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唐清川脫了衣服,開始抱怨娶個姨太太竟這麼麻煩,要忙上一天。
明明連從我家接走我他都嫌路遠,將我安置在被人嚴加看管的旅社,走個過場接回他的府中。
趁著唐清川又要壓上來,我眼疾手快抵住他的胸膛:「司令想我叫,我叫得樓上不得安生便是,犯不著動真章。」
他聞言笑了,捉住我的手輕易甩開:「老子二十幾一把陽剛之氣的男青年,怎麼就不能有真需求,犯得著你擱這兒假叫?」
見我面泛難色,他突然明白過來什麼,捏上一把:
「行了,上次說你像死魚是我亂說話。你這樣的姑娘,就是正經才可愛。我倆來日方長,慢慢教你就是了。」
唐清川這人有病,一會暴虐不堪,一會柔情似水。
我扭過頭不答他。
「幹嗎?還真生老子氣啊?」他咧著嘴笑了。
「白老師,我唐清川在外面的確是個狠人,但對自己人,那是一頂一的好。你既然跟了我,是我有名有姓的姨太太,那以後你在這城中就是橫著走,人人見你都卑躬屈膝,禮讓三分。管你怎麼殺人放火為非作歹,也沒人敢動你分毫。」
不過,他很快補上:「唯獨一件事兒,你別討我嫂嫂的不痛快。你有什麼不爽,有什麼要求,都衝著我來。」
我掩上鼻子:「司令,我不喜歡人抽煙。」
他愣了一下,旋即從我身上爬開,跳下床去,翻出口袋裡的半包煙從窗戶扔下去:「好,戒!」
他拍著胸脯,「白老師,我唐某人答應你,以後就是想瘋了,也不在你面前點一支煙!」
說罷,他可憐巴巴地又湊上來:「現在行了嗎?你今兒擱我旁邊坐著,又軟又香,叫我想了一天。」
行不行,是我說了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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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魚似的躺平閉上眼:「您是司令,您想做什麼,又不是攔就能攔住的。」
7
唐清川說到做到,他對我好,對蔡綿綿更好,更上千百倍不止。
我嫁進府中的第二天,到了飯點,我與唐清川面對面地坐著。
還沒動筷子,蔡綿綿披散著頭發,牽著小兒子唐鬱,百般慵懶而華貴地下了樓。
她一樁神仙似的立在樓梯上,冷冷吐出三個字:「叫她滾。」
「怎麼了嫂嫂?今天的飯菜不合胃口,一早就生氣?」唐清川諂媚地笑著。
「我說,叫她滾。」蔡綿綿重復一遍,「她不配上這張桌。」
唐清川依舊笑意盈盈,看看她又看看我。
半晌,喝了一勺碗中的湯匙,頭也不抬道:「聽不到嗎,她叫你滾。」
半個小時候前,唐清川還摟著我的腰,把頭埋在我肩頸中,溫情蜜意地說今兒的午餐特意叫廚房用大棗熬了甜粥,既養氣補血,又有早生貴子的好兆頭。
那個人,和當下的他,實在Ŧù⁸是大相徑庭。
我剛起身,她的小兒子開了口:
「媽媽,和姐姐一起吃吧,熱鬧。那個姐姐漂亮,國文又說得好,上次她教我學《詩經》……」
「鬱兒,你是什麼樣的出生,誰都配你叫一聲姐姐?」蔡綿綿彎下身,幫小兒子系好領結,清了清嗓道,「還不滾,想先把人氣飽?」
「來來來嫂嫂,清川先給您乘碗粥。」唐清川一邊甘之如飴地哄著,一邊衝我使眼色,叫我快些走。
他恭恭敬敬地將熱粥送到蔡綿綿身邊,貼著她耳畔說:「嫂嫂,我特意讓人多加了些棗兒,給嫂嫂養養顏。」
