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少爺落水後成了個傻子,總說自己是穿越過來的。
眼看少爺到了年紀,夫人便在一眾丫鬟中挑了我送進少爺房裡。
後來戰亂四起,侯府落魄,少爺偷偷上了戰場。
再重逢時,少爺已經登基做了天子,他身邊亦有了相伴左右的女子。
少爺說那女子跟他來自同一個地方。
所以她懂少爺奇怪的想法,能跟少爺稱兄道弟,把酒言歡。
聽見她跟少爺說要一生一世一雙人時,我知道自己該走了。
隻是沒想到有一天我還會被少爺抓回去。
1
少爺叫李玄,如今已經是天子。
新帝登基,宮中設宮宴。
如今已是太後的夫人叫住我:「小禾就不用去了吧。」
陛下頓住,也回頭看向我,片刻後淡淡開口:「一起去吧。」
太後還想說什麼,但見陛下已經抬腳往前走,她才將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到殿中時,許多大臣及其女眷都已落座。
嬤嬤將我帶到殿中最末的位置:「太後讓你注意點,別丟了陛下的顏面。」
Advertisement
我垂頭小心應了一聲。
嬤嬤剛走,便聽見坐在我上首的幾個貴女捂著嘴嘲諷我:「她以前隻是個通房丫鬟,連個妾都不是,怎麼配跟我們一起坐在宮宴上?」
她們聲音不大,但剛好又能讓我聽見。
「她要是妾,隻怕陛下早就給她名分了。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沒名沒分地住在後宮,既不是宮女,也不是妃嫔,我都替她感到難堪。」
我兀自端坐在原地,權當沒聽見。
其實這些貴女說得也沒錯,進宮三個月,陛下不曾來見過我,我去見他也屢次被小太監們攔在殿外。
小太監看我的眼神跟這些貴女們一樣,不屑又輕蔑。
永遠都是高昂著頭,用尖細的嗓音警告我:「陛下很忙,小禾姑娘就別來打擾了。」
我想陛下也許真的很忙吧。
所以才沒時間見我,所以才不小心忘了我。
宮宴還未開始,貴女們百無聊賴,於是隻能在我身上找些樂子。
她們將我從頭到腳地議論了一番:「她那個長相就是會勾引人的,全身上下也就一張臉勉強夠看。」
「你看她那雙手,比我府上老媽子的手還要醜陋。」
周圍人的目光一時之間全都凝聚在我的手上。
我低眸看著自己的手,確實很粗糙。
可她們不知道。
陛下離家前李家就已經落魄,這五年我就是靠著她們口中這雙不堪入目的手養活了自己和太後。
從前我不曾覺得自己這雙手很醜,但現在我還是不著痕跡地將它往袖中收了收。
直到宮宴開始,陛下論功行賞。
貴女們的注意力才終於從我身上移開。
我遠遠望著龍椅上的陛下。
五年未見,有時候我也會懷疑,他真的還是我的少爺嗎?
忽然想起陛下還是少爺時說過的傻話:「小禾,其實這個身體並不是我的,要是哪天你覺得我對你不好了,那就是少爺我已經回去了。」
我心頭不由一緊,難道少爺真的已經回去了嗎?
2
殿中的絲竹奏樂忽然停了,我才恍惚收回思緒。
坐在前面的一位大臣突然起身。
那大臣我聽人說起過,曾是一方豪強,陛下能順利登基,他功不可沒。
「陛下,臣等還未來得及問過陛下,以前可有娶妻?」
此話一出,陛下和太後同時看向我。
隻短暫一瞬,太後便轉頭看向大臣,笑著回道:「沈將軍何必明知故問,陛下當然未曾娶妻。」
我捏著手,望向高高在上的陛下,大家都在看著他,想聽他親口回答。
「朕不曾娶妻。」
不稍片刻,陛下便親口回道。
其實我早就猜到了他會這樣說,不然他也不會將我扔在宮裡三個月不聞不問。
不肯給我一個名分。
我輕輕嘆了口氣,隨即收回視線。
騙子。
他明明跟我拜過堂,成過親的。
即使是在那樣的情況下。
「陛下。」沈將軍跪在殿中,「臣的女兒沈清虞伴君三年,臣鬥膽為女兒求個名分。」
沈將軍有擁護之功,如今他先是問陛下以前可曾娶妻,現在又為自己女兒求名分。
連我都聽明白了,沈將軍是想讓自己的女兒做皇後。
殿中鴉雀無聲,氣氛凜然。
忽然殿外走進來一紅衣女子:「爹,你又喝醉了是不是?」
原來她就是沈將軍的女兒——沈清虞。
沈清虞見君不拜。
