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最後。
怪不得我雙修完躺了半個月。
原來我的雙修方法用錯了,將自己的修為渡給他們了?!
這誤會,真的好大啊。
25
眼見傷勢漸好,我準備提包跑路。
斂玉也正好被方丈叫去處理事務。
月黑風高。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然後我就被門口的結界擋住了。
斂玉這小子。
我積聚靈氣,一掌接一掌地劈在結界上。
但結界一點皮外傷都沒有受。
靈氣用光了,我又拿出刀來,一刀一刀地劈砍在結界上。
但如何都沒讓結界產生一絲動蕩。
我累得坐在門口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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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上落下一片陰影。
我抬頭,看見斂玉站在我身前。
他穿著寬大的袈裟,雙手合十,但目中卻無悲憫慈悲,他蹲下身來看我:「掌教,您又想逃了嗎?」
「又想,再一次拋棄我嗎?」
他將我耳尖的發捋至耳後,又輕輕地摩裟我的耳朵:「掌教。」
他驀然開懷而笑,紅豔豔的唇像開至荼蘼的芙蓉:「我不會再讓你逃掉了。」
「你是我的寶物。」
原來端方冷清的佛子,內裡是個生出貪欲的怪物。
至此,我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我被斂玉圈禁了。
26.
被斂玉圈禁後,我再未與他說過話。
他反倒不解:「折桂,你明明曾說我雖毒蠍心腸,但卻正合你心意。」
「怎麼如今反倒討厭我了?」
但其實我並不討厭他的。
從前三個人中,我便最喜歡他。
他樣貌不如那兩人出彩,但他最會曲意逢迎,最會拿捏人心。
是吃了千般苦,才練就這顆玲瓏心。
多像從前活在另一個世界的我啊。
我心底總是對他多一分憐惜的。
但也到此為止了。
我的路,不在這裡。
我是異世界的靈魂,在他們身旁,是扎不了根的。
我隻是想尋我的自由。
27
我與斂玉沉默相對了半旬。
他的眉眼克制隱忍,做過最大膽的舉動也不過是擁了擁我。
明明從前最是放浪。
直至有一日,玄清的傳音響起:「我與浮渠已將趙洛雪與上臨困了內層,隻待他們退無可退,窮途末路。」
斂玉並不在意,連一句話都沒回。
但自那一日開始,我本以基本痊愈的傷口又開始潰爛。
且每日都在愈加嚴重。
斂玉給我用上了生死肉白骨的極品靈草,但在我身上卻絲毫作用都沒有。
是天地在排斥我。
我疼得整日夜不能寐。
斂玉半跪在我身旁,無措得崩潰痛苦,他迷茫道:「要怎麼樣你才會不痛?」
「要怎麼樣你才會好起來?」
他兀自起身,將我抱到結界處,禪杖將結界盡數地摧毀,他跪倒在地,將我輕柔地放在地上:「我不困著你了,你走吧。」
他聲音從癲狂變得溫和:「你走吧。」
「隻要你不會再痛。」
「隻要你好起來。」
今日月色很美。
高懸的月亮映照出斂玉布滿淚痕的臉。
我怔了怔,用指尖去觸碰他的淚珠。
我嘆口氣:「再送我一程吧。」
「送我離開吧,斂玉。」
28.
