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過……這位大將軍好像有點狼狽。
怎麼失魂落魄的?
姜言意出於禮貌打了個招呼:“大將軍。”
封朔抬眸看她。
她站在店門口,腰上系著圍裙,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白玉般的皓腕,含笑的眉眼間全是朝氣。日光從她頭頂灑下,讓她整個人仿佛都是從光影中走出來的一般。
他就這麼看著她,唇抿得緊緊的,好一會兒一言不發。
姜言意被他盯得不自在,“怎麼了?”
封朔動了動幹澀的唇:“我想在這裡坐一會兒。”
他說的是“我”,而非“本王”。
姜言意愣了愣,見他狀態確實是很不好,猜測他約莫是遇到了什麼事,趕緊往邊上讓了讓:“您坐。
想起上次在來福酒樓碰到他,他似乎也在買醉。
姜言意突然福臨心至——他莫不是又被那個姑娘給血虐了一頓?
這種情況上輩子姜言意見得多,失戀什麼的,找個燒烤攤子或是火鍋店,一邊哭一邊吃,最好再來上兩瓶啤酒。
吃完哭完那陣心碎勁兒也就過去了。
可惜自己託匠人打的銅鍋還沒送來,不然也能給他煮個失戀火鍋了。
姜言意一邊擦桌子一邊不動聲色打量了封朔幾眼,他安安靜靜坐在那裡,半垂著眸子,跟座雕像似的,眼下不知是被什麼刮傷了,幹涸的血印留在那張冠玉般的臉上,好似美玉微瑕,看得人更心生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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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子孤寂,好似這人世間隻餘他一人了一般。
怎麼怪可憐的?
姜言意擦完桌子,想了想還是招呼一聲:“大將軍您先坐會兒,我去後院搬點東西,一會兒再招待您。”
誰料封朔聽到她這話,突然抬起頭來:“我幫你。”
姜言意哪敢讓他幫忙,趕緊道:“不用不用!”
但封朔已經起身往後院走去。
秋葵本在院子裡試圖搬那口酸菜缸,一見封朔進來,嚇得立馬躲廚房去了。
封朔單手就穩穩拎起了半人高的酸菜缸,微微偏過頭問姜言意:“搬去哪裡?”
也正是這一偏頭,他瞧見了貼在院牆上的道道黃符,他昨天夜裡摘下來的石榴也全堆在地上,最頂上那個還插著三炷香。
封朔眼皮跳了跳:“這是什麼?”
第34章 封氏表白
姜言意見他盯著那邊, 頗有幾分尷尬。
當著院主人的面說人家那邊鬧鬼,那她跟都護府這和諧的鄰裡關系估計就要走到盡頭了。
她正想找個由頭掰扯過去,躲在廚房的秋葵卻以為她是被封朔這一身鬱氣嚇得話都說不出了, 怕封朔對她動怒, 秋葵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氣幫她回答:“隔壁……老是掉石榴, 可能鬧鬼!”
鬧鬼?
他是鬼麼?
封朔臉色黑如鍋底。
姜言意見他面色不善,以為他是不悅自家院子被說鬧鬼, 訕訕轉移話題:“那個……可能是我盤下的這鋪子風水不好。”
說完姜言意自己也沉默了, 她說的都是些啥?
封朔發現她總有本事, 能把自己滿身的鬱氣硬生生給氣沒。
他不想再繼續這鬼不鬼的話題了, 拎著酸菜缸一臉厭世問:“搬去哪裡。”
在姜言意看來,他這是氣得完全不想說話了, 但即使這樣也還記著要幫她搬這口酸菜缸,這位大將軍為人處世挺有品的。
她趕緊引著往廚房去:“搬進廚房就行。”
廚房的案板底下,已經放了不少壇壇罐罐, 都是姜言意這些天的傑作。
什麼黃豆醬、水豆豉、泡蘿卜……她都搗鼓了不少。
今天上午做了酸菜,打算下午做的糖蒜現在還在院子裡的木盆裡泡著呢, 明兒她還計劃磨豆腐, 做一罐腐乳。
封朔把酸菜缸也放到案板底下後, 姜言意趕緊用蓋子蓋住, 以防掉灰塵進缸裡。
她蹲下去用手推了推酸菜缸, 打算挪到邊上一點, 這樣她那罐糖蒜做出來, 還能擠著放到這案板底下。
但用了吃奶勁隻把酸菜缸推動一點點的時候,姜言意就有點懷疑人生了,封朔單手拎這缸就跟拿個碗似的輕松, 怎麼到她這裡這麼沉……
這就是男女力氣上的差別麼?
