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們一起乘雪橇，興奮得大叫……
這些畫面一閃而過，停在那隻同心鎖上。
林德的畫外音響起：
「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得病是我運氣差，你在我身邊應該是我的幸運才對。」
接著是我們一家三口的迪士尼之行。
我拍了很多他和孩子的互動。
「今天玩什麼最開心？」
孩子稚嫩的聲音響起：
「和爸爸媽媽一起玩最開心！」
接著的是西藏。
西藏的景觀和他的笑給了我信心。
我鼻子凍得通紅，卻難掩興奮：
「房子賣出去了，有錢啦。
「他玩得那麼開心，說不定已經願意治病了，今晚我就問問。」
然而下一幕，是一段鏡頭抖得不成樣子的偷拍鏡頭。
林德正將藥吐在馬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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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來到屋外。
鏡頭沒有出現我的臉，隻聽到啜泣聲。
良久，我才哽咽著說出：
「他不願意。」
接下去的，是我們在許願廊前的對話。
他說不吃藥是因為副作用。
他說想在我面前保持最好的樣子。
我懇求他不要放棄自己。
他勸說我不能這麼自私，也要為了孩子著想。
視頻的最後，是林德一聲深情的——
「小芸，我愛你。
「我們分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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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那句「我們分開吧」，我哭得停不下來，為什麼老天要拆散相愛的人？】
【明明是女方陪著男方完成最後的心願，為什麼他們要說是女方耽誤男方治療？】
【你們看，還有王炸！】
隨著視頻一起甩出的，還有離婚調解書，關於財產的分配和孩子的歸屬，都寫得清清楚楚。
甚至那份保單真正的受益人，也被發了出來。
不是我，而是我們的女兒，林雪。
【拋棄是假的，其實是男方主動自願；分幣沒掏也是假的，其實是賣了房準備治病，離婚時共同財產幾乎啥也沒帶走；忘記修改受益人更是假的，其實是特意留給孩子，不過孩子成年前由監護人暫未保管。】
【到底什麼是真的？那幾個人嘴裡有一句實話沒有？】
【最假的就是那句我什麼都不要，放屁，做這麼多不就是為了保險金？】
【現在才是，我要是男方，會氣得活過來，我最愛的妻子和孩子這樣被這樣汙蔑網暴。】
【這樣的絕世好男人和絕世好女人能有幾個？】
有人在評論區裡發了一個鏈接。
是一則報道。
林德的父母舉報醫院誤診害死他兒子的命。
隻是輿論還未發酵起來，就被醫院強勢闢謠。
沒有誤診，已經盡到告知義務，並拿出了電話錄音。
錄音中可以清楚地聽到，林德那時候就已經知道得病的事，並且明確表示放棄治療。
這件事最終被定性為醫鬧，該做的都做了，醫院不可能為此負責。
【看出來了，他們就隻是為了錢。】
【醫院不給，就找前兒媳，好一對吸血鬼父母。】
【聽視頻裡那個意思，他們巴不得女方帶著女兒滾，等著兒子死拿保險金呢，可惜沒想到吧，保險金是給女兒的，誰是監護人，誰才能拿這筆錢。】
看著現在的輿論方向，我很滿意。
接著打開微信，給對面發了個紅包。
專業剪刀手，就是靠譜。
對面回了個哭哭的表情。
【姐，錢已經給過了，這個紅包我就不收了，你和孩子現在正是用錢的時候。】
【嗚嗚，邊剪邊哭，現在再看，還是會哭。】
【姐你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助的跟我講，千萬別不好意思。】
大學生就是善良。
下次過節找個由頭發給人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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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保險公司的人聯系上了我。
原來，受益人原本是他媽，他後來才改成女兒的。
接著，他又發來一張照片，是林德的手寫信：
【過去的兩個月，或許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兩個月。
疼，真的很疼。
病痛的折磨幾乎要讓我崩潰，可悲的是即使到這個地步，我依然想活。
直到現在我才知道，我以為最愛我的那幾個人，原來他們的愛都是有條件的。
我沒合格，所以我出局了。
爸媽年紀大了，需要地方安身，不願意賣房。
我向自以為關系很好的人借錢，回復我的人很少，答應的就更少了。
最近幾天，我時常想起我們在捷裡，在迪士尼，在西藏。
所有人都讓我放棄，隻有你鼓勵我不要放棄自己。
我真的很想再看一次那雙眼睛。
那段時間，你總是哭。
結婚的時候，我說過不會讓你流一滴淚，但是我卻一直欺負你。
真的……對不起。
直到現在才意識到你有多好，有多重要，真的對不起。
我犯了錯，很大的錯，我應該在這裡說出來，但是我不敢。
即使你不在我面前，即使你看到這裡時我應該已經不在了，我還是不敢，對不起。
我想象過你聽到這個消息的反應，然後我就不敢想了。
我對女兒不好，我和她相處得太少。
我很後悔，我明明有時間，卻讓那些時間白白逝去。
想抱抱女兒，想每年都帶她去迪士尼，想看她畢業，想親手把她的手交給她愛的人。
現在我想要彌補已經沒有可能。
