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轉身進屋收拾東西。
整個過程出奇地冷靜。
直到我在許久沒打開的行李箱裡,翻到我與周謹大學時的合照。
時間好像按了暫停。
一瞬間,巨大的悲傷幾乎將我擊垮。
我捂住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就在這時,微信又有人發來消息。
景彥:【文件】
景彥:這個報告有資料缺失,修改一下。
像是突然意識到時間晚了,他又發來消息。
景彥:明天再改。
我直接打去電話。
「你在律所嗎?」我盡力維持語氣平靜。
他頓了兩秒,「嗯。」
「我現在就去。」
掛斷電話,我快速收拾好,拉起行李箱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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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都在律所,我準備取完資料,找酒店待一夜,明天找房子,徹底與周謹分開。
就在我站在小區門口打車時,一輛熟悉的車疾馳而來。
「你要去哪兒?」周謹下車追來。
師曉璇緊隨其後:「若若姐,你不要誤會,是我失戀了要周謹陪,跟他沒關系。」
我終於爆發:「你到底還要裝多久?在他面前好無辜一朵白蓮花,背地裡發僅我可見的朋友圈?兩面派裝得累不累呀?」
我本不想戳破她這拙劣的手段,實在忍無可忍,拿起手機,想讓周謹認清她的真面目。
意料之中,朋友圈已經被刪了。
而就在周謹低頭看來的瞬間,景彥發來一條微信——
要多久能到?
這條在周謹眼裡沒頭沒尾的消息,在夜晚的此刻,猶如火花,將油桶徹底點炸。
「你去找他?」周謹猛地捏住我的手機,定定看著我,顯然已經誤會。
沒解釋的必要,但我也不想被誤解。
「有工作沒處理完。」我語氣很冷,試圖奪回手機,「還有,我們已經分手了,我去找誰,去做什麼,跟你無關。」
周謹握得很緊,我根本無法撼動。
「我同意了嗎?」
「怎麼,要威脅我?」
他胳膊猛地一甩,手機飛出數米。
「啪」一聲,連同我的心,一起墜入無盡深淵。
「林若,我念舊情,對你的背叛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呢,因為曉璇對我不依不饒,連分手都說得這麼輕而易舉,要不是因為曉璇提醒,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已經出軌了!」
我張了張嘴,數秒後才發出聲音。
「你說什麼?」
他把手機屏幕懟到我面前。
是我的淘寶賬戶。
曾經的親密,成了侵犯隱私的利器。
他點開購買記錄,赫然出現一盒岡本。
我已經很久沒用淘寶了,這是什麼時候買的!?
我猛地看向師曉璇,後者下意識躲到周謹身後。
「曉璇善良,怕我們分手,故意騙我是她做的,今天才終於說實話,提醒我去看你的購買記錄……」周謹眼眶通紅,「林若,我對你,真的非常失望。」
10
這一刻,我切切實實體會到了什麼叫作反咬一口。
面前這個男人,我與他相愛五年,從大學到職場,無數個日夜的陪伴。
我以為我們能夠相濡以沫,長相廝守。
可如今我才發現,他對我毫無信任可言。
「這不是我買的,我沒有出軌。」我雙眼酸澀,「如果這就是你眼裡的我,那我認了,這五年,是我識人不清。」
周謹眼光閃爍了一下。
我轉向師曉璇,聲音極力保持冷靜:「被你算計,是我蠢,但也希望你不要忘了,我是學法的。」
師曉璇又往周謹身後躲,滿臉無辜。
我轉身撿起手機。
屏幕摔得粉碎,黑屏了。
我背對周謹:「周謹,你記著,我們分手,是你一次次越過與異性關系的邊界。」
離開時,周謹沒說一句話。
不知走了多久,下雨了。
我低頭擺弄手機,卻無論如何都開不了機。
巨大的酸楚海浪般襲來。
我蹲下身子,溫熱的淚水混入雨中。
像一隻被人遺棄的小狗,湿漉漉地蹲在街邊,無家可歸。
所以,在景彥開車出現的那一刻,他整個人都帶著光。
但我很快就在景彥沉靜的目光中回過神來。
「繼續淋雨?」他問。
我坐進後座。
「你怎麼來了。」
「我等到律所關門,你電話一直打不通。」
即便如此,他最多隻能找到小區,不可能在街邊這個角落找到我。
除非……他目睹了全程,跟到了這裡。
想通緣由,我低下頭,車廂彌漫著安靜。
許久,景彥忽然開口。
「我無法同情你的遭遇,但出於人性,我不會表現得過於冷漠。」
沒想到這個時候,他的第一句話還是挖苦。
我抬起頭,在後視鏡與他對視。
「早在你收花的那一天,就知道你們有問題了,不是嗎?」
我猛然愣住。
沒錯,那個時候,我已經察覺到了周謹對師曉璇的袒護和偏愛,如果那時我選擇理智清醒地解決問題,而不是風輕雲淡地揭過去。
結果會不會有所不同?
