅永昌坐不住了。
很早很早之前,我就在想,為什麼傅永昌這種利益至上的人會對一個倒臺故友的女兒那麼上心。
關鍵是,紅葉集團的崩塌,傅家明明也在從中推波助瀾。
為了家族利益捅朋友兩刀,對傅永昌來說,很正常。
他從沒表現過對徐葉果父親的愧疚。
卻很反常地,非常在意她和她母親。
而且,還在我故意嗆他「你把徐葉果養在老宅,是想讓她給傅時遷做小,還是給你自己做小」時勃然大怒,差點氣到中風。
般配。
我又諷刺地品了一下這個詞。
原來,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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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他們的鑑定結果,是在我二十九歲生日的前一周。
說實話,我本以為這是個極其荒謬的猜測。
結果,卻讓我啞然失語,我隻想立刻逃離這座令人作嘔的城市。
傅時遷,你確實成功報復了我。
但我想知道,你自己,滿意這個結果嗎?
雖然青月獎宣告延遲,不過他們的八百個直播鏡頭似乎出了差錯。
在短暫黑屏後,又開始出現畫面。
擺滿許多蛋糕的會廳,卻隻有三個人在場。
匆匆趕來的傅永昌狠狠扇了傅時遷一巴掌,罵他:「孽子!我都說了你們兩個永遠不可能!」
徐葉果一言不發縮在角落,雙手抱著頭,像是在發抖。
那人看向自己的父親,神色漠然:「無所謂。」
「反正,徐葉果是最合適的人選。」
傅永昌簡直要氣到昏厥,可又拉不下面子說出真相。
隻能怒極抽起桌子上的玻璃酒杯砸向傅時遷的肩。
他躲開了。
杯子砰一聲砸到了後面狀態異常的徐葉果腿邊,迸濺碎裂。
幾乎是一瞬間,她再也控制不住開始尖叫大吼。
「去死啊你們!惡心、惡心、惡心!」
徐葉果犯病了。
可現在沒人想管她。
傅永昌捏著眉心,煩躁地厲聲埋怨:「……怎麼偏偏生出來這些個神經病玩意兒。」
報應吧。
我涼薄地想。
下一秒,直播畫面的一片血色讓我怔住。
「你才是原罪!」
「都怪你,一切都怪你!我才不是髒種,我不是,我不是!」
「報應!這是你的報應!」
我聽到徐葉果癲狂地喊。
傅永昌胸前插著一把蛋糕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轟然倒地。
她早就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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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豪門恩怨事件轟動全網。
傅永昌當場身亡,徐葉果被關了起來,傅時遷也遭傅家除名。
傳得滿天飛的不隻當時的直播錄屏,徐葉果的其他黑料也全被曝光了。
一時間,粉過徐葉果就好像有了賽博案底。
【我以為她就是道德素質差了點,真沒想到最後竟直升法制咖……】
【其實她高中的時候就開始搞霸凌了,你們都不知道,說了也沒人信。】
【啊啊啊?還有霸凌瓜啊?細說細說!】
【沒證據,早沒了,當時就被處理得幹幹淨淨,我也隻是聽說,她當年直接讓紅葉校董開除了一個特優生,而且還故意在高三的最後一個月開的,就因為那女生一直不順著她。】
【嘖嘖嘖,徐葉果,真是自食惡果!】
……
走進關押她的地方時,我發覺自己的腳步,似乎比過去輕盈許多。
徐葉果精神很差。
「俞瀾因。」
隔著鐵窗,她抬眼看向我,忽然冷笑:「你不會以為自己贏了吧?」
她說:「你這輩子都像個鬼一樣,每天一睜眼就是復仇復仇復仇,不覺得自己很可憐嗎?」
我將她從頭到腳審視了一遍,隻覺得,她真是足夠憔悴難堪啊。
她所有的保護傘,都已被盡數撕碎。
我輕聲道:「可憐?」
「一個眾星捧月、站在聚光燈下受人豔羨、永遠光芒萬丈的明星影後……」
「可憐嗎?」
我微笑起來:「你夢寐以求的璀璨人生,不就是我現在的樣子嗎?」
「可惜,你一輩子都隻能被關起來控制、吃藥吃得頭發都掉光、還要咬著牙仰望我的成功。」
她再也忍不住歇斯底裡,又開始衝著我狂吠。
「你應該感謝我,如果沒有我,你怎麼會有今天!」
在她捶打窗子的下一刻,她就被管理人員強制拉走了。
我靜靜坐在原處。
良久,獨自笑了一聲。
我真的在想。
如果沒有遇到徐葉果,我會過著怎樣的人生呢?
