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等白小姐身子養好,就能給將軍生大胖小子了。」
這天傍晚,我和沈京墨在小廚房遇見。
他穿著鐵甲,剛從戰場上回來,身上披著月光,臉上染了血。
「吃過了?」
我端著藥碗,被他堵在小廚房裡,茫然無措地點頭,「嗯,你呢?」
沈京墨擦掉血跡,露出鋒銳俊俏的臉,朝我笑笑,「還沒,陪我吃點?」
「哦……好。」
我對著那碗湯藥出神,這也太苦了,前幾日莫名其妙流了鼻血,連做夢,都是跟沈京墨……
「你怎麼臉紅了?」沈京墨低著頭細細端量,「最近對我和顏悅色的,脾氣見好。」
我扯扯嘴角,「沈將軍竟然還有個別……癖好。」
「那是,你對我越兇,我越高興。」
蔥白切絲下過,加了熱油,沈京墨低頭忙活,順便提醒我:「藥都涼了,快點喝。」
我問出了心中遲疑很久的東西:「這是管什麼的?」
「強身健體。」
果然,他想幹點別的。
莫不是他身體傷著了,不好意思說,這才借口為我調理身子,給自己順帶捎一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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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京墨一回頭,我已經把兩碗藥整整齊齊碼在他面前,「都給你,慢慢喝。」
他不解。
「諱疾忌醫,我懂……可千萬別耽誤治病。」
沈京墨的表情逐漸耐人尋味。
「我什麼病?」
我哪裡知道他什麼病?隱疾的病因有很多種,外傷,內疾,方方面面。
沈京墨慢慢將碗放下了,兩手緩緩伸過來,壓住我,撐在灶臺上,
「沅芗,你眼睛裡想什麼,清清楚楚。要我試給你看嗎?」
「我……我什麼都沒說!」
「你想了,且……想得不少。」沈京墨低著頭,唇輕輕咬在我耳畔,「這麼擔心你男人啊?」
我抖了一下,手腕頓時被他抓住,「別把藥碰灑了,該喝還得喝。」
「我沒病,不陪你。」
近日新添胡思亂想的毛病,沒得就是喝藥喝的。
「我喂你。」沈京墨喝了口,捏著下巴抵在我唇上,在我即將掙脫之時,按著後腦,渡進口中。
苦!
連緩緩的機會都不給,一味地往嘴裡灌,我氣得錘他,被沈京墨鎖住手腕壓在灶臺上,然後,漸漸變了。
藥液沒了,隻剩下勾勾纏纏。
我徹底癱坐在灶臺上,軟了腰身,空氣中滿是燥熱,困在小廚房中,散不幹淨。
「沅芗,我想……」
「好。」
沈京墨愣住了,「我想吃飯。」
我無視慢慢脹紅的臉,「我說好,你沒聽見嗎?」
沈京墨還不肯放開我,「你不是吧……」
「你不餓嗎?有時間關心我說了什麼,趕緊把飯吃了。」
沈京墨輕輕笑出聲來。
我氣得錘他,「別笑了!」
「我吃點別的也行。」沈京墨臉不紅氣不喘,「吃人,比吃飯好。」
「滾!」這樣直白的葷話,我哪裡受得住。
沈京墨一把抱起我,「走,咱們蓋上被子慢慢吃。」
「你混蛋,不要臉!」
他把我抱進屋,丟在床上,自己開始脫衣服。
隻剩下中衣的時候,我開始感受到他身上的騰騰熱度,蓬勃有張力。
我不理解沈京墨,數九寒天,他能拎一桶涼水灌下去,常年赤膊在院子裡練兵,那身硬朗流暢的肌肉線條我實在沒有陌生感。
