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空一簇簇煙花炸開。
我仰頭看,眼裡浮現出難得的喜悅,甚至表揚了一句:「不錯,新年快樂。」
葉臣心花怒放,沒注意到煙花富有節奏地放著時。
我手指也同節奏地,敲擊著輪椅把手。
轉換成摩斯密碼,那就是。
行動,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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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簇煙花結束時。
葉臣被我擒住手臂摔到地上。
他喝了酒,本就動作遲緩,對我的突襲完全沒抵抗力。
「這樣劑量的松弛劑,對我其實沒太多用。」我從輪椅站了起來。
葉臣大概忘了,當年我們是怎麼從綁匪那逃出生天的。
我不吝嗇花時間觀察,在獵物放松警惕時,給予致命一擊。
「葉臣,你的密室準備了很久吧,為我量身定做,你跟短信威脅我的人,一直有聯系。」
我用他的手指打開手機。
神秘人最近一條信息,是八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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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宋浙增加劑量,起碼 50ML,不要掉以輕心。】
最近我表現得異常虛弱,葉臣就沒繼續加量。
他不可置信地瞪著我:「你……你想引出那個人?才故意被我控制?」
算是吧,不這樣,對方又怎麼會最快浮出水面呢。
蜿蜒山路上,十幾輛車疾馳而來,先下車的女人就是鄧菲菲,不需要偽裝的她行事雷厲風行,第一時間奔向我。
半個眼神不給葉臣。
「老板,收網開始,我們已經控制住了局勢。」她被我策反離開榮華地產後,就充當著雙面間諜,深受我重用。
離開前,葉臣還倒在地上,啞著嗓子說喜歡我。
「喜歡,然後每天給我注射藥物?」我失笑:「葉臣,我承認,以前你在我心裡,是不一樣的。」
年少被綁架,面對歹徒,葉臣擋在我面前,說衝他去。
他很怕,可他敢這樣說,這一幕我記了很久。
他眼裡浮出欣喜。
「可我用人的原則,首要的就是忠誠,其他都好說,唯有這個是我的底線,你要我怎麼相信你?連真實的我都不敢面對,還談什麼喜歡?」
他喜歡我千依百順,就像遊輪上孤苦無依的木木。
可那,壓根就不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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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神秘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鄧菲菲口中的部署點,就在宋家祠堂外圍,這兒是我家老祖宗修的,雕梁壁畫,氣派非凡,幾百座牌位前香火不斷。
祠堂下,還有一座骨堂。
我沿著樓梯一步步往下,密室中央的那個巨大血陣,據是著名玄學大師李烽所創,每個被祭祀的女嬰,都會在這裡進行處決。
由生母,親手掐死祭祀。
我原本,也應該死在這裡。
「知道我身份,了解我行事風格,連我這具身體,需要多少劑量藥物才能放倒都知道的人,隻有你啊,媽媽。」
祭祀臺上的女人轉過身。
她氣質高雅,哪怕在這陰森詭異的環境裡,也無損風度。
而我爸眼神呆滯地跪在地上,頭顱上插著幾根陰針,早已被控制。
「媽媽,可我不明白,我是你唯一的依靠,是你幫我鏟除異己,從小教我生存之道,為什麼要背叛我?為什麼手把手教葉臣打造密室,慫恿他囚禁我,傷害我。
現在我明白了,媽媽。」
我的視線,落在她隆起的腹部上——
媽媽她,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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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男胎,六個月了,所以阿浙,也別怪媽媽心狠。
「九世洗女換累世財富,一旦做不到,就會被反噬,小姑的下場大家也看到了。」媽媽輕柔地撫摸肚子。
「隻有你不在了,重新祭祀,我懷裡的兒子才能平安,反噬才會真正停止。」
「我不在?」我像聽不懂人話,稚童一樣重復。
「媽媽,是我必須死的意思嗎?
「你給葉臣說的劑量,如果每天如實執行,我不死也殘,你這是借刀殺人。」
我媽眼裡浮出淚光,好像被我欺負了似的,低啜。
「阿浙,媽媽也不想的。」
我的心髒像被淺淺的浪覆蓋住。
無聲無息,無法生還。
一開始,鄧菲菲情報裡提到,嫌疑人是我媽時。
我沒採取強硬措施,而是多方驗證,心裡總有一個聲音在說,萬一是我錯了呢。
我多希望,我是錯的。
「阿浙,你已經富足地活了 26 年。」媽媽用從未有過的溫柔語調勸:「這些年,媽媽有多難你是知道的,為你提心吊膽,生怕你的秘密被發現,你就成全媽媽這一次,好嗎?」
「反正……宋家女眷,都活不過 40 歲啊。」
富足的生活,原來她是這樣想的啊。
刺骨冷意隨著呼吸侵入五髒六腑,我想笑,可一開口。
滿嘴鹹苦。
眼淚的味道,我很多年沒嘗過了。
上一次還是七歲時,媽媽把我關進滿是大老鼠的倉庫裡,因為她說,我看到老鼠會尖叫。
會像個女孩子。
這些年我汲汲營營,無數次陷入險境,在爾虞我詐中步步維艱,可從沒一次,會像現在這樣難受過。
從頭到尾,能傷害我的,好像隻有這個生下我的女人。
「媽媽,恭喜你懷孕。」我抬眼時,已經壓下所有情緒。
自怨自哀自憐,不能超過一分鍾 ,這還是她教我的。
我對上她滿是戒備的眼。
