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終於,他可以來京城參加春闱了,高中探花後,他試著打聽玉珠妹妹的情況,可無論玉珠妹妹做了宮女還是妃嫔,都是內宮之事,他無從下手。他有想過寫信詢問柳家人,奈何他已娶妻,又有什麼資格去過問她的事?
去年,妻子難產身故,周文傑夫妻帶著周文俊、柳銀珠來吊唁,謝清宴這才重新與柳家聯系上。
沒過多久,他就從李桂花的口中得知,玉珠妹妹一直在公主身邊伺候,他中探花那年,玉珠妹妹提前出宮回家。李桂花拐彎抹角地暗示,玉珠妹妹就是當年替公主去試婚陸詢的那個宮女。
這種猜測,讓謝清宴心疼。
如今,他又見到了玉珠妹妹,她個子高了,長得更美了,唯一不變的,是那雙清澈水潤的眼。
那些話,謝清宴問不出口,但他猜,玉珠妹妹還願意來京城,當年的宮女,應該不是她。
“小公子越長越像你了。”柳銀珠看向他身邊的男娃娃誇道。
謝清宴摸摸兒子的頭,終於鼓足勇氣,正要與柳玉珠說話時,柳儀、陸詢走了過來。
看到陸詢,謝清宴心中大驚,下意識地再去看柳玉珠。
柳玉珠:……
難道謝清宴也猜到試婚宮女是她了?
被姐姐知道也就罷了,謝清宴竟然也知道,柳玉珠哪還能若無其事地與陸詢同時出現在一起?
“哥哥,你陪謝公子聊吧,我與姐姐去看看那邊的花燈。”
柳玉珠挽住姐姐,逃也似的離開了。
謝清宴目光復雜地看著陸詢。
陸詢笑了笑:“好巧,你我同科金榜題名,且都去過甘泉縣,與溫禮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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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宴皺皺眉:“你外放的地方,是甘泉縣?”
陸詢:“正是。”
柳儀察覺到什麼不對,卻又毫無頭緒。
陸詢瞥眼柳家姐妹的方向,對柳儀道:“咱們先去與二姑娘、三姑娘匯合吧,今晚街上行人太多,容易走散了。”
柳儀便與謝清宴道別。
謝清宴伸手一攔,略顯急切地問道:“你們如今下榻何地?明日我去登門探望。”
既是熟識,此舉再正常不過,柳儀笑著報出了胡家的住址。
謝清宴放心了,松開手,行禮道別。
柳儀、陸詢重新來到了柳玉珠姐妹身後。
柳玉珠心裡有些亂。
在一個想要娶她為妻的男人面前,遇到一個曾經悄悄向她許諾會娶她的故交,總覺得怪怪的。
陸詢會看出什麼嗎?
柳玉珠故作無意地掃向陸詢,未料陸詢仿佛一直在等她似的,深深地回視過來。
柳玉珠被燙般轉回腦袋。
因為謝清宴的突然出現,因為可能被陸詢發現了蛛絲馬跡,柳玉珠徹底沒了心情賞燈。
心不在焉地逛了小半個時辰,大家準備回去了。
陸詢仍是騎馬將三人送回胡宅,告別之時,柳玉珠心虛地回避著陸詢的視線。
陸詢笑笑,朝柳儀道:“明日我再過來。”
他走了,柳玉珠姐妹倆回房休息。
躺到床上,柳玉珠向姐姐打聽謝清宴的事:“怎麼他好像知道我在公主身邊做過宮女?”
柳銀珠咬牙道:“李桂花,去年我們吊唁完畢,謝公子來周家還禮做客,李桂花雖然不清楚你與謝公子的舊情,但為了讓我沒臉,她主動提的這茬。”
柳玉珠默默地捏著姐姐的手指。
柳銀珠憐惜道:“你說這算不算命運弄人?他與陸公子竟然是同屆的狀元與探花,如果,如果當年公主看上的人是謝公子,或許,你們倆還能破鏡重圓。今晚謝公子看你的眼神,顯然心裡還有你……”
柳玉珠苦笑著打斷姐姐:“什麼如果不如果的,已經發生的事,姐姐就別想太多了,我與他,當年就注定了有緣無分。”
夜深人靜,柳銀珠就是止不住自己的念頭,撐起來問妹妹:“萬一呢,萬一謝公子不介意你與陸公子的事,他願意娶你做續弦,你是選他,還是選陸公子?”
柳玉珠捂住耳朵,不想回答這種問題。
第35章 035
正月十六, 仍是官員的假日,謝清宴一早吃完早飯,便來到了柳玉珠三人租賃的胡家跨院。
柳儀笑著將他迎進廳堂。
兩人是從小就認識的交情, 如今久別重逢, 謝清宴難以壓抑心中的激動, 對柳儀開門見山道:“溫禮, 你當知道我對玉珠妹妹的感情,年少時陰差陽錯,我與玉珠妹妹有緣無分, 如今我妻位空缺, 玉珠妹妹也沒有嫁人, 昨夜我徹夜未眠, 現在隻想親口問玉珠妹妹一句, 她是否願意嫁我。”
柳玉珠是他心頭數年的空落, 能夠重逢, 謝清宴不想再錯過。
他如此直白, 柳儀震驚到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過了片刻, 他才正色道:“婚姻大事, 豈可兒戲, 玉珠做過五年宮女,此事你家中父母也都知曉,就算你願意娶玉珠,他們能答應?”
