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曾幾何時,他竟然也到了靠著藥物才能入夢的地步。
……
——
天空剛泛出魚肚白,郢王猛地一下就驚醒了。
渾身的重量瞬間墜得令人窒息,他用了極大的力氣去掙脫,卻不想隻是睜開了眼睛。
果然,他又一次地陷入了這個讓他永遠無法逃脫的噩夢裡。
他的眼前仍舊燃著熊熊的烈火,像是要將他燃燒殆盡。
前世,他並不是今日驍勇善戰的郢王爺,而是一個沉浸於權勢之中的野心帝王。
他記得很清楚,前世雍和九年,正是天下太平的時候。
渝國卻叫一個道士擺卦,算準了他大燕地震的日子,悄悄率二十萬大軍攻打了過來。
敵軍抵達之時,大燕國的要地邺城已是天崩地裂,滿目瘡痍,飛禽走獸四處逃竄。
原本欽天監的劉年早就預知並啟稟了此事,他便下令將邺城的百姓提前疏散到了白溪地,可不知是誰,對外竟放出了邺城有前朝寶藏的消息。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這一夜之間,不止是邺城的百姓,就連京城的百姓都去湊了“前朝寶藏”的熱鬧。
在地動山搖的那一刻,即便他未踏出宮門一步,他仿佛都聽到了上萬人撕心裂肺的慘叫,和回蕩在天空的悲鳴。
當數百座院子徹底變成了一堆瓦礫,大渝的皇帝蕭胤便親自上陣,乘勝追擊,將趕來救援百姓的燕國將士,殺了個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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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的大燕,瞬間便成了埋葬皑皑白骨的萬人巨坑。
大渝的皇帝向來以心狠手辣著稱,為慶祝渝國此戰的大獲全勝,他便活捉了廝殺到最後的主帥和副帥。
這二人,一位是燕國陛下的胞弟肅王,一位則是鎮國公府的大公子程煜。
任何人都不會預料到,這樣的天之驕子,也會有被處以極刑的一天。
大渝的武將杜羌,提議將二人放於皲裂的大地之上,讓大渝的數匹戰馬分別拴上他們的四肢頭顱,然後痛快的跑一次,以此來作為馬兒的獎賞。
五馬分屍的酷刑,倒成了一場荒謬至極的表演。
行刑後,杜羌還將二人的頭顱掛在了燕國的燕北門之上,整整三天三夜。
待渝國的兵馬入宮後,大燕宮內千餘名精兵強將,就成了保護他而犧牲的肉盾。
宮門已破,宋凞身側一個年紀尚淺的侍衛於帧堵在承乾宮門口,低聲喊道:“臣懇求陛下活下去,臣!懇求陛下活下去!”本就是年幼的嗓子,這麼一喊,猶如悲泣。
於帧收到了肅王的命令,一個時辰前便將一大包的迷藥倒在了陛下了茶水中。
肅王說了,他們大燕的將士不怕死,隻要雍和帝肯活著,他們便會有復國的那一日。
宋凞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冷聲開口道:“讓開。”
“隻要陛下,肯活下去,臣願割顱贖罪。”於帧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往日裡意氣風發的少年侍衛,早已成了街上人人喊打的流浪漢模樣。
他唯盼著,藥效快點發作。
他勾起嘴角,輕笑了一聲,語氣仿若自嘲,“就連你也不聽朕的?”
於帧雙手杵在膝上,整個人瑟瑟發抖。他心裡清楚,依照陛下的性子,從國破的那一刻起,便再無苟活的道理。
於帧長跪不起,眼眶猩紅,今日抗旨,他萬死難逃其罪。
但他別無選擇!
藥勁來的快,縱使雍和帝拼勁全身的力氣,最終,也隻能倒在密室中閉上了眼睛……
深不見底的黑暗蜂擁而至,就如同數十年如一日的噩夢,深深地,深深地烙在他的腦海之中……
宋凞不知是這一樁樁、一件件事的執念太重,還是他欠大燕子民的太多,他竟然重新回到了父皇駕崩前的那一日。
前世的他十七歲登基,順理成章地成了萬人仰慕大燕國的皇帝。可這一世,若是想阻止那還未發生的一切,他必然不能再走前世的老路。
所以他早早就找了借口,讓宋霈代替他當了皇帝,而他自己,則成了代替宋霈徵戰四方的郢王……
第10章 王妃
下一個月有中元節,府裡自然也要熱鬧一番。楚側妃低頭對著手上的單子,準備一會兒去庫房點貨。
庫房在書房後面,要去那兒,勢必要經過喜桐院。現在楚側妃一想起那個地方,就忍不住皺了眉頭。
許兒扶著楚側妃朝書房走去,還沒等走到喜桐院,就先在湖心亭旁的水榭看到了正在食用點心的唐嫵。
唐嫵今日穿了一襲藕荷色的編紗長裙,腰上束著半掌寬的束腰,越發地凸顯著身段。她挽了一個極為素雅的婦人髻,卻不經意落下一縷青絲於耳後,時而微風劃過,有些痒,弄得她總是忍不住抬起手臂去擺弄。
這般姿態,旁人見了定要嘆一句“清水出芙蓉”,可落在楚側妃眼裡,便隻會讓她想到了搔首弄姿的妓子,和恬不知恥的爬床丫頭。
