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他知道她不肯吃藥,就是在等著他來。
原來,他早就看穿她的伎倆,但卻什麼都沒有戳破。
這下,她心底裡那股暗藏的酸楚突然湧上心頭,金豆子就大滴大滴地墜了下來。
郢王用拇指拭過她的眼底,替她拂去了淚痕。
唐嫵看見了他眼中的疼惜,就再也崩不住了,她啞著嗓子,小聲問道:“殿下還會回來嗎。”
“看你表現。”他笑道。
唐嫵受過不少顧九娘的教導,她一直去學著揣測男人心裡的想法。她知道她做什麼樣的動作,他們會喜歡,說什麼樣的話,會順他們的耳朵。
可唯有郢王,她到底是琢磨不透。
他對她的看似縱容,但一舉一動又都像是他與生俱來的涵養。
他寵愛她,但又從不會過了界線。
——
郢王走到,落英和雙兒就進來伺候唐嫵了。
“夫人這場病,生的到底有些奇怪。那翠竹明明是個二等丫鬟,平日裡本沒機會進夫人的房裡,怎麼就恰好在外面染了病之後,又進了夫人的房間?還有那個小廝說的話,看起來也甚是可疑。”落英道。
雙兒聽完,也接著道:“夫人不如找殿下做主吧,左右奴婢看著,殿下還是最疼夫人。”
“這樣的話,以後不必再說。你們晚些打發了翠竹和那個小廝便是,其餘的,不許再多嘴。”這事情的來龍去脈,在她清醒之後,就大概明白過來了。
這間府邸,希望她可以臥病不起的人,還能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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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世上沒有那麼多道理可講,她就是將這事告訴殿下又能怎樣,依照她這個身份,別說是王妃,就是對上這院子裡任何一人,都是以卵擊石。
況且,她就隻是個以色侍人的妾室。
唐嫵實在煩操,借由說還想再睡一會兒,便揮退了落英和雙兒。
她抬頭看著抬頭看著這高門大戶的房梁,漸漸出神。
女子的美貌到底是短暫,稍一不注意,皺紋就會悄無聲息地爬到臉上。她不知道他這般疼她的日子還有多久,但她知道,過一天便少一天。年輕貌美的姑娘,就像是每年初春樹上新長出來的枝芽,四季更替,舊的沒了,新的自然會跟著來。
鬥?
那是永遠都鬥不完的。
不過,她總會以自己的方式給自己出口氣,這狐媚子的罵名,至少不能是白叫的。
此時已是亥時,屋內的燭火亮著一支,滅了一支,有些幽暗。隨著們“吱呀”一聲,她的餘光落在了被燭火照亮的牆面上,上面倒映著他影影綽綽的輪廓。
她忙閉上了眼睛。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醒了?”
郢王徑直走到她床邊,半倚靠著床梁,手搭在她的額間道啊:“倒是好些了。”
哪有這樣自說自話就定了病情的人!
唐嫵睜開了眼睛,仰起頭,哀怨道:“妾身頭疼,嗓子也疼。”說完,還像模像樣的咳嗽了兩聲。
郢王自然知道她說的是實話,風寒之症,喉痛發熱,即是最為常見的症狀。
“既然疼,怎麼還說話?”郢王說話就是這般冷硬,他雖然不會風花雪月裡“好妹妹,哥哥來疼你”那套詞,可唐嫵就是覺得他說的每個字,都是彌足珍貴的。
她的小腦袋瓜,一寸一寸地往他的方向挪,拉近了距離之後,她便伸出細白纖長的脖頸,枕在了他精壯雙腿之間。
這樣的姿勢,有多曖昧,聽呼吸聲便知道了。
她雙手環住他的腰,有些貪婪地吸取著他的味道。他身上的味道凜冽又帶著清香,著實讓她沉迷。
他能來看她,就代表,她還是得他喜歡的。
她自私地不想讓他走,但又不知如何再開口,便隻好收緊了環在他腰間的雙手,試圖讓他動彈不得。
畢竟她現在所在的位置,搖頭點頭,都能要了他的命。
郢王的身子越來越僵,他擰著眉頭去盯著她看,可她的清純的臉蛋上除了淚痕,便是什麼都看不出了。
不一會兒,她的呼吸居然還變得均勻起來。
郢王啞然失笑,她挑了火,倒是還能心安理得地睡了過去。
差不多到了到了子時,有人輕輕敲了門,曹總管的聲音傳了過來,說刑部的王大人剛剛送來了新的卷案。
唐嫵睡覺輕,敲門聲一下就給她弄醒了。她本來想著,今日就算是王妃來敲門,她也是不打算給開的,但誰想到竟是公事……
她咬了咬嘴唇,即刻就從他身上起來了。
她回到她的枕頭上,眼眸低垂,故意不看他。
這還是郢王頭一次瞧見她同他置氣的模樣。
“你先再睡會兒。”郢王低沉沙啞的嗓音,有著說不出的誘人,“一個時辰,本王回來看你。”
唐嫵起了身子,目光澄澈透亮,對著他嗫喏道:“殿下可要說話算話,妾身就在這兒等著。”語畢,唐嫵還伸手拽住了他的一根手指搖了搖。
這樣子,倒像是他要把她拋棄了一般。
郢王腳下一頓,反手捏了一下她的臉頰,“怎麼生了病,竟這般嬌氣?”
