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在關門聲後戛然而止,最後隻剩一串十幾分鍾的白噪音。
這段錄音,來自我十二歲那年生日,爸爸送我的會錄音復讀的芭比娃娃。
爸媽去世後,爺爺擔心我難過,讓人收了所有的東西,也將爸媽在市中心的宅子鎖了起來。
直到去年我從老宅搬回去,才偶然發現娃娃裡的這段錄音。
可盡管難以辨認。
我還是能聽出對話中的兩人,一個是我爸,一個是許昌隆。
因為,當年許砚的爺爺就是從樓梯上摔下來傷到頭,腦死亡去世的。
「許爺爺出事後不久,我爸媽就發生車禍墜河去世,未免太過巧合。」
我同男人說出心中的疑惑。
他是閨蜜白薇介紹的,據說業務能力很不錯。
除了收費貴,一切合法合規,沒毛病。
意料之中,聽完錄音,他眉頭微皺。
「林小姐,你父母車禍一案,十多年前早就以意外結案,僅憑這段錄音,根本不能當作證據。」
「目前為止,一切都隻是您的主觀猜測而已。」
「我還是那句話,十幾年前的案子查起來費時費力,且不一定能查到有用的信息,本人隻能盡力。」
我點頭,回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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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過他遞來的合同,確認沒問題,籤了字。
本想直接回去。
但剛到地下車庫,就收到許砚的信息。
【見一面,我有話想說。】
一如既往,他連發消息的語氣,都趾高氣揚。
我下意識拒絕。
可字打到一半,想起剛才事務所中,男人皺眉那副「不好查」的表情。
又一個字一個字刪除。
回復:【好啊,聊。】
15
和許砚約見的地方,是江城一座高級私人會所。
到了以後,我給許舟野發了個定位。
那邊還沒回復,許砚已經開門進來了。
侍應生端上下午茶。
不等人離開,他便開口:「曉曉,我和陸綿綿已經整理好了。」
快十年沒聽過許砚喚我「曉曉」。
驟然從他嘴裡聽到這個稱呼,我還有些意外。
「哦?」
「整理?不是你被甩了嗎?」
我頓了頓,勾唇笑笑。
「不過你們之間如何不必告訴我,畢竟和我又沒什麼關系?」
這裡的咖啡味道很特別,全江城找不出第二家。
但明顯,許砚沒心思細品。
他的語氣有些煩躁。
望向我的視線也掙扎、復雜。
「你明知道,我和她隻是玩玩而已!」
「你不就是想用許舟野氣我嗎?你的目的達到了。」
「沒錯,知道你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我很生氣,也終於發現我喜歡的人是你。我後悔了……」
「你不是想和我結婚嗎?隻要你回到我身邊,我可以當作一切都沒發生。」
他語氣黯然。
嘴上說著後悔,態度卻不見得。
尤其理所當然的語氣,讓我差點沒忍住笑。
大約被我的表情刺激,他語氣微冷。
「你不信?」
我點頭,無所謂地聳聳肩。
「信啊。」
「我信你是因為喜歡我,所以初中那會兒,明明看見我被你的小迷妹們堵在操場揪頭發、扯衣裳,你卻當看不見,事後還帶頭奚落『林星曉?黏人精,煩得很』。」
「我也信你是因為喜歡,才任由你的那些女朋友,一次次在圈子裡造謠抹黑我。」
「我甚至信你是因為喜歡,所以才在你那些狐朋狗友們面前帶頭羞辱我、奚落我。」
「我信,但信了又怎樣呢?」
許砚的表情很不好。
我每說一句,他的臉色就白一分。
我卻當看不見,輕嗤一聲。
「許砚,都是成年人,別演那套什麼失去了才後悔的戲碼,挺幼稚的。」
16
大約從沒見過我這副冰冷的模樣。許砚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他瞪大眼睛。
半晌,才找回聲音。
「你恨我?」
「你從來沒喜歡過我?」
一聲聲質問,咬牙切齒。
他似乎從沒想過,我在他面前的那些隱忍、深情都是假的。
此刻他面色漸漸陰沉。
直勾勾落在我臉上的視線,也如針扎似的。
我沒否認,點頭:「誰會喜歡一個帶頭奚落自己的人?」
「那你為什麼……」
他應該是想問我為什麼不早說?
