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廚子這一行,哪怕在她原來的世界,幾千年下來,絕大多數也是以師徒的形式傳承。
自己在火頭營時,李廚子幫襯了不少,也教了她不少燒菜的技巧。
姜言意倒上一杯茶,恭恭敬敬端給李廚子:“師父。”
李廚子“哎”了一聲,一時間眼眶竟有些發熱,他笑呵呵接過姜言意奉上的茶喝了一口,放下茶碗後道:“走吧,上灶,師父今天先給你露一手。”
先前有旗牌官過來傳話,大將軍今晚要待客,待客的菜自是不能含糊。
李廚子要親自掌勺做“扒芙蓉排翅”。
這道菜講究,隻有在王孫貴族家中的席面上才能瞧見。
主用食材便是魚翅,姜言意對“鮑參翅肚”這些高端食材的烹飪技巧了解並不多,畢竟上輩子她也沒那個闲錢買這些高端食材來霍霍。
姜言意學得認真,李廚子講得也細致,指著漲發後的魚翅給她看:“不是所有魚翅都能叫排翅的,像這樣漲發後是一整隻翅的才叫排翅。若是漲發後散得跟那粉條似的,叫散翅,是次品,買翅時眼睛可得尖著點。”
姜言意小雞啄米一般點頭。
“扒芙蓉”中的芙蓉,是雞肉。
姜言意按李廚子的吩咐把雞肉洗淨,快刀剁成泥,姜蒜用搗成汁混雞肉泥裡,加入鮮奶,磕一個雞蛋去黃留清,放鹽、再加點水澱粉,最後用筷子朝著一個方向攪打。
李廚子見她每一步都做得挑不出錯,滿意點點頭:“雞茸泥要想做得好,功夫全在這裡頭。”
姜言意點頭繼續攪打,等手都快抽筋了,這雞茸泥才算是打好了,她不由得懷念起現代的打蛋器,改明兒得想辦法自己做一個。
原材料都處理得差不多了,李廚子才把發好的排翅放入已經蒸上了熱氣的蒸籠裡,又另起一口鍋下油,“雞茸泥必須小火慢炒,下鍋的油溫也不能高,不然味道一柴,那就不對味兒了。”
姜言意繼續小雞啄米式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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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李廚子是要教姜言意自己的拿手菜,其他人都避了出去。
池青親自過來查細作時,姜言意跟李廚子都不得而知。
火頭營每晚當值的人,都是趙頭兒排好了的。
池青一問,趙頭兒就趕緊把昨夜當值的幾個火頭軍叫到了池青跟前。
池青挨個問話,沒能問出什麼,又問昨夜除了他們,還有誰留在火頭營,幾個火頭軍想了想,都說隻有姜言意和秋葵。
池青不由得用扇子敲了敲手心,已經確定了那個廚娘不是細作,就隻有那個叫秋葵的營妓可疑了。
他道:“把那叫秋葵的營妓帶過來。”
立即有人去找秋葵。
外面一個營妓見有官兵在叫秋葵,臉上頓時有些慌亂。
思及秋葵平日裡憨憨傻傻的,她趕在官兵找過來前,將她拉至一處角落道:“秋葵,你昨晚沒在火頭營見過我,知道嗎?”
秋葵看了她一眼,抽回自己的手:“但我明明看見你了啊?”
她昨夜吃撐了去茅房,回來時就發現這個營妓鬼鬼祟祟在營房外。
營妓心中惱恨,臉上卻還笑著:“你隻說沒見過我就行了,按我說的話做,我晚點偷偷拿肉給你吃。”
秋葵道:“我才不撒謊,花花會給我肉吃的。”
營妓眼中閃過一抹殺意,袖子下的匕首已經露出一小半。
正在此時,有官兵往這邊走來了,大聲喊話:“誰是秋葵?”
秋葵揚起手:“我是。”
頓時有不少人朝這角落裡看過來,那名營妓隻得悻悻收回匕首。
營妓眼瞧著秋葵被帶走,神色愈發慌亂。秋葵那腦子,是個人都不會相信她是個細作,一旦她供出自己就麻煩了。
營妓心中一狠,扭身鑽進了後廚。
整個火頭營都被包圍了的,池青身邊那麼多官兵,她近不得身,唯有劫持火頭營的頭頭李廚子,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她進去的時候,李廚子剛好把“扒芙蓉”裝盤,他做菜不喜被人打攪,更何況他今天是在傳授廚藝,一見有人進來,就垮著臉斥道:“出去!誰準你進來的?”