但我非常不喜歡景彥對我感情的指摘。
「我隻是以為五年的感情足夠堅實。」
「你是個律師,應該知道,連被法律保護的婚姻都脆弱如紙,遑論戀愛?」
「照你這麼說,大家都沒必要結婚了?」
「我是不婚主義者。」
我被他懟得啞口無言。
直到雨停,景彥才問我要去哪裡。
我找了手機維修處,換掉黑屏。
等待間隙,景彥突然開口:「你實習期快要結束了。」
我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除了愛情,我還有需要為之奮鬥一生的事業。
「嗯。」
我點點頭:「不用送了,之後的路,我自己能走。」
11
第二天,我再次回到曾經的住處。
昨晚走得急,有些東西沒有帶齊。
結果翻箱倒櫃,東西都沒了。
其中不乏一些貴重首飾。
我把周謹電話拉出黑名單,打了過去。
「我的東西呢?」
「幫你收起來了。」
我終於爆發:「把東西還給我,不然我現在就報警!」
似乎戳到了周謹的痛處,他沉默幾秒,匆匆丟下一句「晚上再說」,就掛了。
我不明白。
與我分手,跟師曉璇雙宿雙飛,不是正合了他的意,這樣拖著是什麼意思?
就在這時,我們的共同好友打來電話:「若若,你要跟周謹分手?」
周謹已經通知大家了?
「嗯。」
她猶豫許久,才問:「你真的……喜歡上別人了?」
我愣了一下。
瞬間想通了周謹的所作所為。
他要跟我分手,卻想把分手理由甩鍋給我出軌,現在他拖著,就是在裝深情假意挽回,在朋友親人面前做足戲。
我隻覺得心口疼得發麻。
從始至終,我都不想把這段感情的結尾鬧得過於難堪。
但他卻在算計我。
不就是佔領輿論制高點,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說成花的嗎?
不好意思,作為律師,專業對口了。
12
我找人把門鎖換了。
回到律所,再次拉黑周謹的電話。
傍晚,他果然怒氣衝衝地找來。
「你什麼意思?」
我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最後問你一次,東西還我嗎?」
「鑰匙給我。」
「那好。」我無所謂地笑笑,「我們從頭開始說。」
周謹一臉茫然地看著我。
「從師曉璇住進來,你跟她之間沒有任何異性該有的分寸,別跟我說什麼青梅竹馬不分彼此,是她不是女人,還是你不是男人?」
周謹剛想開口,我把幾張紙拍在桌上。
都是師曉璇刪掉的朋友圈。
她應該怎麼也沒有想到,我截圖了。
不僅截了,還一張張打印出來,甩在周謹面前。
「不讓她賴在我家,是把她『掃地出門』;得知我們吵架,故意發什麼『發小局』讓我誤會;還有,在她眼裡,分手後,是你上趕著去陪她,甩都甩不掉。」
周謹盯著紙張,臉色鐵青。
「周謹,你不覺得這樣的姑娘廉價又可笑嗎?」我「嘖」了一聲,「不過配你,剛剛好。」
「林若,你說話注意點,曉璇隻是……」他頓了一下,「你出軌的事我還沒有追究,我也不想把事情鬧大,你……」
「真是不好意思。」我打斷他,「你給我設定的『出軌』對象,是我們律所的王牌,如果你能拿出的證據僅是我許久不用的淘寶賬號裡的一條購買記錄,那我奉勸你最好不要亂說,侵犯名譽,可大可小。還有,我的淘寶賬號最近隻在你手機上登過,我建議你最好檢查一下手機,看看其他軟件有沒有被別人動過。」
「你什麼意思?」
「你說呢?」
他頓了片刻,才毫無底氣地回懟:「做沒做過,你自己清楚。」
「沒錯,我自己清楚,你應該更清楚。」我把鑰匙丟到他面前,「東西我不要了,就當參加前男友葬禮,我隨的禮。」
周謹還想說什麼,手機響了。
我順著他視線看到來電人——
師曉璇。
他看了我一眼,撿起鑰匙,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重歸平靜,爆發輸出的情緒突然空了一塊。
密密麻麻地湧著酸澀。
我低下頭,把事先編輯好的內容發在朋友圈。
還不忘截圖發給周謹:如你所願,現在大家都知道我們分手的原因了。
永遠不要跟一個律師比擺證據拼邏輯的能力。
我的朋友圈小作文,足以讓所有人認清周謹的為人。
辦公室就剩我一個人了,我起身準備離開,又想到有東西落在休息室,轉身去取。
走進休息室,迎面看到坐在裡面的景彥。
「景,景律師?你不是下班了嗎?」
「正準備走,你在外面忙,不好打擾,被迫聽了全程。」
……得虧他說得出「被迫」二字。
我跟周謹的事鬧到如今的地步,也不怕被他知道。
隻是剛剛言辭間提到了他,不知道會不會被誤會。