自我傷口開始潰爛那一日,我就開始頻繁地做夢。
夢裡是玄霜秘境。
我明明未曾去過內層,此刻卻夢中卻清晰地出現了內層的景象。
我在夢中一直走,一直走,最後停在一片閃著白光的湖泊面前。
我聽到有道不含情感的聲音道:「跳下去,回到你原本的世界。」
是天道在指引我。
想來是女主被逼入了絕路,天道開始著急了。
它要我離開這個世界,再去讓這個世界回到正軌。
不離開,就死。
29
斂玉帶我去了玄霜秘境的內層。
我無力地倚在他身上,輕聲地對他道:「斂玉,謝謝你。」
斂玉頭埋入我的脖頸:「掌教真是沒良心,都這時候了,也不說些好聽的。」
我「撲哧」笑出來,他這般,才終於有了幾分像從前。
但冰涼的眼淚從我脖頸處滑入我心間。
我笑容也兀地頓住。
於是我努力地回擁住他:「斂玉,我喜歡你的。」
「我沒有討厭過你。」
我又笑了笑:「即便你蛇蠍心腸。」
但我後來其實知道,他奪陳朝的靈石,是因為陳朝在他修為低下時將他的靈石盡數搶奪。
我也知道他搶無涯的靈器,是因為從前無涯伙同門人奪了他的靈器。
打傷谷原是因為谷原非要與他切磋,可落於下風後,谷原又使起了陰招。
我都知道的。
但從前我隻想著這些因果不要沾染到我,所以隻當作不知道。
可今日,我真誠地對他道:「但卻合我心意。」
他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我,而後輕輕地吻在我的唇上,他別過臉,我再看不清他的神情。
「走吧,折桂,走吧。」
「不要回頭。」
30
我正要去往那片湖泊,趙洛雪與上臨卻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緊隨其後的還有浮渠與玄清。
說來還是事隔多年,我第一次見到他們。
玄清一身紫衣,從前溫潤的眉眼如今竟顯得鋒銳無匹,可又因為修了合歡宗的功法,眉目流轉間,又兀自光華乍現。
浮渠變化不大,隻是從前那張意氣風發的面容,如今卻死氣沉沉,恍若遊蕩於人間的孤魂野鬼。
他們見到我身後的斂玉,先是一愣,正要說話,眼神又落在了我身上。
而後便定定地頓在原地,連趙洛雪與上臨逃走了他們都沒絲毫反應。
我勉強地露出個笑容來:「好久不見。」
下一秒,我便被人一左一右地擁入懷抱。
我聽著他們哽咽,聽著他們心跳。
但我最後隻是將他們推開。
「但是再見了。」
「我要走了。」
我自顧自地向前走。
沒有回頭。
身後破風聲響起,我聽到玄清與浮渠啞著聲道:「你要去哪裡?!」
「我不許你走!」
斂玉手握禪杖站在我身後,眉目悲憫:「讓她走。」
「留下來,她會死的。」
玄清與浮渠頓時頓住。
但不肖片刻,我手被浮渠握住,我回頭看他,他眼眶發紅:「那便死在我身旁。」
禪杖揮來,浮渠握著我的手不得不松開,我看著他眼裡絕望頓生,我搖了搖頭:「我隻是你們漫長歲月中的過客。」
「我未曾愛過你們,給予你們的善意也不值一提。」
「忘了我,走你們自己的人生吧。」
我也要走我自己的人生了。
我站在湖泊前。
斂玉在我前面替我阻擋那兩人。
其實我知道的。
他們不是想讓我死。
他們隻是想再看我一眼。ẗú₍
我摸了摸身上披著的斂玉的袈裟。
我喚他們:「斂玉。」
「玄清。」
「浮渠。」
他們手上動作一頓。
我露出個燦爛的笑容來:「我走啦!」
隨即我轉過身,朝湖泊縱深一躍。
我聽到斂玉喃喃道:「我的寶物。」
「不見了。」
下一刻,我沉溺在湖中,向下懸落。
忽地水面又是一陣響動。
我睜眼看去,不敢置信眼前所看到的——竟是斂玉跟著跳了下來!
