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們相視而笑的畫面分崩離析。
我拉著陸深玩捉迷藏,我躲起來的時候卻看到一雙紅色高跟鞋。
一個女人低下頭,黑漆漆的眸子盯著我,雖然笑著,卻感覺十分瘆人,她說:「寶貝,我抓到你了。」
我被她關在了一個昏暗的地下室。
同樣被關著的,還有陸深。
陸深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看著被她拎進來的我,眉頭緊皺,帶著哭腔:「媽媽,你要做什麼,你把言言帶進來做什麼?」
女人笑容不帶感情:「你們很快就知道了。」
11
我猛地睜開眼睛,呼吸困難,腦子混亂一片,心髒仿佛被一雙大手狠狠地揉碎。
閨蜜的聲音時遠時近,透著焦急:「言言,呼吸,深呼吸。」
我感覺我快要窒息了。
「言言!」
我猛地吐出一口氣,心髒疼痛的感覺少了許多。
眼前逐漸清明,閨蜜焦急的面龐映入眼簾。
我遲鈍地眨了眨眼。
我記起了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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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起來當年在地下室,陸深的媽媽對我們做了什麼。
「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閨蜜小心翼翼問我。
我扯起嘴角,朝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意:「沒什麼啊,你幹嗎一臉如臨大敵的表情,我待會還要給陸深送飯,我先走了。」
剛走到地下車庫,我顫抖著手坐進車裡。
車使出地下車庫的時候,白光突現,仿佛那時候地下室的門被人踹開,一道亮光照在了傷痕累累的我和陸深身上。
「砰」的一聲,我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
再次醒來,我的手被人緊緊握住。
我動了動,渾身酸疼,仿佛被人打了一頓,額頭也隱隱作痛。
「言言,你醒了。」陸深眼底布滿紅血絲,眼底的擔憂都快溢出來,聲音嘶啞,「你嚇死我了。」
我喉嚨滾了滾。
看到他,我便看到了她。
他們長得那麼像。
我嚇得抽開手:「我怎麼了?」
他看著空落落的手,隻是怔了一瞬,接著道:「你發生車禍了,好在你當時車速不快,感謝老天爺。」
感謝老天爺?
我苦笑。
如果真感謝老天爺,你就不該出現在我面前。
我閉上眼,拒絕看他:「我頭疼,想睡一下。」
陸深還想說什麼,我爸和公公過來了。
我並沒有什麼大礙,住院觀察一天就可以出院。
但我選擇回自己家。
陸深難以置信,紅著眼,委屈又難過:「言言……」
我不想看他,我怕自己心軟:「爸,我們回家吧。」
我爸沒說什麼,帶著我回去。
車內,我爸小心翼翼問我:「你們小兩口是不是吵架了,和爸爸說說,爸爸去揍他。」
我苦笑:「爸,這件事遠遠比吵架更可怕,我……」
我看著他的眼睛:「我記起以前發生的一切了,對不起,讓您白費工夫了。」
我爸的臉色在一瞬間褪去。
當年在地下車庫,陸深的媽媽逼迫我看各種各樣血腥可怖的照片和畫面,甚至要我脫光,擺成各種各樣的姿勢。
陸深保護我,卻被他媽媽無情鞭打。
他被打得皮開肉綻。
而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噩夢。
那些可怖的殘肢斷臂,可怖的血腥畫面,深深刻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我想吐。
陸深把我抱在懷裡,用手擋住我的眼睛,不讓我繼續看。
但我似乎被她洗腦了。
雖然叫囂著想吐,卻依然停不下來,繼續看。
他握著我的肩膀,要我清醒一些。
一旁的陸深媽媽,發出可怖的笑聲:「果然,還是年紀小一點好擺布。」
陸深不願我繼續看,拼命阻止我。
但他換來的卻是親媽的毒打。
看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我終於找回一絲神志,爬到他面前:「陸哥哥,你沒事吧?」
他抱緊我,身體在顫抖:「哥哥沒事,言言別怕,言言別怕,我會保護你。」
後來,我和陸深被救了。
陸深媽媽被抓的那一刻,她還在瘋狂叫囂:「你們懂什麼,我這是在實驗,實驗馬上就要成功了,你們放開我。」
是的,陸深媽媽是心理醫生。
可是,她心理扭曲了。
她說對了,她的實驗成功了。
我開始獵奇似的搜尋各種可怖血腥的東西來看,甚至喜歡去豬肉攤看那些人殺豬。
鮮血四濺。
我爸為了我,找遍了所有辦法,最後才選擇給我催眠,封存我這部分記憶。
他捂著臉,眼淚順著指縫落下來。
「爸沒辦法,隻能讓專業的心理醫生給你催眠,否則,我會失去你。」
那時候,我已經開始自殘了。
我手腕上有一條細細的疤。
我爸一直說,那是小時候調皮劃的。
可其實,我是吃飯的時候,拿刀叉給自己扎的。
陸深呢?