我不是個好父親，亦不是一個好丈夫。
最後能為你們做的，隻是那麼多而已。
不必推辭，就當是我的彌補，甚至我認為我做得遠遠不夠，僅僅是讓你們的生活好一點。
最後，代我抱抱我們的女兒。
我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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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機，我松了口氣。
知道他最後的日子過得痛苦。
生不如死，眾叛親離。
我就放心了。
想起林德說的，那個對不起我的錯。
我不由得笑了下。
他說的具體是哪個呢？
是出軌？還是那個「得了絕症」的彌天大謊？
我想起在離開摩爾曼斯克前。
最後，我說，旅程結束前，我們在不凍港掛上同心鎖。
他卻莫名地緊張了起來，尤其發現這裡的同心鎖數量非常少，全部看完一遍用不了半小時後。
我剛將刻著我們一家三口名字的同心鎖掛上，他就催促著我離開。
他害怕我看到那個刻著他和李雪青名字的同心鎖。
但事實上，我早就看到了。
李雪青的朋友圈籤名是：
【因為你的到來，我的世界成了不凍港。】
背景，是列寧破冰號。
隻要下拉，就能看見背景圖片的隱藏部分。
正是那個寫著林德和李青雪名字的同心鎖。
發現女兒和他初戀的名字都有一個「雪」字的惡心感又湧了上來。
這樣明目張膽，是篤定我不會發現，還是故意想讓我發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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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林德得絕症的時機不好。
這時候離婚，道德上很難偏向我，而我還想帶走女兒。
還沒想好該怎麼辦，林德就把體檢單交給了我，要和我離婚。
唯一的問題是，他告訴我是晚期，沒得治了。
但醫生告訴我是中期，還有機會。
我一瞬間猜到了七八分，並構思出了一個計劃。
將計就計。
便叫他一直誤會著吧。
通過試探，我已經知道了大概哪些人知情。
我自認對家庭負責，僅因為我不想讓渡決定自己生育的權利，公公婆婆就這樣討厭我。
隻要林德，不，隻要有一個人，拆穿這場令人作嘔的把戲。
我就放棄計劃，「驚訝」地告訴他們，林德真的生了病。
可惜沒有。
幸好沒有。
他們都是林德死亡的推手。
我眼見著所有人都支持林德放棄治療，讓我們離婚。
我任由林德吐掉自己的救命藥，身體每況愈下。
我帶著林德走東闖西，耽誤時間，用高原反應遮掩他健康垮掉的事實，將中期拖成晚期。
我擔心給那位主任帶來麻煩。
更擔心他們私下聯系，暴露林德真的得病的事實。
所以我幹脆主動聯系他，請求他勸說我的丈夫進行治療。
「因為一些以前的事，他對醫院比較抵觸。
「您認識闫青嗎？他和闫青是朋友，您可以主動提一下，這樣比較容易得到他的信任。」
闫青與林德和李雪青是老朋友。
他本就不看好我。
我知道這背後一定也有他的手筆。
隻要醫生提到他，林德必定以為是闫青找來的演戲的人。
順勢合理地賣掉房子, 方便以後帶著女兒離開, 防止被糾纏。
我知道他有一份保險。
我隻需要扮演一位深情、忠貞、堅定的愛人，勸說他, 懇求他。
直到離婚前，我都在替他著想。
後面眾叛親離的日子, 他都會想起我。
最後，改掉原本的受益人。
一切如我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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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像是後手，即使在捷裡, 在海上，在高原, 我都沒有放下手機。
所有人都說林德深情，那我自然要讓他們看到有多愛我。
用不上更好，能用上我也不怕。
我必須是完美受害者, 因為我還有女兒。
雖然最後給他立了一個絕世好男人的人設, 有點惡心。
但那又怎麼樣呢？總不能為了錢, 這點都忍不了。
女兒不會知道爸爸是這樣的爛人, 隻會知道他是好爸爸。
後來, 林德父母的直播間被封，禮物和打賞原路退回。
李雪青打了孩子, 林家徹底沒了後，林德父母氣瘋了, 整日糾纏她。
林德的財產早在治療時就被揮霍一空，現在的兩人錢也沒了，兒子也沒了, 孫子也沒了, 而且名聲臭了，沒人願意接濟他們，可以預見其晚景悽涼。
闫青出於非醫學需要，告知胎兒性別，出具虛假證明文件，經舉報後被開除。
甚至那些出事時站出來為林德扼腕嘆息，順便踩我一腳的人，都被網友家訪：
他人那麼好, 生病的時候你借錢了嗎？
踩我吃下去的流量反噬，令他們苦不堪言。
此時我想起留言的最後一句, 忍不住又笑了。
「遠遠不夠」？
然而他卻鐵了心地要放棄，同我離婚。
「一一」太夠了, 林德不會覺得, 如果他活著, 給的那些彌補會比這些錢更能打動我們吧。
他死了，比活著有用很多。
我招來女兒，問她, 想不想改名。
她問我要改成什麼。
我說：「不姓林了，姓蔣，蔣什麼呢？」
女兒開心地舉起手：「叫『蔣真話』。」
我拍了拍她的腦袋：「搗亂。」
但是想了想, 蔣真樺, 竟然真的很不錯。
謹守而勿失, 是謂反其真。
樺樹也代表堅強勇敢，不屈不撓。
先記一下，做候補。
這次, 一定要給她取個好名字。
一個承載著祈願的名字。
一個每次念出口都將是一次祝願，每次聽到都會讓她想起這份祈願，忍不住露出笑容的名字。
一個隻有對她的愛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