她站在沈將軍身邊,朝陛下俏皮笑笑:「陛下,我爹喝多了胡言亂語,你別怪罪他。」
「無礙。」
兩人相視一笑。
身旁的貴女們又開始竊竊私語:「皇後人選應該非沈清虞莫屬了,她是沈將軍唯一的女兒,陛下又那麼喜歡她。」
「沈清虞見君不拜的特權可是陛下親許的,你以為誰都能如此嗎?」
說著,她們的目光又朝我瞟了瞟。
好不容易熬了宮宴結束。
太後飲了酒,有些頭暈,如今被嬤嬤扶著回宮,沒空管我。
我漫無目的在宮道上走著,卻忽然聽見有人叫我:「小禾。」
這熟悉的聲音讓我有些恍惚。
我愣在原地。
於是那人又叫了一聲:「姜禾!」
這次我終於回頭。
是陛下在叫我。
陛下好像也喝醉了,他紅著臉,眼神有些迷離。
「我叫你,你為何不理我?」
我愣愣地仰頭望著陛下,都忘了回答。
聽見陛下問:「你可是在怪我?怪我冷落了你許久,怪我沒給你一個名分……」
我才倏然回神,連忙搖頭:「奴婢,奴婢不敢。」
「是不敢怪,還是不怪?」
見我不說話,陛下勾了縷我的碎發,纏在指尖。
「小禾……五年沒見,你可有……想我?」
我心不由得顫了一下,猛地抬頭看向陛下。
從前少爺也會這樣溫柔地同我說話,可現在我不確定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我的少爺。
看著逐漸朝我靠近的陛下,我下意識想往後退。
腳下不知踩到什麼,不小心扭了腳。
眼看就要摔倒,陛下忽然伸手勾住我的腰,將我扣向他。
我似乎感覺他笑了一下,頭頂傳來他打趣的聲音:「小禾,你怎麼還是這般可愛?」
可愛?
少爺以前也這樣說過我。
也隻有少爺會這麼說。
哦,原來他真是我的少爺啊。
我仰頭望著他,心裡亂成一團。
說不出是什麼感受。
又高興,又難過。
陛下親自抱我回到寢殿時,我沒忍住哭了一路。
此刻他正給我揉腳。
我試著將腳收回,但沒成功。
少爺很霸道,現在的陛下也一樣。
但見我哭,陛下還是會像以前一樣哄我。
他說:「再等等吧小禾,再等等我。」
我不由得好奇,陛下是要我等什麼呢?
3
夜裡我做了個夢。
我夢見自己剛被買進侯府。
夫人就在一眾丫鬟中選中了我。
她問我:「可願意伺候少爺?」
伺候少爺可是個肥差,府裡丫鬟做夢都希望自己能被選上。
我也不例外。
見我點頭,當晚我便被夫人送進了少爺房裡。
嬤嬤教過我該怎麼伺候少爺。
我顫巍巍挪到少爺床邊,伸手去解少爺褲子時,少爺突然睜開雙眼,驚恐望著我。
「你幹什麼?」
我垂著頭,又羞又怕:「夫人讓奴婢進來伺候少爺。」
少爺雙手捂著自己的褲子,翻身下床。
房門已經被人上了鎖,任憑少爺又踢又喊,也沒人來開門。
我被少爺的陣仗嚇到,縮在床邊不敢動彈。
等少爺喊累了,他才走到我面前蹲下:「我娘讓你來的?」
我眨眨眼睛,乖乖點頭。
少爺又問:「讓你來伺候我,給我做通房丫鬟?」
夫人選中我時,跟我說了許多話,大概意思就是要我做少爺的通房丫鬟吧。
見我又點頭,少爺嘆了口氣。
他目光打量著我。
「你才這麼點大,及笄了嗎?」
我望著少爺搖了搖頭。
少爺一副見了鬼的樣子,煩躁地在屋裡轉了好幾圈。
「孩子還這麼小,我娘也太不是人了!」
我垂頭看了看自己,有些不服氣。
也不算小吧。
「夫人說我是丫鬟中最漂亮的,所以挑中我來伺候少爺。」
我揚起我這張被夫人誇贊漂亮的臉蛋,希望少爺也能因此接納我。
但少爺明顯不為我的美色所動。
「不行!」少爺堅決拒絕了我。
我撇了撇嘴,知道伺候少爺的這份美差隻怕要落進別人手裡了。
沒想到少爺卻像是看懂了我的心思。
他叉腰站在我面前:「你不行,其他人也不行!」
「我接受不了你們這兒的風俗。」
少爺又嘆了口氣,重新在我面前蹲下:「在我們那兒,這種事情隻能跟自己的妻子做。」
「而且做了這種事是必須成婚的。」
我聽不懂少爺說的這些話,但我知道少爺落水後醒來就性情大變。
大家都知道侯府的世子爺是個傻子。
一整晚少爺都在絮絮叨叨,跟我說「他們那兒」的事情。
我心裡悄悄嘆了口氣。
這少爺真是傻子,哪有什麼「他們那兒」啊?
他生來就是世子,「他們那兒」不就是我們這兒嗎?
