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哥變成了貓,我變成了狗。
好消息是,他認出我了。
壞消息是,他認出我的時候,我正在挨打。
我哥從天而降救了我。
我說:「哥,從此以後,吃粑你吃尖,電線杆咱倆各滋一邊。」
我哥:「滾吶!誰要吃那惡心玩意兒!」
1
遇到我哥的時候。
我正在挨打。
彼時我餓了兩天,好不容易找到一點吃的。
一隻兇神惡煞的大黃狗帶著它的跟班狗們出現了。
那隻大黃狗不僅搶走了吃的,還讓它的狗跟班們咬我。
就在我淚汪汪地求它放過我時。
一隻奶牛貓從天而降,嘴裡叼著一根木棍,狠狠地給那大黃狗來了一棒。
然後左邊一棍,右邊一棍,無差別痛擊所有狗。
聽說奶牛貓都是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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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生怕那木棍下一棒敲我頭上。
直到大黃狗帶著小弟們逃竄後。
那奶牛貓走到我面前,語氣滿是不耐煩:「怎麼變成狗了還這麼笨。」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貓說話。
自從我變成一隻薩摩耶後。
我說的話人聽不懂,動物說的話我聽不懂。
主打一個求救無門,交流無窗的狀態。
我小心翼翼地問:「你……你能聽懂我的話嗎?」
「叫得那麼慘,想聽不懂都不行。」奶牛貓說。
我兩眼一亮:「恩人!哦不對,恩貓!」
奶牛貓瞥了我一眼:「我是你哥。」
「好的貓哥!以後我就是你的小弟!」
它抬起爪給我腦袋邦邦兩拳:「我說我是你哥!你的腦子呢姜幸!」
我愣住了。
姜幸這個名字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了。
因為爸爸媽媽從來都隻叫我姜勝男。
我忘了我是什麼時候變成狗的。
大概兩三年,又或者四五年。
我隻記得有天下了很大的雨。
爸爸和媽媽因為我爭吵。
我想去勸架,被媽媽失手推進了車流。
等我再睜眼時,我就變成了一隻薩摩耶。
見我呆呆的,奶牛貓又給了我一爪子:「我是姜祁。」
2
姜祁,是我親哥。
原本已經憋回去的眼淚一下子又出來了,我淚眼朦朧地盯著它:「你……你真是我哥嗎?」
我哥跟看垃圾一樣睨我一眼:「你以為我跟你開玩笑呢。」
我「哇」地哭出聲,碩大的腦袋貼上我哥小小的身體:
「你真是我哥嗚嗚,我好餓,我還天天挨打,你怎麼才來嗚嗚嗚……」
我和哥相差十四歲。
他雖然總是兇巴巴的,但對我特別好。
小時候我被其他小孩欺負時,都是我哥給我出頭。
變成小狗後,我以為我這輩子都見不到哥了。
沒想到哥和小時候一樣,像大俠一樣出現,又救了我。
我靠著我哥哭了很久,久到他身上的毛都被我的鼻涕眼淚糊成一撮一撮的。
最後他實在是忍不了,又給了我幾爪後我才停下。
我吸了吸鼻涕:「哥,你咋變成小貓了?」
我是死了才變成小狗。
難道我哥也死了?
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一樣,我哥好聲沒好氣道:「出了點意外,還活著,隻不過暫時回不去我的身體。」
我若有所思,安慰哥:「沒事,哥,從此以後,吃粑你吃尖,電線杆咱倆各滋一邊。」
我哥:「滾吶!誰要吃那惡心玩意兒!」
我這不是打個比喻,以後一起同甘共苦嘛。
「好吧,那,」我有些扭捏的問:「哥你現在有主人嗎?」
有的話,能不能給我點吃的。
看哥的毛油光水亮的,不像流浪貓的樣子。
我哥冷哼一聲,沒回我,轉頭就走。
「哥,你去哪兒?」我問。
「要你管。」
「哥,我能和你一起嗎?」
「不能。」
看著哥的背影,我有些失落地低下頭。
以前哥離開家的時候,好像也是這樣決絕。
然而沒多久哥就又返回了。
嘴裡叼著一根火腿腸扔到我面前:「吃。」
我還在小聲哭,看見火腿腸腦子都轉不動了:「哥,你沒丟下我……」
「你吃不吃?」我哥抬起爪。
「吃吃吃!」
我狼吞虎咽地吃下那根火腿腸,一邊吃一邊和哥說話:「哥,你主人對你可真好,這火腿腸我都隻在超市見過,我沒吃過。」
我哥不自然地咳嗽一聲:「吃你的,哪來那麼多廢話。」
3
自那後,我就每天跟著哥了。
後來我才知道。
原來哥沒有主人,火腿腸是他自己搞來的。
剛開始我還以為他是偷的。
因為每次他去覓食的時候,都不允許我跟著他。
直到有一天我看見他在超市門口熟練地躺下,對著一群好看的女孩子翻肚皮。
然後那群女孩子就開心地給他買了好幾根火腿腸。
「哥,你這是出賣色相。」我對哥說。
雖然我哥本人長得也挺好看的。
但他以前在外人面前可高冷了。
好多女孩子喜歡他,他理都不理的。
我哥給我邦邦一拳:「吃你的飯!」
我就不敢吱聲了。
我曾嘗試著學哥那樣在超市門口翻肚皮,但來往的人都嫌我太大了擋道。
我隻好歇了這份心思,等著哥投喂。
跟著哥以後,我每天都能吃飽飯。
再也沒有狗能欺負我了,因為我哥每次都痛擊它們。
哥和我不一樣,他還活著,身體在醫院的 ICU 裡。
我們倆流浪一段時間後,哥決定帶著我前往那個醫院,看下能不能回到自己的身體裡。
但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離那個醫院很遠,都不是同一個城市。
於是哥做了一個驚人的決定。
「隻要我們每天走三十公裡,半個月就能到達。」哥指著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地圖,信心滿滿地說道。
「那我們的腿不會廢掉嗎?」我誠懇發問。
人徒步三十公裡都得累個半死。
我們一貓一狗,真的可以嗎?