營妓一邊快步上前一邊道:“李師傅,軍師找您。”
姜言意正在切火腿肉,聞言朝她那邊看了一眼,這一看卻發現那名營妓袖口下露出的半個匕首尖。
她嚇得破音:“李師傅小心!”
情急之下,忙把手上的菜刀擲了過去,營妓避開要害,卻被傷到了手。
她吃痛地捂住手腕,匕首掉到了地上。
李廚子看到匕首,也反應過來,忙操起灶臺上的大勺,對著營妓的腦殼就是一記爆敲。
營妓冷不丁被狠狠敲了一記,不由痛呼出聲,但她畢竟是習武之人,忍著眩暈感,還是一把抓住了李廚子的大勺,反手成爪向李廚子抓來。
李廚子抡起一旁的鐵鏟就懟了上去,營妓手背被鏟子敲得腫起一個青色大包,痛得她龇牙咧嘴。
正在這時,姜言意快步上前。
營妓頓感不妙,剛一轉頭,一根粗大的擀面杖已經對著她腦門兒狠狠敲下。
“邦”的一聲悶響。
這下,她甚至沒有發出聲音,就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李廚子驚魂未定,踉跄著後退幾步,扶著灶臺才站穩了。
姜言意也被嚇得不輕,她小心翼翼用擀面杖戳了戳暈過去的營妓,發現對方沒動彈了,才勉強松了一口氣,上前去扶李廚子:“李師傅,您沒事吧?”
李廚子抹了一把額前的虛汗搖頭,也顧不得姜言意一時忘了改口的稱呼。
營房裡邊的動靜很快引來了外面的火頭軍,一堆人擁進來。
瞧見地上躺著個營妓,邊上還落了把匕首,個個都大驚失色。
秋葵跟著幾名將士進來,見到那名營妓,便指著她道:“就是她,她昨夜在營帳外,剛才還拉著我,讓我說沒見過她。”
幾名將士立馬把那營妓五花大綁拖了出去。
不一會兒,有人進來傳話,說姜言意跟李廚子有功,讓他們二人晚間親自送菜去大將軍帳中,大將軍會親自賞賜她們。
姜言意得知那名營妓是細作,暗嘆一聲好險,自己這最後一天上工,過得實在是不太平。
此時她尚不知,跟一會兒的“不太平”比起來,眼前這當真不算什麼。
大帳內。
陸臨遠看著坐在上方的遼南王,腦中一時間隻想到了“金相玉質、虎步龍行”兩個詞。
遼南王的名諱在朝堂之上如雷貫耳,但因他不到弱冠之年便到了軍中,自己又入仕尚晚,所以在此之前,陸臨遠並未見過封朔。
想到上一世,這位梟雄在大宣朝覆滅之際,憑一己之力,殺得各路諸侯不敢入宮門,最後萬箭穿心而死,陸臨遠不由得惋惜。
此人若能活得長久些,後來的天下又豈會亂了那麼多年?
有道是“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大宣朝淪陷時,天子尚且遷都外逃,隻有這位王爺戰死在宮門前。
他守的自然不是國門,隻是宮中那人罷了。
太皇太妃瘋癲的秘辛,陸臨遠在前世時便有耳聞。
山河將傾,太皇太妃卻把自己當成了先皇的皇後,誓要與這河山共沉淪,於慈安宮中閉門不出。
遼南王封朔便在宮門處,殺得十裡長街全是死屍,血流成河。
他活著的時候,無人能動太皇太妃一根毫發。
他死了,慈安宮的大門才被破開……
陸臨遠陷在了回憶中,他久未出聲,坐在上方的封朔眉心不由得輕攏,沉聲開口:“陸賢侄?”
封朔跟陸大學士同輩,年紀雖隻比陸臨遠虛長幾歲,但輩分上,卻擔得起陸臨遠一聲叔叔。
陸臨遠回過神來,連忙拱手:“王爺。”
他上一世算是壽終正寢,豈料一閉眼,沒能去黃泉路,反回到了自己少年時候,正在被貶西州的路上。
兒女情長困了他一輩子,重活一世,他反倒看開了許多,心中更記掛這家國社稷。
至少——
遼南王不該戰死於宮門前,西州之地不該成為突厥囊中物,這大宣天下不該血流成河……
太皇太妃這一世能順利出宮,是他利用陸家的勢力,買通太後身邊的宮人,讓其撺掇太後逼天子送太皇太妃出宮。
近日到了西州地界,他擔心丁家村像上一世一樣被屠。
上一世所有的禍端,都是從這裡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