謝清宴笑道:“我母親很喜歡玉珠,她與你們是同鄉人, 一直都念著這情分,隻要我開口, 母親肯定會答應。至於我的祖父與父親,他們都不看重門第,玉珠是個好姑娘,他們會喜歡的。溫禮,你放心,如果我沒有把握,絕不會冒失來找玉珠,現在我隻想確定玉珠的心意。”
柳儀還是相信謝家的家風的,也信任謝清宴的品行。
妹妹已經二十了,又進過宮,能遇到謝清宴這樣有情義的舊人,哪怕是做續弦,也算是一段良緣了。
隻是,不知道妹妹是什麼想法。
柳儀起身道:“謝兄稍坐,我去問問玉珠的意思。”
謝清宴懇求道:“如果可以,我還是想與玉珠妹妹見一面。”
柳儀苦笑:“這個我做不了主,得看玉珠願不願意見你。”
謝清宴明白。
柳儀就去廂房找妹妹了。
柳玉珠得知謝清宴竟然是來提親的,愣了愣。
柳銀珠很高興,弟弟能不能中進士還不一定,陸詢會不會真的來提親也不一定,最重要的是,陸詢的家人個個身份尊貴,能不能容得下妹妹也不一定,與陸詢相比,謝清宴的母親是他們見過的,和藹可親,謝清宴明知道妹妹可能是試婚宮女卻仍然來提親,足見其痴情。
當然,試婚的事,柳銀珠仍然在弟弟面前守口如瓶。
“玉珠,你怎麼想?”柳儀問。
柳玉珠低著頭,沉默許久,她開口道:“我去見見他吧。”
有這麼一個男人,在發生了那麼多事後還喜歡著她,便是拒絕,柳玉珠也該當面與他說清楚,算是對少時情分的一個了斷。
叫哥哥姐姐在院子裡等著,柳玉珠去了廳堂。
門開著,但柳儀、柳銀珠站得都比較遠,保證聽不到裡面的聲音。
小丫鬟櫻桃端著茶水從廚房出來了,見姐弟倆站在外面,面露疑惑。
柳儀笑著擺擺手,讓她先回廚房等著。
櫻桃瞥眼廳堂,退回了廚房。
廳堂。
柳玉珠一進來,謝清宴便激動地離開椅子,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柳玉珠昨夜未能仔細打量謝清宴,此時一看,就發現謝清宴與她記憶中的謝家哥哥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她十二三歲情竇初開時,謝清宴也才十六七歲,是個青澀簡單的少年,會偷偷送她從府城帶來的糕點,會在她看過去的時候臉紅。
眼前的謝清宴,已經是個官員了,更是一個孩子的父親,眉眼五官都已長開,成熟偉岸,與記憶隻有些許重合。
“玉珠,你,你都知道了吧?那你還願意嫁我嗎?”
見她隻是目光平和地打量自己,謝清宴緊張地問。
他一點都沒覺得柳玉珠變了,她還像記憶中那麼美,目光仍是那麼單純,笑起來令他心動。
柳玉珠從回憶中走出來,面對謝清宴熾熱的目光,她低下頭,道:“我已另有心上人了,以前的事,謝公子都忘了吧,那時候你我都還小,當不得真的。”
進京之前,有謝清宴這麼一個俊俏且身世不俗的公子喜歡她,柳玉珠怎麼可能不喜歡,不高興?
但那都是很淺薄的感情,譬如她進京做宮女後,會想家,會想爹娘姐姐,想得夜裡偷偷哭,卻從未怎麼想過那個謝家公子。歸根結底,她與謝清宴沒有什麼刻骨銘心的回憶,那些簡單日常的相處,就像一縷柔和的春風,迎面吹來的時候很舒服,卻因為停留的時間太短,沒有留下太多痕跡。
柳玉珠不知道自己在謝清宴的回憶中是什麼模樣,謝清宴於她,便是那縷短暫的春風,失去後會有一絲悵然,但也隻是一點點悵然罷了。
謝清宴沒想到自己輾轉一夜,等到的卻是這種結果。
“是,陸詢嗎?”他聲音艱澀地問。
柳玉珠點點頭。
謝清宴攥緊雙拳:“他對你呢?他喜歡你嗎?想娶你為妻嗎?還是隻是……”
他的聲音開始不穩,柳玉珠在他說出更多衝動之言前打斷了他,露出一個心如止水的笑:“他怎麼想都與我無關,我隻知道,我心裡有他了,假如他來提親,我必然答應,他不來,於我也沒有什麼損害,等哥哥考完,我隨姐姐回甘泉縣就是。”
謝清宴不懂:“你為什麼會喜歡他?他明明……”
柳玉珠懇求地看過來:“那是我與他的私事,我們可以不談嗎?”
謝清宴臉色一變,意識到那些話會讓她難受,他克制地忍了下去。
柳玉珠感謝他的君子之風,垂眸道:“我來見你,一是道謝,謝謝你還記得我,還願意娶我。二是道別,無論我是否會留在京城,你我都將是不同路上的人,絕無在一起的可能,我隻願你一生安好、前程似錦。”
謝清宴不想道別,不想再錯過她:“如果,如果陸詢隻想納你做妾,你也不願嫁我為妻嗎?”
柳玉珠笑,低聲道:“我喜歡他,但我寧可離開,也不會給他做妾。我不嫁你,是因為我喜歡他了,我若嫁你,我自己不會開心,你也不會開心。”
謝清宴翻湧的情緒,都因為她這些話沉寂了下去。
歸根結底,他仍然有情,她卻早已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