楚側妃連連嘆息,她甚至無法想象,那芝蘭玉樹的殿下,怎麼就碰了這麼個東西。楚側妃用餘光從頭到腳瞥著唐嫵。
她胸前那緊繃著的蠶絲扣,手腕上的青紫,和脖頸處的紅痕,無一不提醒著她,她昨日整整一個時辰,並不是白等的。
她想不通,她一個大家閨秀,為什麼會和這種身份低微的人,在同一處生活。
見她氣紅了眼,一旁的許兒連忙小聲道:“夫人和她置什麼氣,她那種身份擺在這,根本不值得夫人為她煩心。況且昨日晚上殿下根本沒宿在喜桐院,殿下去這一次,也不過是嘗個新鮮罷了。”
“你懂什麼?你想想王妃,她是何等身份,又是何等姿色,你瞧殿下正眼瞧過她嗎?”楚側妃反駁道。
要知道,她自從進了郢王府,就無時不盼著殿下能來她的安善堂,可到頭來,竟然被這麼個浪蹄子捷足先登了。
“可是夫人,王妃總是要回來的。這一晃過去,也就剩下幾個月的光景了,等王妃祈福歸來,她容不容的下喜桐院那位,才是關鍵的。”
提起郢王妃,楚側妃不禁又嗤笑了一聲。郢王妃因何去祈福,她們這些京城的貴女誰心裡沒點數。
甚至可以說,若不是有程國公府在那撐著,郢王怕是連這點情面都不會給她。
說起來,郢王妃的身份,倒也一直是貴女圈子裡的一大談資。
郢王妃本名為安茹兒,其父是安家一脈一個庶出的兒子,其母則是禮部尚書林子淳的庶女。原本她這個身份,無論怎樣高攀,都是無法嫁進郢王府的。
但安茹兒的母親林繡,偏偏和她的嫡姐林芙最為要好。
林芙乃是當年豔冠京城的頭號才女,聽聞她剛十四,提親的人就快要踏破了門坎,最後還是老程國公親自登門,才將這兒媳婦定下來。
那些京城的貴女到了說親的時候,有哪個不是削尖了腦袋想進程國公家的!
程家世代效忠大燕皇室,程國公不僅每次帶兵打仗返京時都會將兵符交還以示衷心,還更是親手救過一次先帝的命。
如此忠臣良將,先帝自是要拉攏之。
一日壽宴,先帝便當著眾人的面,賜了一瓣弧形的玉佩給老程國公。先帝說,這玉佩本是一對兒,其中一瓣他已經給了大皇子宋凞,而這另一瓣的,則是給未來的郢王妃預備的。
那時的郢王可是先帝唯一的一個兒子,皇家的嫡長子有多尊貴,一想便知。所以通過這個事也證明了,程家的恩寵在大燕也真真是獨一無二的。
再說回過頭說這林繡和林芙,這兩姐妹自幼要好,感情頗深,因此當安茹兒的父親病逝後,林芙就將林繡母女經常接到程國公府走動,也算是變向給這對母女撐了腰。
那時林芙大著個肚子,林繡整日幫著忙前忙後,原本就親昵的姐妹,就更是形影不離了。
同年七月,林芙生下了一對兒龍鳳胎,程國公大喜,當日就為林芙請封了诰命夫人。
但可惜好景不長,才不足兩年的功夫,孩子就出事了。
說來,這對雙胞胎命運屬實有些坎坷,哥哥的身子骨十分壯實,妹妹卻是體弱多病。林芙五個月的時候,還曾險些流產。
民間大夫說雙胎經常會出現這種情況,同在一個母親肚子裡,養分有限,極容易吸收不均。
妹妹夭折後,林芙就病了,她經常抱著林繡的孩子發呆。
林繡見林芙思女成疾,就一咬牙,將不足三歲的安茹兒直接放在程國公府養。
程國公對林芙可謂是百般順從,見她思女心切,不僅厚待安茹兒,更是在許多年後,又努力要了一個女孩,名喚程安。
但是林芙的身子到底是虧了,程安一生下來,也同樣險些沒保住性命,程國公生怕刺激了林芙,便連忙找了一個神醫將程安接到了山上,隻有每個月初一,林芙才會帶著世子一起去看她。
就這樣,安茹兒這個外姓人,倒是成了程國公府上唯一一個姐兒,可謂是倍受疼愛。
安茹兒在林夫人身邊長大,即便是後來又生了程安,她還是將安茹兒視為己出,將她留在自己身邊,教她吟詩作畫。
所以說,安茹兒的出身雖然不尊貴,但就憑著能喚程國公夫人一聲姨母,整個京城,並沒有哪個貴女敢公然與她作對。
直到安茹兒有一天長大,得知了那個先帝曾許諾的婚約,這才徹底起了歪心思。
程家長女夭折,程安又因身子不好而久居深山,她便想著,那快玉佩自然是該由她來繼承。
老程國公病逝前,一直都是安茹兒在近身伺候,那幾年她賺足了孝女的名聲。
可誰能想到,到了隔年程老夫人壽宴的時候,安茹兒竟當著眾賓客的面兒,從胸前掏出了那瓣玉牌。
一個十五歲的姑娘再是精明,到了長輩面前,也都會被一眼看透。
好像那個時候,林繡衝上前去狠狠地打了一次安茹兒,程家要名聲,自然得攔著,從小養大的姑娘,傳出了這樣的事,誰都掛不住臉。
就這樣,程國公隻能連夜去了一趟郢王府。
先帝的金口玉言誰也不敢違抗,安茹兒自然是如願以償地入了郢王府的大門。
但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嘉宣帝竟然在大婚的當月,就派她去靜因寺為國祈福了。
這一走,就是三年。
楚側妃一邊記著賬本,一邊想:等下個月安茹兒回來,要是見到府裡多了這麼個婀娜多姿的唐姨娘,還指不定鬧出什麼事來。
瞧著吧。
第11章 憐惜
那日之後,郢王特意買了兩個正經的丫鬟,送到了喜桐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