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懷孕第八個月，有個女人追了孟允棠很久。
追到後，她發來示威的親密照。
我受刺激進了醫院。
她說：「你搶我事業，我搶你男人，很公平。」
她還跟孟允棠說：「報復成功，我們之間 over 了。」
那天，滴酒不沾的孟允棠喝醉了。
回來後說錯了，還說：
「以後我們好好過，行嗎？」
我沒有吭聲，隻是要去找餘初韻。
他卻一把抓住我：「我選了你，別為難她。」
1
孟允棠說完這句話，我抓起杯子狠狠砸在了他臉上。
他沒有躲，杯子劃過眉骨，出了血。
這樣一動不動，一副做錯事，好脾氣任我發泄怒罵懺悔的姿態。
更讓我心裡的怒火往上竄，近乎咬牙切齒：
「她不愛你！」
Advertisement
孟允棠狼狽垂下眼，滿身都是夙夜不歸的酒味，凌亂的頭發，皺巴巴的襯衣。
那種渾噩的蒼涼，再無往日的意氣風發。
我強迫自己咽下鑽心的疼，說出刺激的話，「孟允棠，她說她不愛你，勾引你，都是為了報復我！」
昨天，也是在這間病房。
我目睹愛人背叛，受了刺激被送到醫院，整個人蒼白虛弱得不行。
餘初韻居高臨下欣賞我狼狽的樣子。
第一句話是：「李今熠，給你發 PPT 的人是我。
「你還記得我嗎？」
我怎麼可能不記得她。
我們曾經在同一所高校任職歷史老師，同期競選副高。
高校「非升即走」的制度，是懸在頭頂的一把刀。
餘初韻說：「你用骯髒手段搶走了屬於我的位置，所以我搶你引以為傲的丈夫，很公平。」
餘初韻道出這些時，被匆匆趕來的孟允棠聽到了。
他死死拽緊她，冷意森森：「餘初韻，你什麼意思？再給我說一遍！」
看過 PPT 的我，明白孟允棠為何生氣。
昨天出門前，他神採奕奕地刮了胡子，要去博物館赴一場愛的約會。
轉眼間，他也被愛人背刺了。
餘初韻抬起下巴，一字一句：「我根本就不愛你，和你在一起，也是為了報復她。
「我們之間，徹底結束了。」
餘初韻毫不猶豫轉身，孟允棠神情頹然，連肩膀也垂落了。
我和孟允棠夫妻八年。
從未見過他喝過酒、抽過煙的失態模樣。
或許是我不曾給過他「失戀」的感覺。
……
想到這，我心有不甘地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事到如今，你還要讓我別去為難她，真深情啊。」
孟允棠神色一僵，沉默會兒：「別提她了，以後我們好好過日子，成嗎？」
他走到陽臺，站了很久。
很快，他回來了：「對不起，是我不在狀態，說錯話了。」
他埋頭整理東西，躲避我的目光。
隻是，心不在焉。
保溫杯擰歪了，塞包時水全溢了出來，慌忙抽紙，手肘卻碰倒了飯盒。
一片狼藉。
我突然累了，帶著麻木的平靜問他：
「孟允棠，如果沒有她拆穿這一切，你打算什麼時候和我提離婚？」
2
收到餘初韻發的 PPT 那天，我在產檢。
餘姨說胎兒很穩定，隻是八個月了，夫妻間平時要注意點。
其實，我和孟允棠將近半年沒有夫妻生活了。
我察覺感情出了問題。
卻不懂情感漠視比冷暴力還可怕。
手機裡，是兩人平靜又冷漠地聊天。
我問他：【你知道我昨天生氣了嗎？】
【知道。】
【你就不能哄哄我？】
【我不知道怎麼哄，怕說錯話你更生氣，你現在懷孕了，身體也不好，等你生完再說吧。】
他知道我有情緒，卻讓我帶著情緒過夜，第二天早上又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繼續問我今天吃什麼。
曾經的我們，愛到轟轟烈烈時，恨不得把對方融入骨血。
熬過八年之痒，還能吻別後各自去上班。