「我……」
「有伶牙俐齒的律師範兒了。」景彥笑笑,「我剛接了個離婚案,明天一起忙吧。」
13
那天之後,我跟著景彥一起忙新案子。
很尋常的離婚案,丈夫出軌,妻子發現,要求離婚。
麻煩的是財產分割。
兩人白手起家,婚姻關系幾十年,財產關系錯綜復雜。
我給妻子的建議是搜集丈夫出軌證據,作為過錯方,他淨身出戶的可能都有。
但阿姨態度並不堅決,甚至有時還會心軟,反問我「這樣會不會太狠心了」。
我明確指出:「你不狠心,被狠心對待的人就是你。」
果然,沒多久,男方也找了律師出主意,甚至誣陷阿姨在外也有情人,並且還拿出了所謂的「證據」。
事情陷入僵局,雙方各執一詞。
這情形讓我想到周謹對我的誣陷。
那天之後,周謹把東西還給了我,加上我媽的勸說,朋友圈小作文我隻開放了兩天,就隱藏了。
但這並不能消除我心底的怒火。
因此在處理這個案子時,我心底總是帶著焦躁。
景彥把一切看在眼裡。
按他的性格,肯定會指摘我的不是,但很奇怪,整個過程,他都沒有多說什麼。
反倒帶著我一起分析過往案例。
晚上下班後,我腦子裡還想著案子的事。
沒想到在新家單元門口,遇到了師曉璇。
她出現在這裡,無非就是想在我面前作為「勝利者」耀武揚威。
果然,她第一句話就是:「我跟周謹在一起了。」
「大老遠跑來找我,就為了跟我說這?」我笑笑。
「當然不是。」她五官隱在暗處顯得有些陰險,「你知道周謹為什麼會在五年前的情人節跟你在一起嗎?因為那時我拒絕他了,他和你在一起,隻是為了刺激我,所以從一開始,站在他身邊的人,就應該是我。」
我放身側的手指逐漸握緊。
「師小姐,我想你搞錯先後順序了。」我冷笑,「周謹,是我不要的東西,你是在撿老娘用過的垃圾,懂嗎?」
「你……」
「我不管你們之前發生過什麼,在我跟周謹分手之前,你都是見不得人的第三者。現在跑我面前耀武揚威,怎麼著,是垃圾不香嗎?還是太香了怕人搶走?」
「林若你嘴巴放幹淨點,誰是第三者?!」
說著,她抬手就要打我。
我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她借勢摔到地上。
我剛想出口嘲諷她戲做得太誇張,就被人從身後狠狠推到一邊。
「曉璇,你沒事吧。」
是周謹。
我看著眼見的渣男綠茶,隻覺得想笑。
一個天生戲精,一個又蠢又渣。
我到底是有多眼瞎,才會跟這樣的男人糾纏五年?
他抬頭看我:「林若,你怎麼能動手?」
按說他現在看我的眼神,應該是憎恨和厭惡,可他眼底卻是我看不懂的復雜。
甚至有一瞬間,我產生了他可能對我還有感情的錯覺。
我張了張嘴,深吸一口氣,沒有做任何解釋,轉身離開。
繼續在我家門口堵著吧,我回律所工作。
走出小區門,我給景彥打電話:「景律師,你現在還在律所嗎,我有東西忘拿了。」
「沒有,資料我拿回家了,你明天到律所再做。」
我想也沒想:「那方便我去你家打擾一下嗎?」
對方頓了一下。
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行為的冒犯。
「抱歉,我明天……」
「隨便。」
掛斷電話,景彥短信發來地址。
離得不算遠,地鐵坐三站就到了。
站在門外,我整理了一下頭發,按響門鈴。
門很快打開。
暖色的光從室內瀉出,景彥側身,示意我進去。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休闲家居裝的樣子。
碎發搭在額前,掩去了平日裡的凌厲感。
「資料都在茶幾上,需要的自己挑。」
我「嗯」了一聲,坐到沙發上低頭找資料。
空氣中彌漫著詭異的尷尬,隻有紙張翻動的聲音。
景彥站在玄關,突然冷不丁問了句:「這樣來一個單身男人家,不害怕?」
我停下手中動作:「怕什麼?難道怕你不是正人君子?」
他沒有回應,我不自在地撩了下頭發,繼續低頭翻找。
數秒後,景彥突然開口:「我不是。」
我心頭一跳,猛地抬頭。
暖色燈光下,他望著我,眼底盡是促狹。
這是在拿我尋開心呢。
意識到被耍,我悶頭找資料,找齊後起身離開。
「抱歉這麼晚打擾。」
「知道就好。」他挑眉看我,聲音帶著笑意,「不送了。」
「嗯。」
走到樓下,忽然收到景彥的微信:勞逸結合。
頓了幾秒。
景彥:路上小心。
14
幾個月前,我覺得景彥是個討人厭的工作狂。
毒舌、潔癖、嚴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