哥不滿地給了我一爪:
「隻要有決心,任何困難都能克服!」
然而第一天我們剛走了三公裡,哥氣喘噓噓地開口:「還是想想其他的辦法吧。」
哥腦瓜子轉得比我快,徒步計劃失敗後,哥帶著我開始了蹭車行動。
簡單來說就是蹭各種大貨車、三輪車。
剛開始還有司機趕我們,直到一個三輪車司機拍了一個關於我倆的短視頻火了,全網都曬出了不同視角的我和我哥。
網友們都戲稱我倆是「黑貓警長和它的跟班。」
這些還都是我偷偷看別人手機看到的。
自那以後,後來好多遇到我們倆的車主都主動載我們一段路。
就這樣,原本半個月的路程,我和哥一個星期就到了。
然而還不等我們去醫院。
我先被狗販子抓了。
4
當人的時候,我被人販子拐過一次。
沒想到當狗了,我又被狗販子抓走了。
當時我在草叢裡拉粑,我哥就在不遠處背對著等我。
我粑粑都來不及夾斷,就被人一網兜抄走。
等我哥聽到我的哭聲,我已經被那群人扔上了貨車。
我看見我哥追著車跑了好久。
由於我掙扎得太厲害,有人給我扎了一針。
然後我就失去意識了。
等我再醒來時,我身上的毛都被剃得差不多了。
我聽見有人說:「你咋不先弄死它,剃它毛幹什麼?」
另一個人回:「這你就不懂了吧,這狗一看就是寵物狗,不把毛剃了,到時候有人找上門來怎麼辦,反正暫時也不吃這狗,不如先給它毛剃了。」
我想掙扎,但身體綿軟無力,眼睛也隻能費力地睜開一半。
我隻能嗚嗚地哭。
那人看見了還笑道:「你看這狗愛美嘞,你剃它毛它還哭。」
我哪是愛美。
我是怕死啊。
然而那男的話音剛落,突然一道尖銳的貓叫聲響起。
下一秒,我聽見那男的慘叫:「哪來的貓!」
淚眼朦朧中,我看見我哥上蹿下跳地撕咬那兩個男人:「誰準你們欺負我妹的!」
哥又救了我一次。
雖然我哥很兇狠,但他一隻小貓,終究不是那兩個男人的對手。
很快就有一個男人掐著他的脖子,將他拎起來。
那男人氣急敗壞道:「死貓,敢咬老子,正好老子沒吃過貓肉,今天就拿你開涮!」
聽見他要吃我哥,我腦子一下就清醒了,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脫繩索衝了上去,一口咬在他腿上。
那男的吃痛,一腳踢開我。
我後背狠狠地撞在牆上,身體裡的骨頭似乎都被撞斷了幾根。
我疼得腦子都迷糊了,看著那男人死死地掐著哥,我很愧疚。
都怪我。
連累了哥。
就在我以為自己和哥都難逃一死的時候。
外面響起了警笛聲。
暈過去的最後一秒,我聽見一道幹淨的聲音:「動物保護協會!停止你們手上的動作,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
5
等我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裡了。
我躺在一個小籠子裡,身上綁著厚厚的繃帶。
周遭黑漆漆的,我有些害怕地喊了聲:「哥,你在哪兒?」
話音剛落,我就感覺腳邊有溫熱的東西動了動,接著便聽見我哥開口:「在這。」
我不太能動彈,不過聽見哥在我身邊,我稍微安心了一點。
「你沒受傷吧哥?」我眼睛迷迷糊糊的,看不清東西。
「沒有。」
「哥,我現在是不是特別醜。」我問。
我還記得那兩個狗販子剃了我的毛。
我現在不能動,但能感覺到自己身上涼飕飕的。
「還行吧。」
「我肯定變禿了。」我有些難過。
雖然變成了小狗,但我還是愛美的。
「還會長回來的。」我哥說。
我正難過著,突然感覺有什麼東西碰到了我鼻子。
哥說:「我也禿了。」
原來是哥把後背貼到我鼻子上了。
我鼻子碰了碰他的後背,確實感受到有幾塊凹凸不平的地方。
有哥和我一起禿,好像也沒那麼難過了。
身上的傷隱隱作痛,沒多久我就又陷入了昏睡。
快睡著前,隱隱約約似乎聽見有人說話:
