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她煎餅果子都顧不上吃了,叉腰罵道:“這條街這麼多戶人家,那野貓怎就偏偏叼隻老鼠死在你門前?那老鼠不是你店裡的,還是旁人栽贓陷害的不成?整條街開館子的,除了你這破古董羹,就隻有街頭的來福酒樓,笑話!人家來福酒樓多大的家業,瞧得上你這點小生意?”
她嗓門又尖又利,惹得街上不少路過的行人都駐足觀看。
野貓死狀悽厲,見了直叫人心頭不適。
姜言意找了個空箢篼暫且罩住了野貓和老鼠的屍體,她嗓門沒何杏娘有穿透力,但字正腔圓,每一句話都叫人聽得清清楚楚:
“照何大娘您這樣說,前幾天我還瞧見金玉窯那邊的姑娘進了您鋪子裡買首飾,我是不是也可以認為,那些姑娘本就是您這裡的人?”
這話可不就是說何杏娘是個開窯子的老鸨麼。
圍觀的人都笑了起來。
何杏娘氣不打一處來,“你自己是個沒臉沒皮的,可別往我身上潑汙水!果然沒爹娘教養的人大不一樣,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姜言意生平最恨別人動不動就指爹罵娘,她皮笑肉不笑:“是啊,可憐何大娘您雙親走得早了些,不然也能好好教教您了。”
何杏娘氣紅了眼,把手上的煎餅果子一扔,撲過來就要跟姜言意動手:“你個小賤蹄子,我今天非撕了你這張嘴不可!”
眼見要動手了,周邊的街坊鄰居還是過來拉架,幾個婦人拉住何杏娘,七嘴八舌一通勸。
何杏娘撒潑被拉了回去,哭天嗆地說姜言意辱罵她早死的爹娘。
姜言意聽著她號喪似的哭聲,淡定來一句:“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是您自己說的。”
何杏娘好不容易被幾個婦人勸住,哭聲慢慢小了下來,被姜言意這麼一激,哭嚎聲又尖銳了好幾個度,幾個在何杏娘跟前勸慰她的婦人都受不住她這麼個嚎法。
何杏娘咽不下這口氣,搬了個板凳坐在自家店門口,罵街一般對著姜言意一通亂罵,各種難聽話都有。
姜言意跟秋葵處理了野貓和老鼠的屍體,又打水來把門前的臺階都清洗了一遍,權當沒聽見。
Advertisement
等何杏娘罵得疲軟了,姜言意又故意刺她幾句,何杏娘正在氣頭上,脾氣一點就燃,跟個戰鬥機似的,繼續火力十足謾罵。
如此反復幾次,何杏娘到後面嗓子都啞得說不出話來。
姜言意這才道:“何姐姐你也真是,我開店以來自問沒有得罪過您的地方,便是哪裡礙你眼了,有什麼事咱們私底下說也成啊。你看你,罵了一上午,但凡有個人往這條街路過,都沒心思進店買東西。我倒是無所謂,畢竟我中午才開始賣鍋子,但弄得周邊鄰居們店裡一上午沒生意,何必呢?”
何杏娘瞪圓了眼想繼續罵人,但是一開嗓,喉嚨痛得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街坊鄰居們聽何杏娘叫罵了一上午,本也對她有諸多不滿,何況姜言意說的是事實,就因為何杏娘鬧這一出,他們店裡也一上午都沒個生意。
人性有時候就是這般奇怪,對別人的事可以作壁上觀,但涉及自己的利益,那就不行了。
“杏娘,今日這事是你做得不地道。”
“就是,這都護府大街又不是你家的,鬧騰一上午,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多少年了,還是這副德性,遇到屁大點事就跟所有人都欠了她似的……”
吵架最可怕的不是一對一,而是一群人都在指責你。
換做平時,何杏娘尖著嗓子吼兩聲,也就把這群人吼回去了,但今天她嗓子啞得話都說不出了,想懟人也懟不了,最後氣得直接關了店門,不做今日的生意了。
經過此事,明眼人算是瞧出來了,這位姜掌櫃看著和和氣氣一個人,但惹到她了,那才是真沒好果子吃。
畢竟何杏娘在都護府大街落腳十幾年了,除了今天,哪次罵街吵架她有落過下乘?
