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楊氏原本還有一肚子的話要說,但是聽完這對兒母女說的話,突然覺得沒有再爭辯的必要了,不論這二人有天大的理由,可下作是真的,害了曦兒也是真的。
她的曦兒與她說,這輩子都不肯再嫁人,這都是誰害的!
她懶得再同這些惡心的東西,再多說一句。
“事已至此,該說的我都說了,這樁醜事,二爺自己斷吧。”說吧,楊氏就起了身子。
行至門口,楊氏又回頭威脅了一句,“若是二爺做不了決定,那我便是去找老太太做主。”
——
是夜。
楊氏身邊的丫頭來報,“夫人,那頭打完了,五十大板一板沒少,穗姨娘已經被拖出去發賣了。”
楊氏目光晦暗不明,又問道:“那三丫頭呢。”
“二爺要將三姑娘送到山西那頭的普華寺,說是讓她日日念佛,懺悔,還說……未見文書,永不得回京。”
聽完這消息,楊氏不禁搖了搖頭,這看似罰的重,但裡面又何嘗不是摻了他的心軟。
五十大板還有氣能拖出去,那便是手下留了情。
至於將程蕤送到山西普華寺去,那便是在心裡留了情。
不過罷了,說到底,這懲罰也是說得過去的。
穗娘終究是陪了他十幾年的女人,程蕤也是他養了十幾年的孩子,如今這個結果,隻怕也是他咬著牙給的。
楊氏放在手中的筆,吹了吹紙上的墨跡,緩緩道:“蘇潆,我乏了,把燈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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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一過,程茂之好似被歲月抽走了十年的光陰,他高大的身軀未折分毫,可是目光裡卻加了揮不去的頹唐與消沉。
隔日晚上,他在書房裡看書,偶然在角落裡發現了一卷發黃的畫卷。
他抽了出來,緩緩打開,不由得目光一滯。
這是……
他許多年前,給她畫的畫像。
這畫中的女子肆意瀟灑,眼睛裡都是他,和那日她眼裡的目光,截然不同。
他抬手摸了摸畫中的眉眼,也不知怎的,他這眼眶就湿了。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
“進來。”
程茂之低聲道。
來的人是楊氏的貼身女使,蘇潆。
她頷首走向前,雙手把一張紙放在了桌面上。
這張紙微微泛黃,和這畫差不多,一看就是存放很久了,程茂之緩緩打開,旋即,他的胸口就有了劇烈的起伏,呼吸也跟著越來越艱難。
他手上的,竟然是一封和離書。
一封放了很久,都未曾拿出來的和離書。
他的拇指輕輕一擦,落款的墨跡還未幹透。
第86章 爭搶
福壽堂
程曦朝程老太太行了一禮,然後道:“不知祖母這麼晚找曦兒來,是有何事?”
老太太先是拍了拍床榻,然後又衝程曦招手道:“來,快過來。”
程曦剛移步過去,老太太就將她擁在了懷裡。
說來,程曦算是老太太親手疼大的,二房鬧成這個樣子,她最心疼的,就是懷裡的曦姐兒,和連話都說不明白的允哥兒。
思及此,老太太不由得有些怪上楊氏了,二郎有再大的錯處,也不過是風流了些,再者說,那姨娘都已經處置了,怎麼還非得鬧到和理不可。
她一封和離書遞上來,讓曦姐兒以後怎麼嫁人,還有允哥兒,他才多大,難不成要逼著二郎去娶個續弦她才滿意?
不過,也怨不得老太太能這麼想,因為楊氏和程茂之,根本沒把那對外室女的所作所為如實相告,他們這樣做,一來是怕程曦的處境太過難堪,二來就是老太太歲數大了,也經不起刺激了。
老太太頷首摸了摸程曦的小手,嘆口氣道:“你母親,可還病著?”
楊氏自打交了那封和離書,就以病重為由,再沒出過院子,就算老太太叫人去請,楊氏也推拒了,這也算是自打楊氏嫁到程國公府以來,頭一次忤逆長輩。
程曦垂頭,恹恹地嗯了一聲。
老太太接下來的話,還沒開口,才到嘴邊,就紅了眼睛,“曦姐兒,你幫祖母勸勸你母親吧,咱們可以不管你父親身子如何,可就說你弟弟,允哥兒那麼小,那是根本離不開娘的呀!”說是不管程茂之的身子,可程茂之日漸消瘦,重重的淤青在眼底浮著,老太太能不心疼就怪了。
程茂之雖然稱不上是個好郎君,那卻是個好父親,不論是程曦,還是程允,都是騎在他脖子上長大的。
十幾年的父親,也不是白叫的。
一瞬間,程曦也跟著紅了眼睛。
老太太揉了揉她的肩膀,哽咽道:“我老了,他們現在有事,是能瞞著我,就瞞著我,可我就不明白了,你母親之前還好好的,答應把這些事放下好好過日子,怎麼突然就……我現在一看你爹那個樣子,還有你和允哥兒,我這老太太心裡就難受的慌!”說著,老太太的眼淚就落下來了。
程曦聽著老太太這番話,身子倏然一僵。
她不禁自問道,是呀,為何母親之前還肯好好過日子,還能同父親心平氣和地說上兩句話,怎麼突然就不肯了呢?