可今夜,夜色中,有些東西,就不一樣了。
他丟下一句,「好好待著,我去沐浴。」
想起他渾身的冰水,我就冷得直打哆嗦。
過會兒,他回來了,身上竟然更熱了,連頭發都冒著熱氣,破天荒用熱水洗的。
沈京墨抱住我,滾燙的身體燙的我心煩意亂,「你去嗎?」
「我……洗過了。哎?你幹什麼?」
我驚懼地感知著某個部位的異樣。
沈京墨眼神幽深熾熱,「抱歉,我管不住它,你一句話就撩撥起來,我能怎麼辦?」
我不知所措地問:「你管不住誰來管?」
「自然是你。」沈京墨輕輕拉著我的手到腰帶上,「全身上下,都交給你管,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我不會。」
「那我教你。」他笑著,「你以往得了興,可不許我放肆。」
我知道他說的是那些時候的事。
我記不清了。
空氣中曖昧叢生,偶爾伴隨幾句低喘和撩人情話。
沈京墨細細勾勒,捻動,「沅芗,看,你的身體,依然記得。」
我徒勞地攀附在他臂膀上,身子不知被硌紅了幾處,幾個瞬間,似乎與記憶重合。
「沈京墨,不準動!我要捆了你!」
「好啊,夫人,怎麼捆需要我教嗎?」
「你別笑,等會有你哭的時候。」
我如法炮制,沈京墨如今被我捆在床上,一雙眼睛裡都是笑意。
「夫人,繼續。我等著哭。」
結果最後,是我被欺負哭了。
沈京墨語調悠悠揚揚,「夫人怎麼先哭了?」
「混蛋,輕一點……」我咬著牙,伏在他肩膀,「你哪來的力氣……啊……」
「跟夫人,自然渾身都是力氣。」他趴在我耳邊調笑,「這次著急,下次再教你怎麼把人捆死。」
「沒有下次!你停——停……」
「怎麼可能?」沈京墨吻住我,呢喃道:「還沒飽呢……」
黑夜漸深,在一疊又一疊欲望之中,塵封的記憶,如飽飲露水的春芽,終於破土。
舊夢
我站在邊城荒蕪的土地上,在屍堆中找尋沈京墨的蹤跡,想往前去,卻被人拉住。
路澤謙輕聲說:「沅芗,邊城城破,跟我回去吧。」
「沈京墨呢?」
路澤謙說:「他在等援兵。邊城丟了,不能再丟一城。」
「我要等他。」
路澤謙不聽,拽著我往回走。
我與他爭執起來,激烈的時候,路澤謙吼出一句:「援兵不會來了!」
那一刻,我的血涼成冰,「你什麼意思?」
路澤謙緩緩吐出一口氣,「沈京墨……功高震主。他活不成。」
「邊城百姓何辜?」我氣得渾身發抖,竭力掙扎,「你們要殺他,大可押回京!何必讓邊城幾萬百姓做陪!」
「沅芗,你跟我走,以後路府便是——」
「我嫁給沈京墨,邊城就是我的家!」我狠狠掙開路澤謙,「我哪都不去!你想幫他們,想讓沈京墨死,我陪他!」
路澤謙眼神沉下,「若不是為了你,我何苦來此。別讓我心血白流。」
「丞相大人,好本事啊,覬覦將軍夫人。」我譏諷道,「甚至不惜以身犯險,來兵荒馬亂之地,京城的世家女子滿足不了你了嗎?強娶人婦——」
路澤謙手按在我後腦,壓入懷中,
「我強娶又如何?當年一飯之恩,路某沒齒難忘。若不是你,我早化作道旁一副凍死白骨。讓你嫁他,是我失誤,如今聖上要他死,路某奉旨辦事,不算卑鄙!殉情?你想都別想!」
「無恥——」
路澤謙強吻住我,瘋了般,「我籌謀多年,為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我哭了,聲嘶力竭:「你放開我!」
「不愛我沒關系,把你關起來——」
啪!