「如果我告訴你,你現在肚子裡的,壓根就不是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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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這些年我暗中調查,發現歷史上,不少家族也曾用過九世洗女術,風水大師李烽在各地都布下過祭祀陣。
「可你猜怎麼著,沒一家能善終。
「四百年前,寧江九代望族蘇家一夜之間全體暴斃,唯一幸存者,是蘇家孫媳肚子裡的棺生子。
「此子是在母親死後才誕生,他繼承了李家九世財富,從小聰慧過人,最後入宮為欽天監,很耳熟吧,對,他就是媽媽你的先祖,也是李烽的轉世。
「九代洗女,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局,血陣裡刻的是李烽大師的身辰八字,之所以要九代,是為了積攢足夠多的怨氣,催鬼附體。
「你現在肚裡的懷的,就是他。
「今晚,他不除掉,整個宋家都會為他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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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了鏟除弟弟,連這種荒唐的話都能編造?你覺得我會信嗎?」我媽氣極反笑,讓保鏢立刻把我拿下。
可她的人,沒一個人敢動彈。
就在五分鍾前,他們收到一張大合照。
那是我請他們至親去國外旅遊的照片,老人孩子歡聚一堂,別提多快樂。
我走向她,踩過血陣時,還用腳碾了碾。
「媽媽,這兒我早請高人更改,你肚裡的『孩子』,很快就會現出原型。」
我媽目眦欲裂,死死瞪向我,可下一刻,密室裡刮起陰風。
四面八方響起無數嬰兒的哭啼聲。
幾百年裡,那些被掐死早夭的女嬰一個個顯形,她們四肢著地,尖叫著擠成一團朝我媽肚子裡爬去。
我媽大驚失色,整個人跌倒在地,她腹中劇痛,肚擠眼裡竟咕嘟咕嚕冒出黑血。
她發出慘叫:「我的兒子!阿浙,快幫我,我流產了!」
我讓她冷靜點:「沒誰流產是從肚擠眼,是怪物要出來了。」
我媽肚子跟漏氣氣球似的,飛速幹癟下去。
流出的黑血仿佛有生命似的在地上流動。
我媽目眦欲裂地捶打我:「是你,是你害了我的兒子,宋浙,你才是沒人性的魔鬼!當年我就該掐死你啊!」
我蹙眉,腥臭的腥氣越來越重,有什麼東西在不斷靠近。
突然。
我渾身緊繃。
幾滴黑血落到我肩上,一隻冰涼的手從我掐住我脖子。
「是你,壞了我的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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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我的身體被入侵了。
那股力量鑽進我記憶最深處,翻出那些早被我封塵的記憶,試圖蠱惑我。
「宋浙,這個世上沒人愛你,你從出生開始就是不被祝福的孩子,為什麼還要掙扎,不如給我……」
被綁架後,劫匪讓我給家裡打電話。
我媽接了,但在掛之前,她飛速對我低語。
「阿浙,寧願死,也別讓人發現你的身份!」
不然,我會成為家族恥辱,她也會成為大家的笑柄。 、
直到用玻璃片割破歹徒咽喉,鮮血噴濺滿臉後,我突然就釋然了。
沒有,就沒有吧,又能怎麼樣?
「難道缺了這點愛,我就不是我?就活不下去了?我的人生難道還要由別人定義?憑什麼?」
我一點點奪回身體控制權。
「李烽,該這樣叫你嗎?你利用人的貪嗔痴恨愛惡欲,蠱惑害人,據說要真正消滅你,需要一個更強大的靈魂,真的嗎?」
身體千鈞重,可無論那股力量怎麼阻止,我緩慢但無比堅定地抽出隨身帶的匕首。
意志廝殺,硝煙無聲。
視野裡, 我媽的表情凝固住。
隨著我動作開始順暢,那股力量節節敗退, 變得慌張急促:「你想做什麼,殺我你自己也會死!停下,停下!!」
是啊, 可為了這一天,我已經等了整整 26 年。
九代洗女,屍骨累累。
這場理直氣壯的殺戮,就到此為止吧。
我微笑著, 沒有猶豫, 刺入自己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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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是模糊的雜聲。
有哭聲, 也有搶救聲,我感覺到那股邪惡的力量在身體裡消散。
這些年,纏繞在我耳邊的嬰兒哭啼聲也終於煙消雲散。
九世洗女,在我這畫上了句號。
一個月後, 我出院了。
我用真實身份參加了發布會,面對眾人的不解、震驚、鄙夷、恐懼……我坦然接受, 並毫不在乎。
我依舊是宋家的掌權者。
我媽去了療養院,說是精神不大好, 她不肯見我, 我也不強求。
我依舊很忙, 秘書匯報行程說葉臣要結婚了,跟莊家的大小姐:「您要去嗎?」
我說去啊, 發小麼,得包個大的。
一年不見, 葉臣成熟了許多,我們客氣握手。
他為她淋過雨,送過萬朵鮮花,砸了一部又一部電影,用心呵護過的愛人,在背叛時卻如此輕易。
「「最」過了兩年,我在一次宴會裡,見到了莊小姐。
她妝容豔麗,但蓋不住滿臉的憔悴疲憊。
這時, 我聽到賓客在八卦。
「能不憔悴嗎,聽說連續生了兩胎女兒, 也不知為啥, 生下就都死了……」
我猛地抬頭,神情復雜。
「啊?那麼邪門, 該不會是有病吧。」
「可葉家生意這兩年是真的好,做什麼起來什麼,那財運也沒誰了啊,快快快, 葉總過來了, 我還有項目等著他投呢!」
悶雷聲在夜空滾起,風雨欲來。
在眾人熱烈的掌聲中,葉臣走上舞臺,意氣風發地談著恢弘的商業計劃。
最後, 他舉起酒杯,笑著朝我看來。
「我的新時代已經到來,期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