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楚淑寶帶著堂妹躲在三樓的樓梯口,看著那男子從二樓走過,他身後一名護衛壓低了嗓音在同他匯報什麼:“王爺,興安侯那邊……”
護衛話剛說了個開頭,身披大氅的男子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抬手阻止了護衛繼續說下去,他抬頭朝三樓看了一眼,鳳目幽深狹長,明明隻是一個眼神,被他目光盯上的那一瞬間,後頸卻好似抵了無數柄利刃。
封朔很快收回目光,帶著邢堯離去。
楚淑寶跟楚嘉寶嚇得癱坐在三樓木梯的欄杆處,森寒的冷意爬滿背脊。
楚嘉寶心有餘悸道:“這……這人是誰?”
楚淑寶臉色發白:“西州城還能有幾個王爺?”
楚嘉寶打了個哆嗦。
楚淑寶想到姜言意方才是跟封朔在一起,就止不住地心疼姜言意,難怪姜言意不肯同她們說實話,是怕她們擔心吧。這位遼南王光是一個眼神就這麼嚇人,跟他呆在同一間房,換做她,她能直接暈死過去。
為了姜言意的名節著想,她並未將此事告訴楚嘉寶。
楚嘉寶哆嗦完卻道:“二姐姐的如意樓開業,遼南王都前來捧場,咱們三姐妹都在這裡,怎不見二哥哥過來?”
楚淑寶細細一想,似乎是這麼個道理,心中對楚承茂的不滿勝過了對封朔的恐懼,她道:“你今年別給他繡荷包了!”
*
此時被楚淑寶姐妹二人惦記的楚承茂,還在酒肆跟人拼酒。他自小由楚昌平帶著,在軍營裡長大,軍痞子們什麼德行,他比誰都清楚。
他知道楚家在西州勢單力薄,需要盡快扎穩腳跟,回西州的路上,就盡量和底層的將士們打成一片,到現在已經陸陸續續結識了不少小頭目。
一壇燒刀子空了,楚承茂踢開腳下的空酒壇,撐著桌子搖搖晃晃站起來,指著醉得四仰八叉的一群軍漢道:“你們幾個龜孫輸了,今晚得去如意樓用飯!”
醉得七葷八素的軍漢們話都沒聽清,隻含糊著回應:“去,去。”
Advertisement
楚承茂也知道自己醉了,他晃了晃腦袋,提起桌上的茶壺,把一壺冷水對著自己臉澆下才清醒了幾分。
他用腳踢了踢一個喝倒在地的小頭目,罵了句:“醉成這樣,還怎麼去如意樓,玩小爺呢!”
酒肆的店小二看他還算清醒,趕緊滿臉堆笑過來找他結賬:“爺,酒錢一共是五兩七錢,您看?”
楚承茂從腰封裡掏了掏,摸出一把碎銀,數出六兩遞給店小二。
店小二看他穿著體面,又醉醺醺的,沒打算再找錢,樂呵道:“謝謝爺!”
他揣著銀子轉身就想跑,卻被人提溜住了後領。
楚承茂習武,身形雖跟魁梧不沾邊,可身高九尺有餘,胳膊上全是腱子肉,拎著店小二就跟拎了隻小雞仔似的。
店小二都快嚇哭了:“爺,您這是作甚?”
楚承茂伸出手:“找錢。”
店小二哭喪著臉找了三錢銀子遞給楚承茂,楚承茂這才松開了他後領。
門口一名楚家的小廝跌跌撞撞跑進來:“承茂少爺,小人可找著您了!”
楚家幾個姑娘都在外邊做生意,楚老太太也不放心,早派了小廝在店門口盯著,萬一有個什麼事,也能及時通知家裡。
幾個大漢前去鬧事時,楚家的小廝見勢不妙,就立馬跑回楚家報信了。
楚家如今是薛氏管家,楚昌平在軍中,她便派了楚家的護院趕往如意樓,又讓小廝去找楚承茂。
隻不過楚家的護院剛出門,就聽說已經如意樓那邊已經解決了糾紛,這才作罷。
派去找楚承茂的小廝卻沒撤回來,小廝也是跑了不少地方,才打聽到了楚承茂的行蹤。
楚承茂一雙眼被酒氣燻得有些紅,他看著哭喪著臉的小廝,問:“找我作甚?”