我知道。
就算不當演員,我也會在別的領域實現自己的價值。
我取得名譽和財富,隻因為我自身的能力足夠強大。
我的身體裡有一座沉重平穩的巨輪。
無論風浪多洶湧可怕。
我永遠,不會偏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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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已經蓋了很厚很厚的雪,白茫茫一片,真幹淨。
走進停車場。
卻看到了站在拐角,靠著牆的傅時遷。
他戴了一副老舊的 MP3, 閉著眼睛, 疏淡安靜。
像十七歲時的他。
帶我藏進廢棄倉庫的少年, 為我擦藥貼上創可貼,在黃昏下遞給我一隻耳機。
那首歌好像還在回憶中慢慢地淌。
他說他的生命就是一場荒誕的過錯。
你恨我。
可我也恨我。
傅時遷睜開眼睛,睫毛散落幾粒雪,呼出的白霧模糊了臉。
「瀾因。」
他笑著向我伸出手, 手指上, 還戴著我們曾經的婚戒。
「你贏了, 我們就回家吧。」
他眉眼彎彎:「明天, 就要過新年啦。」
可是, 早已時過境遷。
蘭因絮果。
唯有蒼涼的風吹過。
我輕聲呢喃:「我們沒有明天了,傅時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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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回頭。
腿帶著我坐進車裡, 手自顧自轉著方向盤,眼睛眨也不眨盯著前方的路。
沒什麼不同,日日如此。
車載廣播填滿我的耳朵。
磁性清晰的女聲勻速朗讀著:
「俞瀾因主演電影《懺悔夜》同名原著小說, 第一章。」
「想被拯救,是我的無能嗎?他問。」
「使者回答:不, 這是人的本能。」
「那麼,主會救我嗎?」
「使者搖頭:主已經救過你一次。」
「我要如何,才能贖罪?」
「親自去天堂,向主下跪……」
車好像開了很久、很久。
城市的街道卻顯得蕭瑟寂然。
畢竟, 快過年了。
大家都回家去了。
回過神來,我才發現,車停在了一所高中門前。
很普通的一所公立中學。
沒有紅葉國際幾萬塊錢的名牌定制校服,沒有每天接送孩子的豪車保姆,沒有裝潢豪華擺滿藝術品的教學樓天臺。
還靠著一部擦邊文藝片,爆冷入圍影後提名。
「(變」有聲書還在繼續:
「……親愛的,孩子,你該前往新的世界了。」
「使者懵懂, 虔誠問道:請主, 為我指點迷途。」
「祂答——」
忽然,一個電話打斷了車內廣播。
我接通。
柔軟慈愛的聲音傳來。
遲琤的媽媽溫柔道:「瀾因乖乖, 正等你回家吃年夜飯啦。」
我愣愣點頭。
幾秒後才後知後覺自己有些傻,匆匆出聲, 回應著好。
遲媽媽講話吳儂軟語,她忽然意識到什麼, 趕緊又囑咐我。
「路上有積雪不好走, 你記得慢點開車的呀,不要著急哈。」
她怕擾我開車, 關懷著掛斷了電話。
我卻握著手機, 許久沒有動作。
鍾聲敲動心房。
抬眼時,有淚落下。
這所中學空空蕩蕩, 此刻卻慢悠悠地,響起放學鈴聲。
十八歲的俞瀾因,拼命向前奔跑, 生怕一停下就會被身後的黑暗吞噬。
努力扮演著大人的乖小孩, 還沒來得及好好長大。
仍舊,聽媽媽的話,想要早點回家。
今天, 沿途的風輕輕告訴她。
瀾因啊,畢業快樂。
放心安睡吧。
變成星星的爸爸媽媽,會引領你去到最溫暖的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