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柳玉珠回想雷捕頭對她的照顧,慢慢紅了眼圈。
陸詢瞥了她一眼,繼續審問鄒峰:“你何日進的縣城,如何得知雷虎心儀柳玉珠?”
柳玉珠頓時忘了緬懷雷捕頭,朝鄒峰看去。
鄒峰低著頭,頓了頓道:“初一大雨,我扮成乞丐進的城,進城前我就從其他乞丐那裡打聽過雷虎的消息,知道他常去紫氣東來,等我動了殺心,便想到可以嫁禍柳玉珠,虎子身上的咬痕抓痕,都是我偽造的。”
這回,換成宋氏對他又踹又打了。
陳武及時拉開宋氏,宋氏猶不解恨,脫了一隻繡鞋,重重地拍到鄒峰腦後:“讓你害我女兒!”
陳武:……
他心有餘悸地看向上面的主子,如果,如果讓宋氏知道柳玉珠的清白早毀在了主子手裡,宋氏會不會繼續脫了另一隻繡鞋,扔到主子臉上?
陳武不敢想。
陸詢也多看了一眼宋氏的鞋子,抓起驚堂木,重重一拍。
宋氏瞪著鄒峰跪回女兒身邊。
陸詢對她們母女道:“既然兇手已經認罪,柳玉珠可以回去了,紫氣東來即刻解封。宋氏昨日擅闖衙門,本該關押十日,念在你愛女心切,且柳玉珠確屬冤枉,你也隨她一起歸家罷,切記不可再犯。”
宋氏聽了,驚喜交加,扶著柳玉珠站了起來,朝陸詢拜了又拜,誇了一堆好話。
陸詢擺擺手,示意她們快走。
宋氏高高興興地挽著女兒走了。
柳玉珠微微偏頭,終究沒敢再看陸詢,接過陳武遞過來的細軟包袱,心虛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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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詢收回視線,對雷家眾人道:“你們可以去給雷虎收屍了,雷虎智勇雙全,為本縣治安立過大小功勞無數,這次雷虎也是因公查案而死,本官特賜白銀五十兩予以撫恤,雷虎下葬之日,本官也會前往吊唁。”
雷老太太哭得都發抽了,她寧可不要這榮耀,也要兒子活過來。
雷家眾人退下後,陸詢看眼鄒峰,命人去提林織娘。
鄒峰握了握拳,突然大笑三聲,對陸詢道:“一人做事一人當,雷虎是我殺的,林氏被我逼迫不敢報官,大人不必為難她一個寡婦。”
陸詢:“你倒是會憐香惜玉。”
鄒峰摸摸鼻子,得意又猥瑣:“一夜夫妻百日恩,她伺候了我那麼多晚,這點擔當我還是有的。”
有幾個皂班捕快配合地發出笑聲。
陸詢一一掃過去。
捕快們登時收斂笑容,挺胸抬頭,一臉凜然。
陸詢將鄒峰殺馬大祥一案的卷宗放到一旁,看向大堂之外,靜候寡婦林織娘的到來。
第10章 010
捕快押著林織娘來了大堂,按跪在鄒峰旁邊。
鄒峰看了她幾眼,見林織娘始終低著頭丟了魂一樣,他突然嫌棄道:“看你這死木頭的樣子,如果不是三年前老子沒得手咽不下這口氣,老子才不回來找你!”
林織娘抖了抖,頭垂得更低了。
鄒峰還欲再說,陸詢一拍驚堂木,叫他閉了嘴。
大堂安靜下來,陸詢審問林織娘:“三年前馬大祥橫死案,本官尚有疑慮,當日情形,你可還記得?”
林織娘抬起頭,雙眼木然地看著陸詢。
陸詢便問鄒峰:“你來說。”
鄒峰嗤笑:“記得記得,老子惦記這娘們許久了,那天特別想,就拎著酒壇去了馬家。老子先將馬大祥灌醉,再擄她去了床上,沒想到老子還沒成事,馬大祥憋尿醒了,提刀來砍老子,可他爛泥一樣哪裡是老子的對手,反而被老子砍了。”
他剛說完,陳武一腳踹在他背上:“大人面前,不得放肆,再敢說一句老子,我打斷你的腿!”
鄒峰回頭看他一眼,笑了兩下。
陸詢拿起卷宗,對林織娘道:“據卷宗上所述,案發當晚,直到馬大祥死了,你發出尖叫,街坊們才聽到動靜,在那之前,鄒峰意圖強..暴你時,你為何不高聲求救?”
林織娘還沒開口,鄒峰搶著道:“她那性子,我一瞪眼她就嚇傻了,哭都不敢大聲哭。”
陸詢反過來問他:“既然你這麼了解林氏的脾氣,以你身為捕頭的智謀,為何不選在馬大祥外出林氏獨自在家之際,翻牆去找她,反而要冒被馬大祥當場抓獲的風險去犯事?”
鄒峰微怔,旋即哼道:“我說了,那天我特別想,男人衝動來了,誰還顧得了那麼多。”
陸詢點點頭,吩咐陳武:“堵住他的嘴。”
鄒峰抗議,卻被陳武強行塞了一嘴抹布,手腳被縛按在地上,動彈不得,隻有一張陰森猙獰的臉朝著林織娘的方向。
陸詢繼續審問林織娘:“現在本官隻問你話,你若執迷不悟不予配合,休怪本官動刑。”
他才說完,便有行刑捕快抬了長木凳進來,隨時準備打林織娘的板子。
林織娘木然的面容終於出現一絲裂痕。
陸詢:“初一晚上,鄒峰潛入你家,除了一身乞丐衣裳,他還帶了什麼隨身物品?”