姜言意的確是主張和氣生財的,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人若犯她,她也絕不是個軟柿子。
何杏娘明裡暗裡挑釁過她多次,前幾次她都不痛不痒懟回去了,這次何杏娘蹬鼻子上臉,她也沒必要再留情面。
秋葵一臉羨慕看著姜言意:“花花好厲害!”
她從小到大,都隻有被人欺負的份,就算被人罵了,都想不到怎麼還嘴。今天何杏娘罵人時唾沫星子滿天飛,她光是看著那場面都怕,姜言意卻跟個沒事人似的,還能挑何杏娘話裡的漏洞懟回去。
姜言意道:“做人必須得這樣,欺善怕惡的人多了去了,你自己不強硬起來,哪有那麼多好心人來幫你?”
秋葵用力點點頭,又問:“那隻貓是何杏娘弄的嗎?”
姜言意想了想,搖頭:“應該不是她。”
沒有誰會這般蠢,自己一手栽贓,再跳出來蹦跶。
幕後之人姜言意也想過,整條街隻有來福酒樓是做吃食的,但就像何杏娘所說,來福酒樓產業那般大,而且主要業務是承包達官貴人府上的酒席,跟她的火鍋生意完全不衝突啊。
她到西州城內後,唯一得罪過的就隻有胡家了。
這一切會不會都是胡家搞的鬼?
姜言意心事重重煮了藥膳,送去都護府時,門房頗為歉疚地道:“忘了給姜掌櫃您說一聲,今早池軍師來了一趟,王爺大清早就跟池軍師一道去軍中了。”
姜言意皺眉:“大夫不是說他這幾日需要在府上靜養嗎?”
門房為難道:“這……王爺的事,小人也不敢過問,約莫是軍中有什麼要緊事吧。”
姜言意心知一個門房也不可能知道封朔突然去軍營的緣由,把熬好的藥膳交給門房後,便回了店裡。
郭大嬸來上工時,進店就大罵:“大清早的弄隻死貓在人家店門口,當真是喪盡天良!”
姜言意有些疑惑:“嬸子你怎知曉的?”
郭大嬸道:“我來的路上,就聽不少人在議論,說有隻野貓吃了咱們店裡的老鼠被毒死了。杏林堂坐診的大夫一上午就被好幾戶人家請去看診了,都是昨日吃了咱們店裡古董羹的貴人,一聽說死貓的事,怕店裡的東西不幹淨,都覺著身子不舒服。”
姜言意眉頭狠狠一皺,她店外早上才死了隻貓,那時候街上還沒什麼人,她和秋葵就已經把野貓和老鼠的屍體清理幹淨了。何杏娘罵街也就一開始說了幾句老鼠的事,後面罵的都是別的。
關於野貓的謠言不可能傳這麼快才是,絕對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然而不等姜言意多做思考,兩個絡腮胡大漢就一路罵罵咧咧走進店裡。
一個獨眼龍,一個刀疤臉,獨眼龍抬腳就踹翻了一套椅子:“掌櫃的給我出來!”
秋葵一看到這兩個大漢,神色就有些害怕,轉頭對姜言意道:“花花,是昨天來吃飯的人。”
姜言意按了按她的手,示意她不必害怕,起身道:“我是店裡的掌櫃,兩位客官有話好好說,若弄壞我店裡的東西,可得悉數賠償。”
刀疤臉大漢上下打量姜言意,目光淫邪:“早聽聞這店裡掌櫃跟權貴們做的是皮肉生意,就連王爺都被迷得神魂顛倒,模樣生得這般俊俏,想來傳言不假了。”
姜言意目光瞬間冷了下來:“大宣律法,造謠生事、非議皇室者,當以割舌罪論處。”
封朔是皇室。
說話的大漢臉色一僵,獨眼大漢瞪了同伴一樣,這才惡狠狠衝姜言意道:“昨日我們兄弟三人在你店裡吃了鍋子,今日我三弟就腹痛嘔吐不止,如今人正在回春堂,你說怎麼辦吧!”