「這奶牛貓和這薩摩耶感情可真好,竟然睡一個籠子。」
「本來是分開的,但那奶牛貓上蹿下跳的,非要和薩摩耶挨在一塊,還差點抓傷護士呢。」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昨天我值班,這奶牛貓一開始都不讓人靠近薩摩耶,後來把它倆放一個籠子了,它還突然發瘋用嘴扯自己身上的毛。」
「好吧,奶牛貓果然都是顛顛的。」
6
等我完全清醒,能自主吃東西已經是五天後了。
從我哥口中,我才得知,原來那天有幾個動物保護協會的人追蹤一批失蹤的寵物時,恰好找到了我們所在的地方,救那些寵物的同時,也順便解救了我們倆。
「那是不是我們治好傷就可以走了?」我一邊吃著罐頭,一邊含糊不清地問哥。
我記得哥還要去他身體所在的那個醫院。
「差不多吧。」我哥斯文地舔著爪子。
正說著,就有醫生和護士走進來給我做檢查。
那護士揉了揉我的腦袋:「這小狗真是可愛,剃禿了也可愛,他倆好像是網上那個黑貓警長組合。」
我有些得意地翹了翹嘴角。
沒想到我和哥都火成這樣了。
然而下一秒,就聽見那個醫生說:「可愛我們也收編不了,這小狗有主人,它主人已經找過來了,下午就會來接走它,晚點給它倆分籠吧。」
聽到醫生的話,我上揚的嘴角就這麼僵住了。
主人?
合著我還不是流浪狗?
她接走我了,那我哥咋辦?
護士也問出了同樣的問題:「那這隻奶牛貓……」
醫生回:「隻能先留在醫院了,等後面看看有沒有人要,沒有我們就收編。」
護士嘀咕:「可我更喜歡薩摩耶……」
後面他們的對話我就聽不進去了,滿腦子的我要和哥分開。
等到醫生護士一走,我立馬著急道:「哥,怎麼辦怎麼辦,我要被帶走了!」
哥思考了一會兒後才說道:「到時候你就發脾氣,假裝不認識那個人,這樣醫院應該不會輕易讓她帶走你。」
「可我不會發脾氣。」
「你亂嚎就行。」
「好吧。」
到了下午,那個所謂的主人果然來了醫院,護士們準備給我和我哥分籠。
我死死地貼著我哥,大聲嚎道:「我不要和我哥分開!」
奈何那醫生護士根本聽不懂我的話,還想上手分開我和我哥。
哥也護在我前面,衝他們磨爪哈氣。
我們倆這一番配合,簡直了。
整個寵物醫院的貓貓狗狗都跟著狂躁起來。
然而就在那人出現時,我哥突然愣住了。
爪子收進去了,也不哈氣了。
過了好久,他才瓮聲瓮氣地對我說:「你跟她走吧,她會對你好的。」
7
那個人長得很好看,說話也很溫柔。
但我還是繼續嚎叫:「不要啊!不要丟下我!哥你不能因為人家長得好看就不要我了啊!」
我哥神色復雜,嘀咕了句:「胡說什麼呢。」
最後那些醫護人員還是強行把我和我哥分開了。
不知道他們給我打了什麼藥。
等我再醒來時,我已經在漂亮女人家裡了。
難怪我哥說那漂亮女人會對我好。
他也沒和我說漂亮女人住別墅啊!
漂亮女人叫季姝。
她給我準備的東西都很精致,連狗盆都是金子做的。
但我不是為了金子而屈服的狗!
我咬著籠子使勁晃悠。
我要出去找我哥!
沒想到季姝以為我是因為被剃禿了焦慮,一連拿了好多狗零食給我吃,還安撫我:「阿福乖,就算沒有毛了,媽媽也一直喜歡你。」
我愣了一下,慢慢松開了嘴。
媽媽一直喜歡你。
這句話我從來沒聽過。
我聽到最多的話就是:
「要不是你哥不成器,你以為會有你的出生嗎?」
「我對你太失望了,我就不該生你。」
「你是榆木腦袋嗎,蠢成這樣。」
見我情緒慢慢穩定下來,她打開籠子,揉了揉我的頭:「我們阿福不管變成什麼樣,都是媽媽最喜歡的小狗。」
聽到她的話,我突然感覺眼眶熱熱的。
我嗚咽了一聲,把頭埋進她的懷裡。
原諒我貪圖這片刻的溫暖。
我隻是想感受一下被愛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