蔡綿綿看都不看他一眼,刀了塊魚腹送進嘴裡。
8
如此的事兒,每一天都在演。
我一一咬著牙忍,不忍也不行。
誠如唐清川所言,從始至終,我都沒得選。
蔡綿綿攻勢越猛,唐清川就越興奮,到了入夜,他就逼我叫得越大聲。
然後第二天,蔡綿綿再變本加厲,周而復始。
慢慢地,那些招式兒她玩膩了,她終於摸出一把槍,是她亡夫唐清和交給她的遺物。
「清和以前和我說,這樣的世道,我也該學著護自己。可是他把這槍給我,卻不教我怎麼用。」
客廳之中,蔡綿綿一邊把玩這把槍,一邊對看著報的唐清川不斷投去顏色。
「那還不容易?」唐清川一向對這位嫂嫂有求必應,這次當然不例外,「明天我就讓陳副官送你去靶場,找槍法最好的軍官教你,親自陪著你練。」
「不,我要你教我,清川。」她步步緊逼,「現在就教我。」
我在一旁教唐鬱認著字,把這些話盡收耳中。
蔡綿綿一個顏色,奶媽從我身邊抱走唐鬱,哄著他出去玩。
唐清川放下報紙,舔了舔唇,笑得十分莫測,嘴上卻仍是好言好語:
「這是司令府,外面那麼多人守著呢,聽見裡面有槍聲,可不得興師動眾跑進來?何況,這裡又沒場地,又沒靶子。」
「誰說沒靶子?」蔡綿綿舉起那把槍,正對著我的頭。
唐清川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可很快,見慣了大風浪的他淡然地走到蔡綿綿身邊,蹲在地上,一手按下她手中的槍:「嫂嫂,別鬧了好不好。」
蔡綿綿笑著昂起頭:「你不是告訴我,誰礙了我的眼,我就拿槍崩了誰?如今,你要攔我?」
她抿著唇,一字一頓,「你做那麼多,不就是想看我這個樣子?好,好,清川,那你現在告訴我,我能開這一槍嗎,你許嗎?」
真是自作孽。
唐清川造作了這麼久,到底得自己來做抉擇。
隻是,他也沒糾結太久,就笑著松開,舉起雙手退到一遍:「得,全憑嫂嫂高興,嫂嫂痛快,比什麼都重要。」
我看向蔡綿綿,更是看向她手裡黑黢黢的槍口。
同時,她也閉上一隻眼,獰笑著瞄準我。
扳機被扣下。
卻無事發生。
蔡綿綿又一下接著一下地按著。
「嫂嫂第一次用槍,不會開保險栓。」唐清川好心提醒,他始終背著身,仿佛不願意看我血濺當場的假象。
蔡綿綿抬上保險栓,她再一次扣動,這回,槍響了。
好在我側過了身子,子彈從我耳畔擦過,射穿了身後的牆。
她還要繼續,唐清川的聲音卻終於響起,也難得地沒有了笑意:「嫂嫂,差不多了吧。再開槍,別人真要以為我這司令府出什麼大事兒了!」
蔡綿綿看了眼唐清川,可能是沒見過這男人對自己生氣的模樣,她訕訕地放下槍,摸著扣動扳機的手指道:「那下次練吧,清川,你親自教我。」
「犯不著。」不等他答復,我站起身,尚未從方才的驚魂中走出。
他們叔嫂語氣淡淡,仿佛隻是一個玩笑,一次遊戲。
於我,卻是實實在在,於他們腳下試圖撿一條命。
我徑直走到蔡綿綿身邊,拿起她身邊的槍,不顧她的大驚失色對準她腦門:「何必那麼麻煩,喜歡玩槍,今天我教你就是了。」
「不要,你別亂來。」唐清川再是覺著她任性妄為,卻哪裡又受得了自己的心頭好被槍抵呢,他眼裡都要射出火來地盯著我。
眼瞅著唐清川就要撲過來奪我手中的槍,我胳膊向後一轉。
「砰!」
「砰!」
「砰!」
三聲響完,滿屋人驚魂未定地敲向我開槍的方向。
櫥櫃上的五個高腳玻璃杯斷了三個腳,一頭一尾一中間,夾著完好無損的兩枚。