他自此患上了恐女症。
一個心理變態的女人,害了兩個孩子。
我突然想到公公醉酒說的那句話。
回到家,我爸讓我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他關燈離開之前,我叫住他:「既然你們選擇隱瞞這一切,又為什麼要讓我和陸深再次相遇?」
老爸嘆息一聲:「我以為……」
以為什麼?
以為陸深會再一次保護我。
可是,他自己也是病人啊。
12
我和陸深提離婚。
他很冷靜,隻是雙眸通紅:「言言,當年……」
我苦笑。
看來我爸已經把事情都告訴他了。
我點點頭:「我已經都想起來了,謝謝那時候你不顧一切維護我,如果沒有你,我可能會更糟,謝謝你。」
我仔細想過了。
這件事罪魁禍首是陸深的媽媽,和陸深半點關系都沒有。
他也是受害者。
他的噩夢和痛苦,不比我少。
他抬頭,眼淚砸在桌上:「言言,你是不是恨死我了?」
我搖搖頭:「我不恨任何人,就像隔壁林奶奶說的一樣,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都要渡劫,可能那就是我的劫數吧,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
我故作輕松地聳聳肩。
他盯著我的眼睛:「如果你真的沒事,又為什麼要和我離婚?」
我嘴唇嚅動了一下:「對不起,陸哥哥。」
我沒再看他,我怕看到他的眼神,我會心軟。
我爸決定陪我出去散散心。
我開玩笑:「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這點挫折都受不住,得去上班啦,不然老板要炒了我。」
我爸紅著眼睛:「炒了就炒了,你回家繼承公司不就好了。」
我自動申請去新疆做風土人情的策劃。
在外條件不比家裡,工作也累,我每天累得倒頭就睡。
但我依然無法控制自己的夢。
我夢到陸深寵溺地將做好的花環戴在我頭上,我捏著小裙子笑嘻嘻:「陸哥哥,我像不像迪士尼在逃公主?」
我夢到他站在我旁邊,笑嘻嘻地伸出手:「看,哥哥給你摘的果子。」
……
即便是在地獄,他也抱緊我,用身體護著我。
那時候,他遍體鱗傷,依然對我強顏歡笑:「我沒事,言言別怕。」
夢裡,我嗚咽一聲:「陸深。」
翌日,我採訪回去的途中,遇上了暴風雪,我被困在了半山腰。
手機沒信號,這裡也沒人經過,隻要過一晚上,我就能變成冰雕了。
就在我凍得快要厥過去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身影飛快地朝我奔來。
我是在牧民家裡醒來的。
柴火正在噼裡啪啦地燒著。
一個穿著當地服裝,但身姿修長的男人背對著我蹲著。
聽到動靜,他轉過身。
我:「……」
我靠了一聲:「陸深,你咋變成這樣了?」
他那白白淨淨的小臉蛋呢?