莫不是……因為她那個事?
就在這時,老太太又開口道:“曦姐兒,祖母知道寧家那小子來向你母親提親了,你可否告訴祖母,為何不喜他?”老太太這時候提起程曦的婚事,這意思再是明顯不過。
若是程曦在這時候要出嫁,那楊氏和離這事兒,自然便成不了了。
程曦攥了攥拳頭,低聲道:“並非不喜。”
老太太聽後,又繼續道:“寧國侯夫人與你大伯母算是手帕交,寧家那孩子,祖母也見過幾次,甚好,你不應他,可是因為他曾向妧妧提過親?”
“不是!”程曦連忙道。
老太太也知道女兒家這種事逼不得,所以思索了好一會兒才道:“說來,你也到了該說親的年紀了,若是你有中意的,今日不必囿於閨閣禮數,你與祖母說,祖母親自幫你謀劃。”老太太雖然想借著程曦的親事讓二房消停下來,但也萬萬沒有要委屈程曦的意思。
怪就怪手心手背都是肉,一碗水根本端不平。
“祖母!曦兒沒有這樣的心思!”程曦紅著臉道。
程老太太看著程曦驚慌失措的目光,心裡頓時生出了一絲愧疚來,她欲言又止了好幾次,末了,隻念叨了一句,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
“好了,祖母也就是問問,沒有便沒有吧。”
程曦從程老太太房裡出來,夜色正濃,樹梢被凜冽的寒風掛的獵獵作響,平白生出一絲蕭瑟之意。
她回房的途中,恰好路過程茂之的書房。
書房裡亮著一站燈,透過那冰裂式的風窗,一眼便能瞧見程茂之在翻閱書卷的身影,她走上前去,扣了扣門環,喊了一聲“父親。”
轉眼間,裡頭的人立馬放下書卷,打開門,“曦兒,怎的了?”
程曦瞧著程茂之狼狽的模樣,心裡一觸,“沒事,我就瞧父親這燈亮著,便來看看。”說話間,程曦又往書房裡瞟了一眼。
桌案上堆著幾本書,太師椅上斜斜地搭著一張被褥。
這一刻程曦才知道,原來父親這些日子,就是這麼過的。
程曦走上前去,連忙幫著整理了兩下,然後勸道:“眼下正是冷的時候,這書房的地龍燒的不太好,父親還是莫要將就了。”
也許這世上的做父親的,在孩子面前大抵還是要臉面,他看著程曦這懂事的樣子,心裡恨不得插自己兩刀,面上卻還是強撐著。他笑著問了程曦的近來的功課,又問了她晚膳都用了甚。
有誰能知道,那些他不敢提的,才是他真正想問的。
程曦一一作答後,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句,父親注意身體,隨即,便轉了身子。
程茂之看著程曦的背影,忽然感覺一股熱流竄到了眼眶上。
這是……他最疼愛的女兒啊。
“曦兒。”
程茂之啞著嗓子喊了一聲。
程曦頓住腳步,緩緩回頭,她眼瞧著自己心裡高大偉岸的那個父親,急匆匆地繞到自己面前,還未開口,就已泣不成聲。
直到程曦夜裡閉上眼睛,耳邊還殘存著父親的那句,都是爹對不起你。
曦兒,都是爹的錯。
說來,這是今日第二個同她落淚的人了。
翌日一早,程曦還沒睜開眼,就見允哥兒鑽進了程曦的被窩兒,他嘴邊的口水還沒擦幹淨,就奶著嗓子喊,“姐姐,起來,姐姐,起來。”
程曦昨夜睡的本來就晚,再加上她還有個不愛早起的毛病,便有些煩躁地推了允哥兒一把,“嬤嬤,趕緊把他抱走。”
程曦剛闔上眼睛,那屁大的孩子,也不知怎的,竟然“哇”地一聲就哭了。
嘴裡還不停嚷嚷著,娘不要他了,姐姐也不要他了。
聽了這話,程曦還怎麼睡的著,她“噌”地一下坐起身子。
一時之間,允哥兒撕心裂肺的哭聲,父親那句道歉,祖母猩紅的眼眶,以及整日消沉的母親,都一一浮現在了程曦的眼前。
她突然想,若是沒有她這檔子事,那這一切,都不該如此吧。
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還是徹底想開了,程曦突然下地,翻出了一張裝點著桃花的信箋,極快地寫了幾句話,然後交了給茵兒,“你去將這信箋,送到寧國侯府上去,快去。”
“姑娘,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