小廝道:“有人在二小姐的如意樓鬧事……”
楚承茂一撸袖子抬腳就要往外走。
小廝嚇得趕緊抱住了楚承茂小腿:“承茂少爺,您先聽小的把話說完,鬧事的人被興安侯縣主出手教訓了,少夫人不放心,想讓您去如意樓看看幾位小姐。”
楚承茂醉了七分,現在腦子裡有些亂糟糟的,他捏著眉心道:“我現在過去。”
小廝看他走路都不穩,哪裡敢讓他徒步走過去,把自己當做一根人形拐杖,扶著楚承茂離開酒肆去攔牛車。
酒肆裡一名醉得七葷八素的小頭目似乎聽見小廝的話,嘿嘿笑了兩聲,酒後說胡話一般,道:“楚……楚老弟,那日你救的那個矮個娘娘腔就是……就是興安侯縣……縣主……”
白天的壽宴算是有驚無險,除了安夫人在她店門外摔斷了牙有點不吉利,如意樓不管是菜式還是服務,都讓今日前來的賓客們贊不絕口。
姜言意跟安少夫人結算了辦席的銀子,安少夫人為表感謝,多給了十兩銀子,姜言意便讓廚房打包了一盒適合老人家吃的花糕遞給安少夫人拿回去。
不少富貴人家覺得這場壽宴辦得不錯,前來問價的就有六七家,有老顧客想借著地方辦席的,利落得多,直接給了定金,如意樓三天內的酒席生意算是排滿了。
安少夫人在安府家僕的簇擁下要離開時,姜言意猶豫再三,還是叫住了她,“方才我查賬目,發現有筆銀子沒算清,勞煩安少夫人隨我到樓上重算一遍。”
安少夫人聽出姜言意這是想找她單獨談談的意思,便交代下人:“你們先把給祖母賀壽的壽禮放到馬車上去。”
一些賓客得了消息,就沒再去安府,直接來了如意樓,生辰賀禮自然也一並拿到了如意樓來。
一個頗有資歷的婆子陰陽怪氣道:“少夫人,夫人摔傷了,將軍又不在府上,都知道您孝順,這申時都快過了,您還是該盡快回府看看夫人才是。”
安少夫人面上有些難堪,這婆子是安夫人身邊的人,話裡話外都在說她還不回去服侍安夫人,是對安夫人不孝。
她道:“劉媽媽,我已派人去西州大營通知將軍了,母親身邊離不得您,您帶著給祖母的壽禮先回府吧,我隨後就回來。”
哪有下人先走,把主子留下的道理。
但婆子是安夫人身邊的人,安夫人對安少夫人什麼態度,婆子再清楚不過,當即皮笑肉不笑道:“老奴憂心夫人,少夫人都這般說了,那老奴就先回去了。”
婆子帶著安家下人趾高氣揚離去,隻剩安少夫人的貼身丫鬟還等著她。
姜言意看安少夫人已經紅了眼眶,輕嘆一聲,沒說什麼,帶著安少夫人到了二樓一間雅間。
“楚姑娘想同我說什麼?”安少夫人坐下後,也沒跟姜言意兜圈子,直接開門見山問了出來。
姜言意一聽她對自己的稱呼,就知道這位安少夫人必然也清楚自己現在的身份。
她給安少夫人倒了一杯茶,“夫人不必緊張,這是年前的君山銀針,夫人嘗嘗。”
安少夫人捏著手絹道:“多謝楚姑娘盛情,隻不過我粗鄙得很,也嘗不出這些好茶的滋味,就不浪費楚姑娘的茶水了。”
她句句都是貶低自己,但真正的目的卻是不碰這裡的茶水,這份警惕姜言意還是挺欣賞的。
姜言意沒再勸,自己喝了一口,道:“雖是冒昧了些,但還是想問夫人一句,您認得陸臨遠陸大人嗎?”
安少夫人幾乎是瞬間就變了臉色,她站起身道:“我得回去了。”
姜言意的嗓音依舊不急不緩,很是平靜:“我知道您和安將軍之間因為陸大人有了龃龉,夫人隻需回答我這個問題,我有法子讓您和安將軍冰釋前嫌。”
安少夫人指甲已然抓破掌心,她苦笑著看向姜言意:“是他讓我嫁給安永元的!”