姜言意第一反應他們是想訛銀子,並且店門口的死貓也是他們弄的。
畢竟他們衣著也不像是手頭寬裕的人,可昨日在她店裡大吃大喝,還有錢結賬,今日死貓一事剛出來,就跑來她店裡鬧事。
但一細想又經不起推敲——他們若隻是為了一點銀子,沒必要大費周章造謠她店裡的食物不幹淨。而且幾個草莽,也沒那個本事這麼快煽動謠言。
姜言意冷靜開口:“我看了昨日的賬目,你們是昨日中午來店裡吃的。昨夜的晚膳,今晨的朝食,都有可能是造成令弟腹痛嘔吐的緣由。”
“呸!你店裡的老鼠都吃死貓了,還想跟你爺爺耍花腔呢?”獨眼龍咄咄逼人。
約莫是見真有人吃鍋子吃出了問題,店外圍觀的人也多了起來。
姜言意後背挺得筆直,哪怕這二人再怎麼蠻橫無賴,她也分毫不露怯,在氣勢上半點不輸,喝道:“你親眼看見那隻野貓吃了老鼠死的?”
獨眼龍被姜言意吼得一愣,“不曾。”
“那你見著那隻老鼠是從我店裡跑出來的?”
“也不曾。”
姜言意冷笑:“那你如何認定老鼠是我店裡的?令弟的事,報官吧,官府會給一個交代。”
刀疤臉幫腔道:“官府,西州的官再大能大過隔壁那位王爺去,掌櫃的您在床上好生給王爺舒筋活骨一番,到時候官府肯定是判您無罪的。”
他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對著店外圍觀的眾人道:“苦的還是咱們這些沒權沒勢的平頭老百姓啊!”
姜言意臉色難看,但也憑著這番話認定了他們跟胡家有關系,直接爆粗口:“你放屁!”
開罪胡家之後,她也摸清了胡家在西州的地位,胡家生意做得大,因為壟斷了整個西州的花卉市場,他們家也做香料,順帶研制胭脂水粉,還開了銀樓和布莊。
西州的知州謝大人,是胡少夫人的親伯伯。
那次因為封朔出面,謝知州六親不認,把胡少夫人也罰了板子,胡家一名管事親自來她店裡送禮賠罪後,她跟胡家就再也沒了交集。
誰料胡家竟是在這裡等著算計她。
不過這兩個草莽,言語之間不僅在抹黑她,也在刻意抹黑封朔,胡家當真是這般不知死活?還是攀上了更高的枝兒?
思及此處,姜言意不禁覺得奇怪,今日都護府大街鬧成這般,這一帶巡邏的官兵竟一直沒出現。
郭大嬸聽了兩個無賴的話,似乎比姜言意還氣憤幾分,狠狠呸了一聲:“一群狗雜種,那嘴是在糞池裡拱過嗎?你們能在西州城內安生當個地痞無奈,也不摸著良心問問究竟是託了誰的福!若不是遼南王在西州,突厥人早殺進城來,把你那腦袋砍下來當夜壺了!”
“臭老娘們!”那刀疤臉眼神一厲,抬手就要打郭大嬸。
“嬸子!”姜言意擔心郭大嬸吃虧,忙喝了一聲:“住手!你們眼中還有沒有王法了!”
刀疤臉置若罔聞,氣勢洶洶往這邊來,怎料郭大嬸腳下把一根板凳往那邊一勾,刀疤臉就被絆了個狗吃屎。
郭大嬸順勢坐到了地上,看起來就像是被嚇得跌倒在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