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等著他來弄死我。」
掛斷電話,胸口氣得發悶,我出別墅散了會步。
剛開門,隔壁傳來驚喜的呼喚,「沈塵?」
許久未見的高中同學笑盈盈迎上來,「剛回國就碰見你,可真巧,我們還成鄰居了呢。」
「你要不要參加我的回國趴,就這周天下午。」
周末要去和律師商討事宜,我沒多大興趣。
「下次吧,我這周末正ẗų₅好有事。」
林秋笑著挽上我手臂,「哎呀,你別急著拒絕我,時間嘛,擠擠都有的。」
「過去喝點下午茶,聽聽八卦,你就當陪我玩了。」
「我新認識的同事可多八卦了,聽說她攤上了個白眼狼小姑子,昨天鬧著要把他們趕出去呢。」
呦,好耳熟。
我挑眉,「你那同事,是不是叫邱桃?」
「還真是她。」
林秋眼睛一亮,「你認識啊,那太好了,正好過來聚聚嘛。」
邱桃,是嫂子的名字。
我垂眼扯出笑,「確實好,我還真有點感興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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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興趣她在背後這麼編排我,見到我會是什麼反應。
5
很快來到周天下午。
到現場,幾乎都是同歲的年輕人。
林秋挽著我的手臂介紹,「這是我高中時玩得很好的朋友,現在也是我鄰居。」
她俏皮地衝我眨眨眼,揶揄道:「和我這個靠父母的不一樣,人家高材生畢業,年紀輕輕就買上別墅了呢。」
很快我被眾人圍在中間。
誇我年輕有為,羨慕我經濟自由,對上的都是真摯的雙眼。
當初,我高高興興把房子籤在爸媽名下時,隻得到了「這還差不多」的冷哼。
不愛我的親人,甚至沒陌生人為我的成功高興。
「沈塵!你怎麼在這?」
尖銳的聲音打破其樂融融的氛圍,邱桃挽著沈旭的手臂,匆匆過來替我道歉。
「不好意思啊大家,我沒想到她都跟蹤我到這來了。」
她得意看我,聲音擴大十倍。
「哎,她都跟到這裡了,我就跟你們說吧。」
「她就是我跟你們提過的,大晚上突然過來,硬要把我弟趕出去住,還有之前……」
在她的描述中,我是蠻橫不講理的窮親戚。
同剛才林秋對我的介紹完全不符。
眾人沉默,襯得嫂子像個跳梁小醜。
她一跺高跟鞋繼續抱怨。
「我真是想不通,世界上怎麼有這麼無恥的人?」
「霸佔人房子不成,大晚上跑過來鬧事,甚至把親生父母告上法庭!」
她翻了個白眼。
「一點數沒有,當全世界都要慣著她的公主脾氣呢。」
我笑了,「你在自我介紹嗎?」
「你和你老公住在我買的房子裡作威作福,還把我趕了出來。」
「我買的房子,你們鳩佔鵲巢這麼久,還真當成囊中物了?」
「對了沈旭,你媽在電話裡說,見了面你要給我點顏色看看呢,你打算怎麼給?」
竊竊私語響起。
「平常就跟個怨婦一樣天天抱怨,敢情是寄生蟲在賊喊捉賊。」
「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人啊?」
嫂子才覺自己失態,沉了臉,淬過毒的目光像要扎穿我身體。
林秋急忙拉過ẗü³她,小聲提醒,「這是我好朋友兼鄰居啊。」
「鄰居?就她買得起大別墅?」
嫂子尖叫出聲,再次吸引了全場目光。
她撲過來拽住我,表情扭曲。
「你哪來的錢買房子!你偷藏錢敢不告訴你哥?給你臉了?」
我冷笑,「我的錢為什麼要跟沈旭匯報?」
「反而是你,天天惦記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合適嗎?」
嫂子氣急但又說不過我,咬咬牙馬上換了目標。
「林秋,你的聚會不該讓掃興的人進來吧!」
林秋站在我身邊認同,「你說得對。」
嫂子得意一昂頭,「聽見沒沈塵,趕緊滾……」
「所以請你,和你的丈夫都出去。」
林秋沉臉打斷她。
「我的回國趴,不歡迎你們。」
6
鬧了一通,我也沒了玩的心思,匆匆應付幾句就離開了。
臨走前,林秋向我致歉,「抱歉啊沈塵,我識人不清,沒想到她是這樣的人。」