怎麼臉蛋上有兩坨高原紅。
而且,胡子邋遢的,好滄桑啊。
陸深見我醒來,臉上露出憨憨的笑容:「言言,你終於醒了,嚇死我了。」
「你……」
我還要問問題,一個女人走了進來,她應該是這屋子的女主人。
她遞了奶茶給我和陸深。
陸深臉色僵了一瞬,但還是自然地接了過去。
我發現,他似乎在盡量克制自己對女人的恐懼。
「是你救了我?」我一邊喝奶茶,一邊問他。
他點點頭。
看著他臉上的兩坨高原紅,我咋舌:「你該不會一直跟著我吧?」
他輕咳一聲沒說話。
半晌後,他吭哧吭哧道:「我……我怕你一個人有危險,所以一直跟在你身後,如果……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可以離你遠點,你需要我的時候,我再出現。」
他好卑微啊。
我心疼又心軟。
從始至終,我沒有怪過他分毫。
隻是,我暫時接受不了這一切。
可那天,我被困在雪地,生死一線的時候,我突然想通了。
大家都這麼愛我,我憑什麼糾著過去不放。
而在昏迷前的那一刻,我腦海中想的人是陸深。
他見我沉默,覺得我又生氣了,十分委屈地起身準備離開:「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陸深。」我叫住他。
他猛地回頭。
我笑盈盈道:「我還是更喜歡你白白淨淨的樣子。」
我是和陸深一起回去的。
我爸看著我們兩人頂著高原紅,哭笑不得:「你們這是……」
我揉了揉臉:「爸,我考慮清楚了,我想回來繼承公司。」
我爸喜悅得老淚縱橫。
「還有一個……」我小聲嗫嚅,「你要當外公了。」
說完,我恨恨地瞪了一眼陸深。
都怪他,和我說青稞酒不會醉。
結果呢!
搞出人命出來了吧。
我爸:「來人,把我 82 年的紅酒拿出來,我要好好慶祝一下。」
我「……」
陸深:「……」
果然,我們家的基因就不太適合悲傷的氣氛。
我慶幸,我爸當機立斷,封存了我當年的記憶,用他的樂觀教育我,讓我變成一個性格堅強,活潑大方的人。
所以即便我遭遇人生最可怕的打擊,我也依然能熬過來。
我慶幸, 生命中有陸深這麼一個人。
他護我,愛我, 給我醇酒一般美好的回憶。
讓我被最痛苦的記憶攻擊的時候,那些美好的記憶也出來抵消這些可怕的記憶。
人生苦短。
老天爺既然再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便不會再錯過。
陸深和我去復婚的時候, 他還有些疑慮:「言言,你真的不怪我了嗎?」
我斜眼看他:「怪你什麼?」
他嘟囔:「你的小說不都是這麼寫的嗎,父母犯錯,主人公都會遷怒……」
我握拳輕咳:「那隻是小說, 不這麼寫能制造矛盾嗎, 我能水字數嗎?」
陸深:「……」
他給我豎起了大拇指。
十月之後, 我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我們給她起名陸晨曦。
希望晨曦驅散一切黑暗。
美好的生活,這才剛剛開始。
番外(陸深)
陸伯伯來找我的時候,我正在寫日記。
幾日前,我在商場看到了言言。
她正在娃娃機面前抓娃娃, 可惜手氣太差,技術不夠, 一個都沒抓到。
她在那邊急得跳腳,我恨不得上前幫她。
可, 我又怕。
後來她去吃飯, 我偷偷返回, 將她喜歡的娃娃抓到,再交給餐廳服務員, 讓他轉交給她。
下雨天,她沒帶傘, 站在商場門口長籲短嘆。
我買了一把傘,交給了一個小朋友,讓他送過去。
我還能聽到她說話:「哇,現在天使這麼多。」
或者說:「哇, 我這是被老天爺垂簾了嗎,怎麼好事都輪到我?」
我看著她的笑容,心情也不自覺放松喜悅。
就像小時候一樣。
即便我現在不能站在她面前,我也依然想保護她,想讓她開心一些。
林伯伯要我和她結婚。
我嚇得差點沒拿穩茶。
林伯伯說:「當年那件事對你和言言影響很大,但言言已經被催眠了, 她沒了當初那段記憶,不過, 同時也不記得你了。」
聽到這句話, 我心中一痛。
林伯伯安慰我:「陸深,我也是無計可施才選擇這個下下策, 雖然她不記得你了,但你們還可以重新開始。」
我謝謝您咧!
「□【」林伯伯給點點頭。
為了讓她待在我身邊,我隻好诓騙她,說她小時候對不起我。
但其實, 是我對不起她。
如果那天我沒答應她在我家裡玩捉迷藏就好了。
看到她笑盈盈站在我面前的時候, 我心裡隻有一句話,我要用一生去贖罪,用生命保護她,不再讓她受到一點傷害和委屈。
隻要她開心, 我便陪她演戲。
看她被我惹得奓毛又氣的圓溜溜的大眼睛,我們似乎又回到了從前。
其實,我和她一直沒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