晚上就著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歷史小人物，談論整夜。
我想做些什麼來修復感情。
一個叫「AAA 母嬰店」發來 PPT 文件。
原來八個月前，也就是我懷孕那月。
餘初韻去博物館擔任講解員。
在那裡，她結識了文物修復專家孟允棠。
起初，那個男人對她不冷不熱。
在她步步為營的接近中，他們開始聊歷史、聊文物。
他教她練毛筆字、寫對聯、畫國畫。
兩人越靠越近，發生的故事越來越多。
確定關系那天，博物館要舉辦鳳冠展覽，調遣省內所有修復專家到場。
她因有高校歷史教師的資歷，被抽去成了孟允棠的得力助手。
整整 23 天，兩人待在一塊檢查文物。
最後一天的夜裡，機房停電了。
月光灑在鳳冠上，照亮璀璨的寶石。
她說真好看。
他情不自禁地在她唇邊落下一個吻，說你更好看，如果娶的人是你就好了。
秘而不宣的曖昧就此戳破。
她哭著說「不做小三」。
兩人失神了很久，為此，他弄壞了一根明朝的銅絲發簪。
得知她有新的追求者，那些克制，那些隱忍，都成了勇敢的符號。
為了她，他親手用貝殼、黃銅、珍珠、寶石，一比一仿刻還原了明朝皇後的鳳冠。
她戴著鳳冠，化了妝，拍了一條變身視頻，配著穿越千年的音樂。
說他們是錯過千年的怨侶，前世今生都要愛而不得。
他們也曾克制過。
可怎麼抵得過毫無預警的心動呢？
最後，義無反顧相愛了。
那晚在酒店，他們坦誠擁抱彼此純真的靈魂，心靈達到前所未有的契合。
後來每去一座城市，第一站總是博物館，出來時會牽著手，拿著精心挑選的冰箱貼。
他們似乎天生就很合拍，都喜歡看《明朝那些事兒》《三體》。
在彼此的臂彎中，抬頭仰望星空。
聊歷史洪流，聊浩瀚宇宙。
那是屬於兩人獨有的浪漫情懷。
……
我怔怔看完，如同看了一本言情小說。
始終回不過神來，滴落在手機上的眼淚，顯得尤為可笑。
對方好像掐著時間，發來消息：
【看完了嗎？
【她，是我，餘初韻；他，是孟允棠。】
3
這個叫「AAA 母嬰店」的人很早就加了我。
一開始發母嬰產品，過了兩個月，總能看到她在朋友圈秀恩愛。
我恍然大悟。
原來這是一場對我圍剿的計劃。
點開朋友圈，滿屏的炫耀和報復。
6 月 7 號：【我就說了一句 xx 好像在追我，他就已經氣到不行了。原來先生還是個小醋精呀？】
7 月 8 號：【男人愛不愛你，一眼就能看出來。】
7 月 10 號：【沒想到先生除了修復文物，還會下廚。】
8 月 15 號：【和先生去旅遊，他負責做攻略拿相機給我拍美照，我負責貌美如花擺姿勢。】
9 月 12 號：【什麼都不會的我，離開了先生可怎麼辦呀。】
10 月 2 號：【李女士，這是我給你的報復，喜歡嗎？】
我毫不猶豫拉黑了她。
醫生說孕婦不能受到太大的波動。
那晚，我照常拿了一本書，讀完了胎教故事。
到了十點，孟允棠還沒有回來。
寶寶似乎察覺到我的傷心，它沒有鬧，沒有踢我，很乖很乖。
我想睡覺，想早點休息。
更不想找借口，不想猜測那些故事是真實，還是「虛構」讓我嫉妒。
我反復深呼吸，極力引導自己保持冷靜。
就在這時，陌生號碼發來孟允棠工作室的定位：
【要來嗎？親眼見證我送給你的禮物。】
這是惡魔的蠱惑，惡魔的低語。
不要去。
李今熠，不要上當！
我鬼神使差掀開被子，下樓。
在路上，我不停地洗腦，隻想親眼看看孟允棠到底有沒有背叛我。
我需要一個讓自己死心的答案。
我去了。
刻意虛掩的門。
他們就在他的辦公室，就在他平時吃飯那張辦公桌上。
凌亂的衣衫，腿搭在腰間。
古老的留聲機緩緩唱著遺憾的情歌。
好像他們是靈魂可以共鳴的伴侶。
那我算什麼？
我算什麼？！