「學會了嗎?」我瞪著眼,問面前花容失色,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的蔡綿綿。
門外的守衛們姍姍來遲,手中的槍械都對準了我。
「沒事。」唐清川扶著額吩咐,「都出去吧。」
9
我甩下那把槍,憤然回了房。
唐清川緊隨其後。
鎖上門,他一把扼住我咽喉,不由分說將我摁倒在床上。
「說,誰派你來的?」他一點點收緊,真的想我死一般。
「我不是細作。」我痛苦地抓著他的手,理智地分辨,「你好好想一想,我若真是被人派來的,犯不著故意顯露身手,也大可以剛才直接崩了你。我不過是被你們叔嫂倆逼急了,一時忘了分寸……」
唐清川沒有繼續用力,過了幾秒,他松開手:「哪兒學的槍?」
「這種亂世,學點保命的法子,也是罪嗎?」我沉沉道,「學校教的。」
「哼,是嗎?」他明顯不信,揪著我的衣襟把我拽起來,「學校裡還教這種東西,那我明兒找你們校長問問。」
「隨便司令喜歡。」
唐清川鼓著腮幫,目光直直地落在牆上,似乎為這失控的一切懊惱。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視線才挪回我臉上,一把將我攬入懷中,柔聲道:「好了,是我不對,我太縱她了。」
縱她?縱她取我的命?
那是一把裝了實彈的槍啊,倘若不是沒開保險栓,倘若不是蔡綿綿瞄不準,倘若不是我搶了下來……
如今,我的腦漿就塗在他唐府的客廳。
一張草席,就把我沒了氣息的屍首裹著扔出去。
唐清川看著我死死咬著嘴唇,眼中不住打轉,卻怎麼也不肯溢出來的淚花兒,輕輕用指尖幫我蘸掉。
他舉起手:「不會有下次了久霜,你信我,我唐清川發誓,絕不會有下次。」
我推開他,側躺在床上,就被子蒙住頭。
那天晚上,唐清川沒碰我也沒進屋,任著我佔了他的床。
第二天我聽家裡的管家說,司令把自己關書房,抽了整整一宿的煙。
10
唐清川打一巴掌給一顆糖。
其後的幾日,他對我極盡寵愛。
蔡綿綿不讓我上桌,他幹脆也不上桌吃,在司令府重開了一個餐廳,每頓隻和我兩人用膳。
他甚至陪我回學校,自己搬上不合適的小板凳,半坐半蹲地在最後一排聽我講國文。
沒過幾日,他又讓人置辦了一處嶄新的大宅子,給了我地契,還招了幾個管家僕人,說要將我阿娘接去過好日子。
阿娘前幾年經了些事兒之後瘋了,我離家這些日子,她不急也不找,鄰居問她,她就說小妹去日本了,去日本找人,找她的心上人。
「走,久霜。」唐清川下午特意回來一趟,他親自開車,興衝衝地招呼我上車,「我陪你回娘家。」
我沒得選,他是司令,我隻能原諒他,或者說,我根本沒資格怪他。
哪怕,我差點死在他的白月光槍下。
見到我和唐清川一同回了家,阿娘立刻喜出望外地撲上來,卻是拉著唐清川不放,一口一個大少爺地喊。
唐清川大笑著反握住我阿娘的手,耐心道:
「伯母,我不是什麼富貴人家少爺。我是拿槍的司令,是能帶兵打仗,能保護久霜的人,可不比那些油頭粉面的小白臉配當您女婿。」
「你就是大少爺,小妹等你這些年,總算把你等回來。」
唐清川笑意盡失:「什麼,什麼大少爺?」
「阿娘是腦子不清楚了,你別聽她說。」我適時解圍,攬著阿娘的肩把她送回房裡,再回身和唐清川解釋。
唐清川陰了張臉,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