我給了路澤謙一耳光,他白皙的臉頰頓時浮現出紅色的巴掌印。
他似乎被打醒了,眼眶通紅,呼吸急促。
我以為他要殺了我,結果路澤謙松開手,轉過身去吩咐:「看緊她,明日回京。」
當夜,沈京墨身中數箭,我拼死才得以見他一面。
沈京墨眼睛睜大很大,看見我的時候,手指動了動。
四周哭聲一片,都是沈京墨多年的老部下。
他躺在地上,箭折斷了很多。
我捂著嘴,卻抵不住眼中滾落的熱淚,撲在他身邊。
「沅芗啊……」他聲音很低,湊在唇邊才聽得清。
他叫我回京去。
我胡亂地擦了把淚,捧著他手,「不回,我跟你待在邊城,哪也不去。」
他說我倔,說我有了身子,不能任性。
還說,我乖乖回去,百姓們就有救了。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沅芗啊,乖,我長眠在這,守著邊城,你不要擔心……不要擔心……」
援兵到的那一刻,烽火臺上的火亮了,盼了一冬的援軍,會源源不斷在春天到來。
可我再也等不到沈京墨的春天。
他死了,死在我懷裡。
臨死都不敢握我的手,生怕再也撒不開。
我一滴淚沒掉,隻偷偷割下了他一縷頭發,從此不再說話。
我不記得沈京墨是何日下葬的,也不記得自己怎麼回了京城。
幾個月時間,窗外桃花開滿枝頭,春光燦爛。
俞風,戚月被押回京城受審。
那日,我提著糕點,送去詔獄司。在黑暗的牢獄中,見到了兩條血淋淋的屍體。
丫鬟嚇暈了過去。
路澤謙緊緊抱著我,替我遮住了眼。
我笑了笑,「給你送吃的。」
這是我回京後,第一次開口說話。
路澤謙喜出望外,眼眶都紅了,「好,我吃。」
那日,路拾差點被打死,他撐著一口氣,爬進屋裡掀翻糕點時,路澤謙吃了半口,我親自喂的。
路拾咳出一口血,用銀針插進去,驗出劇毒。
「主子……吐出來……你吐出來……」
路澤謙慢慢咽下去,看向我,「沅芗,你不想活,我也不想活了。」
我要吃掉剩下的半塊,路澤謙死死攥住我,「你還有身子……」
我笑了,「你不是有法子重來嗎?你與道軒說的話,我都聽見了。路公子,你如今也要死了,不試試這個法子嗎?死馬當活馬醫。」
路澤謙臉色蒼白,藥效發作,五髒潰爛。
他仰頭靠在椅子上,閉著眼,
「我可以給你個重來的機會,但是沅芗,這一次,你隻能選我。如果不答應,我們就一起死。」
「我答應,隻求你別動他們。」
「那你可不要食言啊……」路澤謙的眼神,漸漸染了一層光,這是多年來,他第一次發自真心的笑。
一切都回到了小時候。
這次,我看清楚了前因後果。
京城大雪,年幼的我照舊在路邊救起了一個孩子,給了一塊燒餅,那是後來的路澤謙。
十四歲,我當街攔馬,馬上的人,換成了路澤謙。
此後種種,沈京墨的影子被抹除在我的生命裡,路澤謙替代了一切。
三次攔馬定情,生辰禮,放紙鳶,大到每一個轉折,小到每一個細節,他與沈京墨做得分毫不差。
在我有限的年少時期,沈京墨隻存在於傳言裡,首戰告捷,獲封將軍,受傷,大病……
於我來說,便隻是個陌生人的消息。
直到歸鄉祭祖,馬車跌落山崖。
藏在記憶深處的枷鎖,有了松動。
前世的記憶與今生重逢,我有了錯覺,醒來後,第一次闖進了將軍府,和這一世的沈京墨有了交集。
他們說我是瘋子,原本沒錯。
這一世,我的確不認識沈京墨。
可他認得我。
他看見我那天,不小心被樹枝勾住袖子,扯爛了,若無其事地扭頭與別人談笑。
我剛醒來,不甚了解他的脾性,沈京墨身手了得,怎會粗笨到扯爛自己的袖子。
枷鎖一但松動,隻會一日日走向崩潰。
我開始夢見他,夢見過往。
隨之而來,是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記憶碎片一寸寸拼湊,我的精氣神越來越差,情緒越來越不穩定。
我開始自戕,尋死,越發偏執。
沈京墨不敢認我,一但枷鎖崩斷,承載這一切的本體又會如何呢?
牢獄中那具屍體給了我最直接的刺激。
崩潰僅在瞬息之間。
那夜我生命岌岌可危,沈京墨踏破雪夜而來。
原來,我和他綁在一起。
隻有他能壓住我,隻有他,能讓我忘掉一切。
我們兩個,就像磁鐵,永遠向往彼此,可一但吸在一起,便會撞得兩敗俱傷。
路澤謙贏在這裡。
隻要沈京墨不想讓我有事,就離得遠遠的,一句話都不可以說,一件事都不可以做,甚至一個眼神,都不可以有。
我的生命,才是沈京墨最沉重的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