唐嫵嬌滴滴地側過身子,無意中顯出迷人的曲線,媚態橫生道:“隻要殿下在這兒,妾身有什麼病都能好。”
“照你這麼說,本王不該上戰場,倒是該去京城裡懸壺濟世,專治疑難雜症。”
外面的曹總管已經等了許久了,見郢王不出來,便去趴了門縫。誰知這些話,聽了還不如不聽,他歲數大了,起了雞皮疙瘩,得好一陣子才退的下去……
——
等郢王再回到喜桐院的時候,已是到快到醜時了。
回來這一路上,曹總管都忍不住跟著搖頭,他心想,難不成那喜桐院裡的那位,真的會什麼妖術不成?不然他們殿下,總不該為了一個妾,還得平白折騰一趟。
還有!
刑部的王大人年逾五十,正是一句話要說三遍的年紀。他見新帝有心治理朝中的渾水,便在說完了涉案內容後,又忍不住高談闊論了一番。按照平時,他們殿下即便是等到太陽掛起來,也未必會打斷他,但就在剛剛,殿下居然用王大人年事已高,應當早些休息為由,將人打發了回去!
搞得那王淳盛臨走之前,在郢王府的門口還偷摸地抹了淚珠子,許是頓覺身為大燕忠臣,實在榮幸吧。
——
郢王昨日為喜桐院請太醫這個事,自然而然地傳到了安茹兒的耳朵裡。
安茹兒氣的將桌面上的水果架子全打翻在地上,裡面圓滾滾的葡萄都滾了出來。
“嬤嬤,你說殿下會不會對她動了心了?再過些時日,我是不是要看見她先大起肚子來?”安茹兒氣的眼淚都流出來了。
她身為王妃,身為程家一手培養出來的京城最有名氣的貴女,竟是連個狐媚子都比不過!她簡直就是京城裡的一個笑話。
“王妃才剛回來,有些事急不得。殿下既然喜歡那狐媚子,那便喜歡著就是了。王妃又何必去生一個妾室的氣,自降身份。若是那唐姨娘如她所表現那樣懂事,那殿下想要嫡子,終究是得依靠王妃的肚子。若是那唐姨娘是個心機頗深的,那也好辦,無論她生男生女,總歸還是要記在王妃名下。王妃是主母,想拿捏一個侍妾,還不有的是法子。”陸嬤嬤安撫道。
“嬤嬤,我不想和宴之哥哥如此生分,他有多少個侍妾我不在乎,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越過我去。她整日在小院子裡纏著宴之哥哥,我堂堂一個王妃倒成了她的管家奴!”說到這,安茹兒突然話音一轉道:“翠竹和藥的事,嬤嬤安排妥當了嗎?”
“王妃放心便是。現在是秋季,得了風寒再是正常不過。那翠竹本就是她院子裡的人,病也是去外頭不小心染上的,我們隻是搭了一個橋,他們怎麼查,也查不到王妃頭上來。而且真要是使手段,也斷不會挑一個幾日方可痊愈的病。還有那藥,奴婢也是找了個不相幹的人去買的。”陸嬤嬤辦事一向妥貼,幾句話就讓安茹兒的心安了下來。
須臾,安茹兒嘆口氣道:“她到底是良家妾,又得殿下喜愛,日後也少不了一個名分,不如我明日便在殿下面前試探一番。”
要是他應允了,她就順勢賣個好。
若是沒有,她自然就得讓那狐媚子看明白她自己的身份。
第19章 子嗣
翌日一早,唐嫵是被咳醒的,她半坐起身子,恍然想到什麼,就伸手去摸旁邊的位置。
涼的。
雙兒看她起了身子,連忙墊起唐嫵身後靠枕道:“夫人靠著吧,藥馬上煎好了。”
“殿下呢?他何時走的?”唐嫵忙問道。
“夫人睡下後,殿下就走了。”雙兒道。
聽完這話,唐嫵心裡終究是不舒服。她本以為他會在她這歇下,沒想到但他竟然又回去了。
喝完藥後,雙兒走過來給唐嫵梳妝,她拿起一個青藍色的玉釵放在銅鏡前,一邊比對,一邊道:“殿下對夫人可真好,昨日因著夫人生病,殿下居然來了咱們喜桐院三次,這要是讓其他院子知道了,指不定還要怎麼羨慕呢。”
唐嫵知道他待她好,可越是這樣,她心裡頭就越是隱隱不安……
唐嫵用完早膳,就聽落英在她耳邊道王妃來了。
她皺著眉頭,不知王妃此時來是何意。隻好連忙出去迎接,又規規矩矩地給王妃行了禮。
安茹兒笑容可掬,柔聲細語道:“妹妹這才生了病,不必行此大禮。”
安茹兒今日不同往時,臉上的帶著的笑意一絲虛假都不摻。按理來說,她若是聽到昨日殿下的行徑,就算沒把怒氣擺在臉上,也不該是這般喜上眉梢的樣子。
可安茹兒之所以能徹底變了臉,原因無他,就是因為郢王的一句話。
安茹兒一早便起身去了歲安堂,想著去郢王哪裡討個好順帶探探口風,便特意將升唐嫵為側妃這個事提了出來,哪知她才說一半,郢王就打斷了她的話,說此事不必再提。
雖說唐嫵不是官家小姐出身,要升為側妃確實不夠資格。但是郢王是誰,他在整個大燕的地位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若是真想寵個民女,又有誰敢置喙?
但,“不必再提”這四個字,這就有意思了。
安茹兒上下打量著唐嫵,不禁整個心裡頭都舒坦了,生的再美,也不過是個一時新鮮的玩物。
她既得了殿下這句話,就代表以後她若是想拿捏唐嫵,就不必再顧及了。
都落座後,安茹兒接過落英遞過來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