「你放心,我肯定不會再跟她有聯系了,她要是敢來別墅區騷擾你,我肯定不放過她!」
林秋高中時就是出了名的小喇叭,有她在,邱桃的光輝事跡恐怕要傳遍公司每個角落。
一向在乎名聲的嫂子,現在成了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真是相配。
回到別墅時,保姆正在打掃客廳。
對方是個年輕姑娘,大二,來暑期兼職的。
桌上隨意攤著幾張紅鈔,她沒分一點眼神,全心全意擦拭櫃上的一點汙漬。
我起了聊天的心思,「大暑假的,怎麼想到來當保姆?」
她起身,手背在身後,微微一躬身回答我。
顧瑩是大山裡出生的女孩,上頭三個姐姐,活到十幾歲都沒了。
她三歲差點被溺死,八歲被賣給人販子換弟弟的奶粉錢,自己走了兩個通宵回到家。
十四歲時,被捆起來嫁人。
這次她想盡一切辦法都沒逃掉。
好在被女校裡的老師救下。
老師透支了自己半年工資,買下她。
供她上學,逃出大山。
「……都過去了,就是可惜一直沒機會回山裡和老師見面。」
我揉了揉自己泛紅的眼眶,「那回去唄。」
她苦笑著搖了搖頭,「回去一趟,太貴了。」
我馬上說,「我給你出。」
「不行的,您能讓我給您當保姆就夠好了。」
我越看顧瑩越覺得她和我大學時的樣子很像。
大一一開學,我用暑假兼職的錢交了學費,連著幾月沒要生活費,苦苦支撐。
期待著爸媽會誇我懂事。
他們確實誇了,邊帶著工作了的哥哥下館子,邊興高採烈。
「真有用!你哥剛工作,我們要補貼他,既然這樣,以後的生活費你也自己解決吧!」
不過與顧瑩不同,我沒遇上什麼好人。
經常被騙,被拖欠工資,好幾次給家裡打完錢後,吃不起飯餓進了醫院。
「那這樣,車費酒店什麼費用我都包了,你給我當導遊,我們去你家鄉玩個一星期,怎麼樣?」
「反正我是僱主,我出去旅遊了,你跟著合適的。」
顧瑩愣了兩秒,霎時落下淚。
她笑著抽噎。
「謝謝您,我一定讓您玩得盡興。」
7
說是旅遊,一落地,我就讓顧瑩帶路到了她長大的鄉村,還順手僱了兩個強壯的保鏢。
窮鄉僻壤的,還是要來點物理保障。
果不其然,一進村,顧瑩的爸媽扛著鋤頭掃把,怒斥我搶了他們女兒。
顧瑩抖著身子站到我面前,死死護住我。
我比了個手勢,罵罵咧咧的兩人瞬間被保鏢嚇退,都不用動手。
隨後,我和顧瑩進了鄉村裡唯一的女子學校。
小學,初中,高中,都在這座小小的破舊學校。
學校的基礎設施很落後,教室的燈又暗又閃,牆皮掉得亂七八糟。
正值中午,小孩們端著自己帶來的飯盒吃。
整齊的不鏽鋼盆裡,隻裝了兩塊土豆。
我看得不是滋味,顧瑩卻感慨,「真好,幾年過去,能來讀書的女孩越來越多了。」
顧瑩的恩師,同時也是學校的校長。
見我們來,她急忙摘了眼鏡起身,握住顧瑩手,來來回回看她。
同時嘴裡不斷念叨著,「瘦了啊,小瑩,怎麼出去一趟這麼瘦了……」
像是見到許久未歸家的小孩。
原來,我本以為隻會出現在電視劇中的眼神和關切,是真實存在的。
真好。
並非所有人都像我一樣。
無論如何付出也得不到想要的愛。
顧瑩牽著校長來到我身邊,再次鄭重地感謝了我。
我握上校長幹瘦的手,說出醞釀已久的決定。
「陳老師,我有沒有這個榮幸成為貴校的投資方?」
相信誰都曾做過彩票中大獎的美夢。
可當這筆幾輩子花不完的錢真的到手上了。
我卻突然覺得,隻顧自己吃喝玩樂太單薄。
我不是一個什麼都做不到的女孩了。
陳校長惶恐地搖頭,「我們學校就是個無底洞,您會虧的,沈小姐。」
「我不在乎有沒有收益,我隻希望,想讀書的女孩中午能吃上口熱飯,在舒適的燈光下學習……」
「您教書育人,已經很辛苦了。」
我緊緊握住她後縮發顫的手。
「剩下的,就都交給我吧。」
8
談好初步資助事宜出門時,背後突然傳來驚呼。
「沈塵?」
「你瘋了來這找工作?」
邱南一副見了鬼的表情,顫巍巍指著我。
「與你無關。」我懶得同他解釋。
他卻一跨步,伸手擋在我身前。
「王校長,我認識這人。白眼狼一個,搶佔哥嫂房子不成,就把他們告上了法庭!」
「我們學校可千萬不能招這種人啊。」
說完,邱南得意洋洋挑眉,朝我比了個口型,「有我在,你別想好過。」
是嗎?