少爺話太密了,我聽著聽著就來了困意。
半夜小腹絞痛,我醒來時卻是睡在少爺的床上。
少爺和衣睡在地板上,離我遠遠的。
我看著在地板上睡得並不安穩的少爺,心裡有股莫名的情緒。
少爺傻是傻了點,但他真是個好少爺。
小腹又是一陣絞痛。
我以為自己是尿在少爺床上了,猛地起身,卻看見身下被褥上鮮紅的血跡。
聽見響動,少爺也醒了。
他揉著眼睛問我:「小禾,怎麼了?」
我回頭看著少爺,哭得不能自已:「少爺,小禾大概是要死了。」
我從小就沒有娘,爹又是個賭鬼,將我養大後便賣了還賭債。
過過最好的日子便是被賣進侯府當丫鬟,每天都能吃飽飯的日子。
可現在好日子才沒過兩天,我就要死了。
「對了,這個月的月錢還沒領呢!」
我越想越難過。
少爺聽我說完,沉默著去櫃子裡找了件幹淨柔軟的裡衣給我。
他讓我別哭了:「不會死,隻是來葵水了。」
葵水?那是什麼東西?以前從未有人跟我說過。
好在少爺雖傻,但也是讀過書的。
他什麼都知道。
他說葵水就是月經,每月來一次,是再正常不過的生理現象。
說著少爺又開始翻箱倒櫃,找出他冬日的袄子和針線。
少爺當著我的面將袄子裡雪白的棉花掏出來,壓實,又用針線縫合。
他將做好的東西遞給我:「這個東西呢叫衛生巾。」
少爺面不改色地教我如何使用衛生巾。
我卻發現少爺也許並沒有他表現得那麼平靜,因為他的耳朵已經紅透了。
翌日夫人將我叫去。
「昨晚可有好好伺候少爺?」
我捏著手心,跪在夫人面前,將昨晚的事情如實稟告。
夫人說我沒用,要賞我一頓板子。
幸好少爺來了。
他將我擋在身後:「您將小禾賜給了我,以後小禾就是我房裡的人。」
「我的人誰都不能碰,就算你是我娘也不行。」
本以為夫人會生氣,沒想到她卻笑著摸了摸少爺的臉:「我兒長大了,會心疼人了。」
「好好好,娘不碰你的人。」
從此我便名正言順成了少爺院子裡的人。
隻是夫人隔三差五還是會將我叫去:「你與少爺行房了?」
每次我都是搖頭。
夫人很失望。
她讓嬤嬤私下塞了本冊子給我。
這些日子跟著少爺,我也已經識得幾個字。
看著冊子上的「房事十八式」,我瞬間漲紅了臉。
嬤嬤叮囑我:「跟著書上好好學。」
說完她又指了指自己的頭:「少爺這兒不太好,這種事你主動些,多教教少爺,別總讓夫人憂心。」
我支支吾吾點頭答應。
4
再醒來時,陛下已經不見蹤影。
我望著窗外痴愣了許久,卻依然分不清昨晚發生的一切到底是夢還是真的。
沈清虞找上我時,我還沒徹底回過神。
見我面露驚訝,沈清虞勾唇笑了笑,自顧自走進來坐下。
她說:「你不必覺得驚訝,李玄他特許我可以隨意出入皇宮,不隻是你這兒,養心殿和太後的坤寧宮我也都能隨意進出。」
陛下準許她見君不拜,又讓她隨意出入皇宮。
似乎現在聽見她直呼陛下的名諱我也並不覺得稀奇了。
對陛下來說,她總是特別的。
但來者是客,基本的禮儀我還是懂的。
我過去親自給她斟茶,將茶杯推到沈清虞面前。
沈清虞掃了眼面前的茶杯,神情是毫不掩飾的嫌棄:「一般的茶,我喝不慣。」
「我在將軍府喝的茶都是李玄送給我的特供。」
我笑笑,沒說話。
沈清虞又繼續道:「你以前好歹是李玄的通房丫鬟,如今他登基不給你名分就罷了,怎麼還讓你住在這麼破的地方,甚至連個伺候的宮女都沒有?」
說完,她勾唇一笑:「也對,你本就是伺候別人的奴婢……」
沈清虞的敵意太明顯。
我已經明白,今日她前來隻為羞辱我。
「先前我聽李玄說你挺可愛的,所以今天過來瞧瞧你。」
沈清虞目光直白地打量著我,將我上下掃視一番:「但現在親眼看見,感覺你和這時代的其他女人好像並沒有什麼區別。」
「李玄和我來自同一個地方,我們都接受過新時代的教育,注定不會對你這種封建女人動情。」
「更何況李玄能順利登基,我沈家盡心輔佐,功不可沒。」
「即使我隻當李玄是兄弟,並不想當什麼皇後,朝中也會有許多人將我推上皇後的位置。」
「而你隻是他舊時的通房丫鬟,以你的身份,就算李玄要立你為後,朝中大臣也必不會答應。」
我始終乖順地立在一旁。
沈清虞說的話我不愛聽,所以我一句都沒聽進去。
外面臺階縫裡新發了棵小綠芽,我望著它不由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