腎上腺素迸發的能力，讓我抄起門口的滅火器，我想弄死這對狗男女，弄死孕期出軌的丈夫。
然後。
我聽到孟允棠開口了：
「我不能同時對不起兩個女人，再給我一點時間。」
餘初韻問他：「你確定要跟她離婚了，對嗎？」
他沉默很久，像是下定了決心：「是。
「因為我們不愛了。」
不愛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可怕到讓我手腳瞬間冰涼，竟失了上前質問的勇氣。
我踉跄扶著牆，眼淚頃刻湧了出來，隻得大口大口吞咽空氣，想要將眼淚、將肺部擠壓的疼咽下去。
然而，無果。
「誰？」
孟允棠聽到聲音走了出來。
看到那張熟悉到可怕的臉，我衝了上去，死死拽緊他的衣領。
到這一刻我才明白，女人抓奸的時候，是真的不會在意所謂的小三。她的眼裡、心裡、滿腦子隻看得到失了承諾的男人。
她固執地想要一個「明明好好的，為什麼不愛了」的答案。
我全身發抖，連句子都說不完整，還要哽咽地問：
「這就是我生氣了你不願意哄我的原因？也是連家都不回的原因？
「不愛就不愛了啊，為什麼要欺騙我，為什麼要孕期出軌，要在我最脆弱最無助的時候背叛我，你還是個人嗎？
「為什麼啊？你說啊，我做錯了什麼？孟允棠，你怎麼能這樣啊，怎麼能這樣啊？」
哭到最後，我無力地順著他滑下來。
他想要扶我，卻發現自己已經扶不動了。
八個月，身子太沉了。
他很無措，也很驚慌：「老婆，我……」
明明是我在質問他，可真聽到他的開口。
突然不想聽，突然好想吐。
我抬起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孟允棠，我真的，真的想殺了你。」
4
那天，我近乎昏厥被送進了急診室。
我控制不了情緒，澆滅不了心頭的火。
不體面，也不漂亮。
而餘初韻，這個揚言報復我的女人，不緊不慢穿上襯衣，始終高高在上，好整以暇地欣賞我歇斯底裡的姿態。
也是在病房醒來，我才明白餘初韻為什麼恨我。
因為去年競選期間，有人舉報了她三年前發表的論文是代筆。
時隔多年，學校還是追責了。
她沒能競選上，還要被高校辭退，以至於後來沒錢給母親繳納醫療費，含恨而亡。
她闖進辦公室，大罵我靠父母、靠不光彩的手段搶了她的位置。
我年紀輕輕成了副高，前途風光無限。
我不會去管一個走錯路的人，也沒有精力，甚至覺得老天都在眷顧我。
所以，從頭到尾，我隻對她說了一句：
「那就從一開始不要弄虛作假。」
……
住院當天，爸媽來了，公婆也來了。
我和孟允棠都是書香門第，最講究體面。
他們將孟允棠罵了個狗血淋頭，說我差點出了大事，說孩子沒了是小，命丟了是大。
公婆哭著跟我爸媽道歉，說沒教好孩子。
我隻是怔怔地想：走到這一步，是我太冷漠了嗎？太不近人情了嗎？太高高在上了嗎？得意過頭了嗎？
我失去了丈夫，甚至差點失去了孩子和生命。
我是否真的錯了。
那一晚，我無數次這樣問自己。
苦苦煎熬，不得安寧。
我十年如一日研究材料，隻為熬出一篇論文，又算什麼？
既然我如此輕松就獲得了想要的位置，那我為什麼還要費盡心思寫論文，做教案，將研究成果灌給學生？
明明，我贏在了磊落努力的付出上。
第二天，我終是不得開懷。
更不明白錯在哪裡，需要被人殘忍報復。
我要去找餘初韻問個清楚。
卻被孟允棠攔住，他眼神復雜：
「她錯了，可她得到的懲罰太重。沒人想失去家人，那是一個可憐人。
「她是餌，但掉入陷阱的是我，是我對不起你，和她沒有關系。
「我選了你，你別為難她了。」
就那一刻，那一句話，我釋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