她繼續用力把酸菜缸往邊上推,這次很容易就挪動了,仰頭一看,是封朔伸出一隻手在幫她挪。
姜言意從他那居高臨下看著她的眼神裡,莫名地讀出了點“要幫忙就吱聲”的傲嬌感。
嘖,她突然覺得這位大將軍性子挺像一隻波斯貓的。
她落落大方一笑:“多謝大將軍。”
封朔被她那一笑看得有些晃眼,不自在別過臉去。
姜言意站起來時,忽而聽得一句“小心”,她聞言一仰頭,反而險些更快地撞上案板沿,好在封朔及時伸手幫她擋了一下。
這案板有點低,姜言意前幾天蹲下去放東西站起來的時候,腦袋就在案板沿處被磕了好幾次,每次都疼得她龇牙咧嘴,但下次放東西的時候,她還是不長記性。
這一次發頂撞上了封朔寬厚的大掌,不疼。
四目相對,他狹長的鳳目半垂,眼底閃著旁人不可探知的幽光,她仰著頭,一雙秋水眸裡滿是錯愣。
他暗色的袖袍垂下來,姜言意能聞到一股幹淨的皂角味。
誰都沒有說話,氣氛有一點微妙的曖昧。
姜言意最先回過神來,她道了句“多謝”就準備站起來,卻被封朔用另一手按住了肩膀。
姜言意僵持著這個姿勢,臉上的錯愣更多了些:“大將軍?”
封朔一瞬不瞬望著她,鳳眸幽深,他喉頭動了動,似乎用力極大的勇氣才問出這句話來:“你覺得我如何?”
姜言意有點發懵,但按在自己肩膀處的那隻手力道有點些,似乎還有一股血腥味?
她一偏頭,果然發現封朔那隻手上有血跡。
她驚嚇道:“您手流血了!”
他剛才是用的這隻手搬酸菜缸,難不成是把手上的舊傷口給崩裂了?
封朔卻並不理會,隻一手按著她的肩膀,神情帶著幾分偏執,繼續問她:“在你看來,我如何?”
她看不懂他的暗示,那他就明問好了。
姜言意懵逼了一陣,可算是反應過來了,封朔莫名其妙追著她問這些,可不就是失戀後懷疑自我,想找認同感麼?
她趕緊道:“我覺得大將軍你很好啊!文武雙全、智勇無雙、仁政仁德、足智多謀、驍勇善戰、愛兵如子……”
她卡殼了一下,實在是想不出什麼好的詞了,又接上一句:“簡直是個超級大好人!”
封朔十五歲便去了軍中,打交道的也都是些大老爺們,對男女之間那點事,還是從將士們的葷話裡聽出來的。
他印象最深的,約莫是自己一個部下娶了個從良的花娘,旁人問她為何嫁了那麼個大老粗,那花娘隻含羞帶怯說“將軍是個好人”。
在他看來,說對方是個好人,可不就是喜歡的意思麼。
此刻聽姜言意說覺得自己是個超級大好人,那豈不是超級喜歡他?
封朔一雙布滿陰霾的眸子裡終於透出一點亮光,耳根子紅得厲害,他像是有些不確定一般,“真的?”
瞧這孩子被傷得哦,姜言意突然有點同情這位大將軍了。
她用力點點頭:“真的。”
又看看他還按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小心翼翼道:“那個……我能起來了嗎?”
蹲久了有點腿麻。
聞言,封朔像是被燙到一般收回按在姜言意肩膀上的手,不看直視姜言意的眼睛,但又總是拿眼角的餘光去瞟她,一雙好看的眸子裡淬滿了光。
姜言意扶著案板起身,因為腿麻踉跄了一下,又被封朔一把扶住了胳膊。
他突然靠這般近,姜言意格外不自在,趕緊往邊上退了退:“多謝。”
封朔耳根的紅在慢慢往脖頸蔓延,他輕咳一聲:“以後不必再同我言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