下一刻,他僵硬了臉色,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邱老師,不得無禮。這位是我校新的投資人。」
「她?資助人?就她這個失業還沒家可回的廢物?」
邱南震驚地連連後退,牽強扯出笑,「王校長,你開玩笑的吧?肯定有哪裡搞錯了!」
王校長板起臉,聲音嚴肅,「如果您再這樣口不擇言,我校有權不在你的社會實踐證明上蓋章。」
邱南一驚,顫抖著唇看向我,正準備說些什麼。
我慢悠悠截住他話頭,「那句話,我原封不動還給你。」
有我在,他別想好過。
邱南神色猛地僵住,狠狠瞪了我一眼,咬牙落荒而逃。
我本以為他能消停會。
但當天下午,邱南ťū́⁼就抱著一堆資料來到辦公室。
「啪!」
資料砸在老舊的木桌上,吱嘎亂響。
邱南一昂頭,理所當然地命令。
「蓋章,然後給我寫推薦信,我要拿最佳實踐名額。」
我看樂了,「我為什麼要幫你?」
邱南跺腳冷哼,「不然我就告我姐,你等著你爸媽來收拾你吧!」
「這破學校我早呆膩了,環境差女學生笨,回去後肯定勸所有人別來。」
我沉著臉,他繼續喋喋不休。
「我可警告你,現在家裡條件很差。」
「你爹肺沒用進了醫院,你媽被僱主辭退,我姐又懷孕了,現在全家可就靠著你哥!」
「讓他們知道你在這,你就等著回去被吸幹血吧!」
這是警告?
這是讓我舒心的好消息。
他們的報應還在後頭。
我晃了晃章,「想要這個?」
邱南連連點頭,伸手去奪,撲了個空。
我加大音量問,「王校長,您覺得呢?」
王校長從隔間走出,手上舉著同邱南學校聯系的電話,把問題拋給了對方。
「您覺得,該怎麼處理貴校的學生呢?」
邱南被連夜趕走了,沒拿到社會實踐證明,半個月白幹。
他瞧不起女孩,教書粗魯,在眾學生的歡呼中灰溜溜離開。
頭上還頂著不知道誰丟的臭雞蛋。
9
但第二天下午,媽媽和嫂子就殺了過來。
此時,我正在給女孩們上生理課,教室後排的攝像頭閃著紅光,如實記錄一切。
媽媽和嫂子破門而入,尖聲大喊。
「白眼狼!我看你真是膽肥了,敢欺負邱南?」
兩人臉上皆是疲憊,臉頰凹陷,黑眼圈厚重。
看來同邱南所說,最近家裡的狀況確實快差到極點。
在場的女孩皆是一抖,不少已經躲在了桌下,露出雙惶恐不安的眼睛。
對她們而言,媽媽是偏心的主謀,不公的幫兇,是比仇人還恨她們過得好的存在。
對我也是。
媽媽兇神惡煞地瞪視我,仿佛下一刻就要撲上來吞噬我的血肉。
「死東西,就知道亂花錢!」
「有沒有想過你哥和我們?」
「你很能耐啊,現在馬上給我轉六十萬,以後每月十萬……不,每月三十萬!一分錢都不能少。」
她叉腰指責我,「要不是已經有了你哥,你哪裡能活下來?」
「沒把你賣了換錢,供你吃穿甚至讀書,我們已經對你仁至義盡,你不要不知好歹!」
好一個不知好歹。
我淡淡開口,「我的錢,和你們有關系嗎?」
她幾乎在咆哮,「怎麼沒關系!」
「是你親口說的,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女兒。」
媽媽氣急,「你從我肚子裡出來,這輩子死都得為了我們家死!」
她伸手來拽我的胳膊,力道很大,像永遠無法掙脫的鎖銬。
「不準罵塵塵老師!」
突然,坐在最前面的女孩跑上來,張口就咬了媽媽的手臂。
「就是!」
「你們才是壞蛋!」
越來越多的女孩衝上來,她們眼裡仍有恐懼,卻咬牙擋在我身前。
心裡泛起暖意。
我隻是來上了一節課的代課老師,她們卻願意克服恐懼保護我。
這些淤泥中破土而出的種子,應該以自己的方式茁壯成長。
成花成樹,都是她們的自由。
「一群沒用的賠錢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