第105章
姜言意懵了, 這麼說來,陸臨遠是一早就跟安少夫人相識?
她斟酌開口:“您跟陸家……”
安少夫人自嘲道:“我出生在揚州一個戲班,本是陸老夫人買給陸少爺的一個玩物。”
陸臨遠為了姜言惜跟陸家決裂那會兒, 陸老夫人覺得兒子隻是鬼迷了心竅, 為絕了兒子的念想,就遣人四處搜羅, 尋了一個跟姜言惜有幾分像的女子。
姜尚書不允自己女兒與人為妾,陸家又不願娶一個庶女當主母, 所以陸老夫人才想出了這主意。
“陸少爺不肯碰我, 後來他被貶西州, 陸老夫人遣我先來西州打點好一切, 以便照顧陸少爺。誰曾想路上遇到了山賊,我險些受辱於賊人, 是將軍救了我……”
安少夫人說到這裡已是哽咽不已:“我本欲尋短見,也是將軍攔下了我,將軍說他會對我負責, 願娶我為妻,我這樣的人哪裡配……消息傳回京城陸家後, 少爺來信說, 讓我嫁給將軍, 等他抵達西州時, 我動用將軍府的關系, 就能幫襯他不少, 我便對將軍隱瞞了一切。”
“將軍聽聞我娘家沒人, 怕我在西州立不住腳,對外宣稱是我曾救過他,有這層緣由在裡邊, 我嫁入安府就容易得多。”安少夫人以手絹掩面,哭得悲切:“將軍是個好人,這輩子就沒人待我這般好過,我知道婆婆不喜歡我,可我本就有愧於安家,婆婆待我再不好,我也隻當是贖罪。”
“有了將軍的孩子後,我隻想跟將軍好好的過日子,怕少爺再找上我,就主動寫了信給少爺,怎料那信落到了婆婆手上,婆婆一口咬定我與人通奸。將軍看完信,知道我當初嫁他隻是為了幫少爺鋪路,雖沒揭發我,但徹底跟我離了心,一句話也不願同我說,當天就收拾東西去了軍營。”
“我想過尋短見,可肚子還有我和將軍的孩子,我想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但婆婆憎惡我,連帶我肚子裡的孩子也一口一個野種的叫,婆婆還想把娘家侄女抬給將軍做貴妾,我不同意。”
安少夫人抬起眼,努力想遏制奪眶而出的淚,可惜淚水還是潸然而下。
她抹了一把眼睛,聲音裡滿滿的自嘲:“我跟婆婆的侄女發生了口角,那天雪下得大,廊下的青磚都結了霜,我被她推了一把,從臺階上滾了下去,肚子裡孩子沒了。將軍趕回來後,婆婆說,是我故意摔的,是我心虛不敢把孩子生下來,那八成不是將軍的孩子……”
安少夫人眼眶通紅,她的手絹已經完全不能用了,姜言意把自己的手絹遞了過去。
安少夫人一邊哽咽一邊道:“將軍來看我時,同我說,等我坐完小月子,就送我去鄉下的莊子靜養。我不知道他是不願再原諒我,還是信了婆婆的話,但我活在這世上的確也沒什麼意思了。我去投湖自盡,卻又被少爺救了起來。那時我才知道,少爺之所以到西州之後再也沒找過我,是因為他從來就沒想用我鋪路,他當初寫那封信,隻是怕我尋死或傻等他,他想我好好地嫁人,過自己的日子。”
姜言意沒料到實情竟是這樣,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安慰安少夫人些什麼。
她敏銳抓住了一點:“你投湖那天,可有旁人知曉?”
怕安少夫人誤會,她又連忙解釋:“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對陸公子恰好出現在那裡有些好奇。”
安少夫人搖頭:“我誰也沒告訴,少爺為何會出現雁湖,我也不得而知。”
就是因為那次陸臨遠剛好出現在那裡救了她,安永元才愈發猜忌她和陸臨遠。
姜言意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安少夫人跟陸臨遠是舊識,但投湖時沒有提前和陸臨遠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