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原來這東西竟是可以直接當涼菜吃的麼?
怕顯得自己少見多怪,封朔平靜點了點頭:“味道還行。”
味覺一事他還不知要怎麼給姜言意解釋,把他們二人牽扯到一起是因為他時靈時不靈的味覺,但他對她的感情,不是起源於此。
怕姜言意誤會自己喜歡她的初衷,封朔決定還是找個合適的時機再告訴她比較好。
當天回去,封朔就讓邢堯著手秋葵舅母的案子。
這一查,倒是牽扯出了不少東西。
暗中打探秋葵身份的那波人,是皇帝派來的,他先前在姜言意的請求下給秋葵寫了一封請求恢復良籍的書信寄往京城。
皇帝雖沒批下來,可他堂堂一個藩王,突然為一個發落為軍妓的女子求良籍,還是讓皇帝上了心。
都護府大街的防線他從一開始布下後,就沒撤過,這樣即便他不在府上,姜言意和太皇太妃的安全都有保障。
皇帝讓西州城內的探子查探時,發現秋葵就住在封府旁邊,都護府大街又布了天羅地網,便認定了秋葵是他的軟肋。那時他正用姜言惜脅迫皇帝,皇帝這才讓西州城內的暗樁找上秋葵舅舅一家,想抓了秋葵以此來威脅他。
一鍋端了皇帝在西州城的暗樁據點,一番嚴刑拷打,秋葵舅母的死因便也問出來了。
暗樁得知鐵匠要告秋葵舅母,怕秋葵繼母抖出去太多東西,這才滅了口。
封朔告知姜言意案子結果時,姜言意聽了也是一陣唏噓。
她當初請封朔幫忙給秋葵恢復良籍,怎麼也沒料到反而是那封信險些害了秋葵。
封朔說完就喝起姜言意燉的雞湯,卻眼尖地發現食盒裡還有一盤涼拌……草根?
米白色的草根被切成了寸長的小段,上面還有褐色的草結,結上長出頭發絲一樣的小須,怎麼看都難以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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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朔眉頭不由得皺起:“你讓本王吃草?”
第96章 喜訊
姜言意把食盒裡的兩盤折耳根端出來, 道:“折耳根怎麼了,折耳根好吃著呢!”
她今早去集市打算買點新鮮時蔬,發現有農人擺地攤賣從地裡挖出來的折耳根, 當即買了幾大捆, 回店裡後就洗幹淨做了一盤涼拌菜嘗鮮。
折耳根生吃會有魚腥味,但用茱萸醬和藤椒油加上鹽一拌, 再淋上醬油、香醋、蒜水,吃起來就相當的脆嫩爽口, 越嚼還越能嘗出折耳根本身的清香。
她看著封朔道:“你嘗嘗就知道了。”
封朔在她期許的目光下, 隻得夾了一箸, 入口的瞬間, 他表情就有點僵硬了,一嚼那股魚腥味似乎從脆嫩的根莖裡迸發出來了一般, 封朔囫囵吞下,趕緊灌了兩口雞湯才壓下那股味。
姜言意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喜歡這道菜,折耳根的受眾的確是兩極分化嚴重, 有人喜歡,有人避之不及, 封朔明顯是屬於後者。
她擔憂道:“你還好吧?”
但凡她做的菜, 封朔還是頭一回這般大反應, 封朔怕傷了她的心, 咬著牙昧著良心說:“沒事, 味道挺不錯的。”
見姜言意面露狐疑, 他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一般, 又一次把木箸伸向了盤子裡,隻不過到底是沒勇氣再夾折耳根,反而是精準無誤夾起了一瓣被拍扁了的大蒜。
之前吃的蒜瓣酸酸甜甜的, 口感很不錯。
這顆蒜……齒關咬合的瞬間,他就意識到了不對勁兒。
剛才吃折耳根面色還隻是僵硬,現在他整張臉幾乎都綠了。
辛辣和蒜臭幾乎同時在口腔迸發,味道直往天靈蓋衝。
封朔想不通是那裡出了問題,在姜言意探尋的目光下,他隻得若無其事咽了下去,想用雞湯改味,但雞湯是燙的,入口反而讓蒜味更明顯。
他拎起一旁的水壺,猛灌了十杯溫茶水下肚,口腔裡才稍微好受了一點,但舌根至喉嚨處似乎還是有蒜辛味。
姜言意看得一臉懵逼,不明白封朔為何要生吃配料的大蒜,難不成是是她昨天做的糖蒜誤導了他?
疑慮歸疑慮,姜言意手上動作卻不慢,趕緊從桌上的果盤裡撿了個橘子剝給他:“吃個橘子會好些。”
封朔接過後囫囵吞下,橘子很甜,淡淡的橘香味壓下了讓他渾身不適的蒜辛。
姜言意又剝了一個遞給他,封朔擺擺手,示意不要了,他低咳一聲,試圖補救:“本王……昨日是第一次吃蒜。”
言外之意是他以前沒吃過大蒜,不知道大蒜是個什麼味。
姜言意又心疼又好笑,解釋道:“昨天的蒜是糖蒜,在泡菜壇裡腌了將近兩個月呢,所以才沒多少蒜味。今日涼拌用的是生蒜,沒經處理過,所以味重些。”
封朔看了姜言意一眼,發現她噙著笑的眉眼間除了有幾分揶揄,倒是沒再懷疑他生吃大蒜的緣由。
他佯怒道:“有這般好笑麼?”
姜言意秒慫搖頭,繃著臉和他對視,隻是沒忍到三秒就破功,笑倒在蒲團上。
封朔威脅道:“你還笑?信不信我現在親你?”