林織娘下意識地看向鄒峰,可一對上鄒峰消瘦陰森的臉,她馬上避開,臉色蒼白,似是不願回憶一些畫面。半晌,她閉著眼睛,道:“隻有一身破衣,並無他物。”
陸詢:“你可知他計劃謀殺雷虎?”
林織娘:“知道,那日田嬸告訴我們她買酒時撞見了雷捕頭,他對雷捕頭起了疑心,徹夜難眠。初八傍晚,他逼我拿出家裡用來毒鼠的砒..霜,然後將我與田嬸綁在一起,堵上嘴,他不知去了何處。這兩日我們主僕不曾出門,今日才知道他真的殺了雷捕頭。”
陸詢:“你恨馬大祥嗎?”
林織娘錯愕地睜開眼睛。
其他人也沒料到陸詢突然轉移了話題,紛紛看過去。
陸詢隻盯著林織娘:“馬大祥活著時,經常對你拳腳相加,你的兩個孩子也皆因此小產,你可恨他?”
林織娘苦笑兩聲,麻木道:“男人打女人,天經地義,家家戶戶的媳婦都是這麼過來的,誰會為這個恨。”
陸詢:“馬大祥案發當晚,鄒峰強迫你,你為何不喊人?”
林織娘垂下睫毛:“我太怕了……”
“你可恨鄒峰?”
林織娘臉色慘白,更加不敢看鄒峰的方向:“恨。”
“這幾晚鄒峰可有與你行房?”
林織娘渾身發抖,隻點了點頭。
“你是否怕他,所以不敢反抗?”
林織娘點頭。
“在你心裡,他是不是豬狗不如?”
林織娘還是點頭。
“如果可以,你是不是希望他死?”
林織娘點頭。
“他是否親過你?”
林織娘點頭。
“他親你的時候,你是不是惡心想吐?”
林織娘臉色更差了,點頭。
“他摸你的時候,你……”
突然,林織娘捂著耳朵,尖聲大叫:“不要說了!我恨他!我恨不得他千刀萬剐!”
吼完這一句,林織娘仿佛瘋了一樣,撲到鄒峰身上,瘋狂地抓打起來:“你為什麼要回來,你為什麼要回來!我本來都可以好好過日子了,你為什麼要回來!”
陳武不知何時取掉了鄒峰口中的破布,也解開了他手上的繩索,但一開始,鄒峰並沒有反抗林織娘,直到林織娘不打他了,反而去抓她自己的臉,鄒峰才猛地抱住林織娘:“你別這樣,你別這樣!”
“我不用你管!”林織娘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發瘋地從鄒峰懷裡掙脫出來,她爬到遠處,指著鄒峰哭罵:“你別碰我!我看你就惡心!早知道要被你糟蹋,我寧可死在他手裡,也不想被你這個瘋子玩弄!你為什麼沒死,三年前你就該死了!”
林織娘一邊哭一邊扯著自己的頭發,儼然真的瘋了。
鄒峰看著這樣的林織娘,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陸詢冷聲道:“鄒峰,到了此時,你還要袒護她嗎?”
鄒峰攥著拳頭,神色痛苦,卻依然一言不發。
陸詢便對林織娘道:“鄒峰真心喜歡你,你不該如此恨他。”
這句話像一簇火苗,燒毀了林織娘腦海裡的最後一絲理智,她突然停下了折磨自己的動作,雙眼血紅地看向鄒峰。
鄒峰回避了她的眼睛,因為那裡面隻有深深的恨。
林織娘見了,流下兩行眼淚,臉上卻是無盡的嘲諷:“你以為你這樣對我,我就會感激你嗎?三年前你替我殺了馬大祥,如果你乖乖被官府抓獲砍頭或是逃之夭夭不再回來,我一定會感激你,可你回來了,你像當年的馬大祥一樣不把我當人,隻管自己快活,你憑什麼還要我感激你?早知道你會回來,我寧可一頭撞死,也不要被你惡心!”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鄒峰終於爆發,跪行著撲過去抓住林織娘的肩膀,“你當我真是傻子?三年前我的確被你騙了,我以為你是真的喜歡我,可你有丈夫,我什麼都不能做,隻能聽你的去勸馬大祥,直到你趁他醉酒撲到我懷裡,主動要與我做一夜夫妻,我都還以為你心裡有我,便是錯手殺了馬大祥,我也甘願攬下一切罪名,隻為了讓你好好活下去。”
“我逃了,在外面的這三年,我無時無刻不想你,不擔心你,怕你一個寡婦被人欺負,我為什麼回來,還不是為了與你團聚!可我跟你在一起的第一晚,我就知道你的心意了,你雖然沒有拒絕我,可你一眼都不願意看我!”
“我不在乎,我隻想帶你離開,你拿虎子當借口,說虎子這些年一直在盯著你,你一走他肯定會懷疑!你打著替我著想的名義,不停地勸我離開,我快要被你逼瘋了,才想到要殺了虎子,你又怕我貿然行動連累你,跟我說他與柳玉珠的事,那時候我才知道你究竟有多狠毒,可我還是喜歡你,被人抓了也還想把你摘出去!”
“林織娘,我都要死了,你為什麼非要說出來,非要讓我不好過!”
鄒峰死死地抓著林織娘的肩膀,聲嘶力竭。
林織娘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
她其實知道,隻要她保持理智,她就能扮演一個完全無辜的寡婦,便是私藏兇犯也是被逼無奈,知縣大人定不了她什麼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