湖泊有靈,感應有異,水中立馬生出水草將他手腕腳踝纏繞住。
斂玉不管不顧地掙脫,我看到他身旁的水開始變得鮮紅,但他似毫無所覺似的。
我拼命地搖頭,想讓他回去,他是男二,天道是不會允許他離開這個世界的。
但他神色瘋狂,我聽到他的聲音在我心底響起:【帶我走。】
「你去哪裡,帶我一起。」
「生死無畏,生死無謂。」
那些水草劃破他的皮膚,割傷他的經脈,也沒阻擋住他朝我遊來。
我眼酸得厲害,奮力地一躍,握住他伸來的手:「但我在那個世界不是厲害的大人物。」
「可能會吃很多苦。」
十指交纏,斂玉將我緊緊地擁住:「我甘之若飴。」
(正文完)
番外*玄清
第一次見到折桂的時候,她神色冷漠散漫,對所有人都不屑一顧。
後來她雙修的道侶沒渡過天劫,死了。
她無所謂地要在宗門中挑選個新道侶,與她雙修。
我們所有人,自是趨之若鹜。
一步登天,不外如是。
於是那天晚上,我爬上了折桂的床。
她上一刻神色還是高高在上的疏離,下一刻神色卻忽然變化,我看著她臉上閃過迷茫,眼神落到我身上時,又是一愣。
周身氣質不過幾息之間,頓變。
她忽地、鮮活、明豔,臉上竟還帶了幾分少女的天真爛漫。
但我並未在意。
可她後來卻越來越奇怪。
也越來越有趣。
她古怪,又不講道理得可愛。
我的理智想抵擋。
但我的情感卻早已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她笑著對我道:「你是我的藥。」
然後渡給我磅礴的修為。
我想,她心底也該是有我的。
坐在飛行靈器上,她吐得整個人恹恹的。
斂玉說是懷孕了。
也對,不然怎麼她這般修為高深之人,坐飛行靈器怎麼會吐呢?
我從前一心想求大道,此刻心底竟也不可控制地開始幻想她抱著嬰孩對我輕笑的模樣。
她真好看啊。
生下的小孩一定如她一般伶俐可愛。
然後我便見她死在了我面前。
天道不仁。
那便讓我來為她覆了青雲門。
這件事並不容易。
我與浮渠,還有斂玉入了青雲門,成了趙洛雪的師弟。
我們捧著她。
再將她從雲端衰落。
要讓壞人變好很難。
但讓好人變壞。
太容易。
可折桂還是回不來了。
我讓自己沉溺於仇恨中,被仇恨麻痺。
恨比愛總歸是要輕松一些。
我將所有心神都放在追殺趙洛雪與上臨身上。
在玄霜秘境中,終於要大功告成時。
我卻看見了折桂。
滄海桑田,她面色蒼白,眉眼卻一如往昔。
我突然心慌起來,我如今是不是不好看了?我這般模樣,她是不是不喜歡了?
我擁住她,喉頭哽得發緊,卻聽見她說,再見。
我沒留住她。
像當年也沒攔下那刺入她胸口的劍。
斂玉跳入湖泊中後,我與浮渠也跟著跳了下去。
但湖中。
哪裡還有那兩個人的影子。
我慢了一步。
如果當初在秘境中追出去的人是斂玉,留下來發現丹爐的人是我。
那如今,跟在她身旁的人。
是不是會是我?
天道,不仁。
教我收餘恨、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但我不受。
我寧願永遠痛苦。
但永遠記得。
番外*斂玉
我自知我睚眦必報、心胸狹隘,算不得什麼好人。
我陰狠狡詐,最擅曲意逢迎,自然也最擅長隱藏自己。
但有人對我說:「我知你毒蠍心腸,但卻正合我意。」
但她後來死了。
死在我面前。
她的鮮血濺在我眼前。
於是我的世界,從此一片血紅。
延綿不絕的恨意與愛意整日整日地折磨我。
我恨趙洛雪,恨上臨,也恨那日無能為力的自己。
被折磨得發瘋時,我甚至恨自己愛她。
但我不恨折桂。
我不恨她。
但我不能再愛她了。
真的太痛苦了。
我入了佛門。
可手中木魚輕響,我跪坐在蒲團上看著拈花微笑的佛祖時,我卻隻想問:能不能讓她活過來?
活過來愛我。
佛愛世人。
我便愛世人。
我便愛折桂。
名正言順。
於是我再不被愛意困擾。
於是我跪坐在佛前,逐漸地虔誠。
直到她又出現在我面前。
清規戒律就如腳邊的禪杖,被我毫不遲疑地盡數拋下。
後來她把玩著我的袈裟道:「就是要將禁欲出塵的佛子一步步地拖下神壇才有意思。」
「你墮落得太快,我都沒感受到其中的快樂。」
我將她擁在懷裡沒有說話。
她不知道。
我從未高坐神臺。
我一直是在她的神像前虔誠跪拜的信徒。
當我的神出現的時候。
這世上便多了一種不可抗力。
我不可抗拒地,朝她奔去。
毫不遲疑。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