生吃大蒜再接吻,這未免也太魔鬼了些。
這個威脅十分有效果,姜言意趕緊繃住臉,爬起來正襟危坐,努力把注意力轉移到自己看的遊記上。
隻不過不經意一抬眼,發現封朔自己在剝橘子吃,她還是破功了,笑得前仰後合。
封朔瞪她一眼,扔下橘子做勢就要來抓她。
姜言意嚇得滿屋躲,最後被封朔堵到牆角時,她隻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念叨著:“不許親不許親……”
封朔居高臨下睨著她,惡劣地把她梳得工工整整的發髻揉成了個鳥窩,道:“先欠著。”
接下來幾天,封府的廚子就比較倒霉了,他們王爺看到菜品裡有蒜就會退回來,讓他們重做。
廚子怎麼也想不明白,他們以前隻挑素菜的王爺,怎麼突然之間連有蒜的菜品也不願碰了?
鐵匠被無罪釋放,他出獄時,秋葵要去接他,姜言意租了一輛牛車帶她過去,見到鐵匠秋葵還哭了一場。
秋葵舅舅是個身形幹瘦的老頭,因為常年下地勞作,背佝偻得不成樣,他身後站著兒子兒媳,兒媳手上抱著個兩歲出頭的娃娃。
秋葵舅母的屍體被裹了草席放在一輛板車上,她舅舅臉上還有些許沉痛,但兒子兒媳臉上就隻有不耐煩了。
秋葵舅舅走過來時,鐵匠上前半步把秋葵護到了自己身後。
她舅舅有些訕訕的,一張土黃的臉滿是皺紋和溝壑,下巴上稀拉有幾根花白的胡須,因為常年勞作而粗糙的一雙手,在拱手作揖時手指都有些合不攏。
他對姜言意道,“您是秋葵東家吧?”
姜言意點了一下頭,態度不冷漠,也不熱絡,但絕對讓人親近不起來。
秋葵舅舅說:“多謝您照顧秋葵,她是個命苦的孩子……”
姜言意冷硬道:“你們當初既然決定賣了她,現在也不必再來說這些話了。”
膈應誰呢!
秋葵舅舅沒有辯解,隻不過渾濁的老眼裡似乎有些湿,臉上努力擠出一個笑來:“還是該謝的。”
他轉頭看向鐵匠,二人目光相碰都沒有說話,片刻後他才把視線落到了秋葵身上。
秋葵本就是一張圓臉,因為到了姜言意店裡後伙食好,臉愈發圓潤了,身上的衣裳也體面,相比之下,他們一家倒顯得無比落魄潦倒。
他說:“舅舅對不住你,你恨舅舅也是應該的,但舅舅還是盼著你今後能過得好。”
隻說了這麼幾句,他邁著蹣跚的步子往板車那邊走去。拉起板車,勾著背駝著腰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走,他兒子在後面推,兒媳抱著啼哭不止的幼子跟在旁邊。
腳下縫縫補補穿了不知多少年的棉鞋被雪水浸湿,寒意順著腳底往身上走,這條路就像這一輩子那般難走。
冷風灌喉,秋葵舅舅被嗆得咳嗽,他把頭埋得太低,熱淚灑進雪地裡,隻砸出幾個豆子大的小坑,很快就被腳印和車輪印給蓋了過去。
那一年整個大宣都鬧飢荒,家裡鍋都揭不開,懷著八個月身孕的兒媳都瘦得隻剩一層皮包骨,秋葵一根筋,聽她娘臨死前的話,到西州來投奔他。家裡又多了一張嘴,老伴兒就沒一天有過好臉色。
老伴兒決定賣了秋葵時,他是知情的,但一邊是空蕩蕩的米缸和即將出世的孫子,一邊是死了爹娘的外甥女,他隻能裝作不知道。
災荒年大戶人家家中都隻有趕走丫鬟的份,哪還會再買人?加上秋葵腦袋不好使,賣去給人做苦役都沒人要,好在秋葵模樣長得水靈,於是隻能賣到花樓去……
秋葵看著她舅舅一家在大雪裡走遠的身影,原本的埋怨和恨像是被什麼衝淡了,隻剩一種她自己也不知道的茫然。
眼淚流出來,心口澀澀的。
自她爹娘死後,她終究是沒有家的,哪怕世上還有親人,但從今往後也隻是路人。
鐵匠跟她說:“莫哭。”
誰料就是這一句話,卻讓秋葵癟著嘴像個孩子一樣哭出聲來。
隻不過現在幫她擦淚安慰她的不是姜言意了。
姜言意在一旁看得也有些感慨,秋葵所有的苦難都是從她舅母賣去青樓開始,常說人死如燈滅,再多怨恨都該消了。但她舅母賣了秋葵,一家子也沒能活出個人樣,如今又賠了性命,興許這就是報應吧。
秋葵舅母一死,再告她拐賣秋葵也死無對證了,鐵匠為了幫秋葵恢復良籍,忙前忙後這麼久,為了打通關系還散了不少錢財出去,終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回去的路上,姜言意問起他今後的打算時,他道:“我手上還有些餘錢,年前趕著把房屋翻修一遍,年後就能成親。以後我多接些活兒,總不會委屈了秋葵的。”
打鐵都是賣力氣掙錢,姜言意在他那裡打過不少器具,知道這錢不好賺,而且越上年紀,成不了名家的話,能接的活兒就越少,畢竟體力跟不上了。
想到面坊那邊如今邴紹一個人忙不過來,姜言意問他:“你若是不想打鐵了,我這邊倒是缺人,隻要你做事踏實,賺的不會比打鐵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