但話還沒說完,就頓住了。
因為他應該也想起來了,我提過解除婚約的。
他沒同意。
談話進行到這兒,我已經不想再和他周旋了。
我坐直身子,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
「許砚,實話說吧,就算沒有許舟野,我也沒想過和你結婚。」
「說起來,還要謝謝你。」
「要不是你表現得那麼討厭我,我也拖不出那麼多時間,在你爸身邊搜集證據……」
他微怔,不明所以。
「什麼證據?」
我笑笑,沒說話,兀自拿出手機播放那段錄音。
變了音調的對話並不長。
我分得清,許砚也能。
因為他比任何人都記得,他爺爺的死因和忌日。
眼看他的表情從疑惑變為驚詫,越來越沉。
我終於關掉錄音。
「你說巧不巧?你爺爺去世沒幾天,就有這段錄音。然後沒多久,我爸媽就因剎車失靈出車禍墜河,雙雙沒命……」
「許砚,我已經找到你爸動手的證據了。」
「天網恢恢,做錯了事的人,是一定會付出代價的。」
17
我撒謊了。
就算我一直拖延時間周旋,也沒在許昌隆身邊找到什麼有用的證據。
衡量之下,才決定將這件事交給專業的人。
預料之中,一段連原音都聽不出的對話,許砚不信。
他眉眼間的怒氣掩藏不住。
「林星曉,為了拒絕我,你竟然編那麼可笑的事?」
「我爸這些年對你不薄吧?一條合成的音頻而已,你就懷疑他殺人?」
瞧,親父子就是親父子。
關鍵時候,還是一條心。
「對我不薄?」
「他知道你抗拒這門婚事,知道網上那些罵我的言論。知道你在慈善晚會上,為了維護陸綿綿扇我一巴掌。」
「他甚至知道隻要我去找你,一定會被你和你的朋友們羞辱。卻還是硬讓我往你身邊湊,讓我在訂婚宴前一天,一個人去找你。」
「他為什麼這麼做,你想過嗎?」
我實在沒忍住,嗤笑出聲。
顯然,他從來沒想過。
但我不打算點破,也不需要他相信我。
隻要他懷疑就行。
「許砚,你不信我沒關系,你可以回去問啊,我不介意。」
目的達到,不想和他過多解釋。
我勾唇朝他笑笑,起身準備離開。
然而還沒走到包間門口,就聽許砚大聲喚我:「林星曉!」
「我就問你一句,這些年裡,你有沒有對我動過心?」
幾乎同時,房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開。
站在門口的許舟野就這麼猝不及防聽到這一句。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又在門外站了多久。
包間的隔音效果很好,不知道所有談話內容的他,眸光瞬間就沉了。
「喲,聊完了?」
他唇角微勾,臉上還瞧得出笑意。
視線卻越過我,落在我身後眼尾泛紅的許砚身上。
語氣怎麼聽,怎麼都涼飕飕的。
「不安慰安慰他嗎?他都要碎了。」
18
許舟野說完就走,毫不拖泥帶水。
我甚至懷疑,他口中讓我安慰的人不是許砚,而是他自己。
看著他越來越遠的背影,我的眼皮「突突」直跳。
不再理會身後的許砚,抬腳朝許舟野追去。
「許舟野!等等!」
他等了。
腳步驟然停下。
我剎車不及,鼻子猛地撞上他的背。
經常鍛煉的背部肌肉厚重結實,我疼得眼淚直冒。
好不容易才止住,一抬頭,就見他眉頭緊皺。
「哭什麼?心疼他?後悔了?」
我驚了。
他說什麼?
我舍不得誰?
「許舟野,睜大眼睛好好看看我的鼻子,我哭什麼,當然因為疼啊!」
他終於注意到了我被撞紅的鼻子,眼神有些不自在。
語氣也終於恢復正常。
「哦,走吧……去醫院看看。」
我卻沒回答。
看著他飄忽的視線,回憶著他剛才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話。
忽然後知後覺。
不是?
他……難道吃醋了?
胸口處微痒。
像是羽毛輕輕撓過,引得我的耳膜都在鼓噪。
我大膽開麥:「許舟野,我見許砚,你吃醋了?」
19
話音落下,就見許舟野呼吸微頓。
下一瞬,他垂眸望來,視線燙得溺人。
「林星曉……」
他應該有話要說。
輕聲喚我時,微啞的嗓音勾得人心跳一陣加速。
讓人呼吸都緊了。
但會所的大門口,顯然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他一個「你」字才剛出口,就被門外進來的人打斷。
好不容易沒人了。
氣氛也沒了。
他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我甚至還暗暗松了一口氣。
他……應該沒發現我在緊張吧?
我低頭,按捺著狂跳不止的心口,絲毫沒發現接電話的許舟野,視線一直落在我身上。
等回過神時,隻聽見他一聲輕嘆。
「我要出差一趟,可能要一周才能回來。」
「走吧,先回家。」
「這段時間你哪兒也別去,就在家乖乖等我,知道嗎?」
看得出來,他很急。
將我送回家後,就馬不停蹄驅車離開。
但直到他離開,我都沒想明白。
不是。
他一個假道士,也需要出差?
20
事實證明,許舟野不隻是個假道士。
他好像還是個總裁。
他是真的忙。
離開三天,一次沒有聯系我。
這三天,我終於逮著機會回了趟自己家,把和許舟野有關的東西,全鎖進了保險櫃。
做完這些,才闲下來,準備約見閨蜜白薇。
我一心都在思考,該怎麼和她分享這些天的心路歷程。
根本不知道,許砚已經和他爸吵完了。
許昌隆打來電話,是許舟野離開的第四天。
聽筒裡,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很和善。
可仔細聽,卻能聽出幾分試探。
「曉曉,你和許砚的事,是他對不住你,我已經狠狠責罰他了。」
「既然你們沒緣分,我這個長輩也不能強求。」
「但總歸咱們還是一家人,你什麼時候有空,帶上舟野回家吃頓飯吧?」
愣怔一瞬,我很快反應過來。
想來,和我猜的一樣。
許砚是個沉不住氣的人。
為了證明我汙蔑,他應該找了許昌隆求證。
既然要逼他露出破綻,我也不想繼續陪他演叔侄情深。
「我想,我爸媽應該不樂意我和你當一家人吧。」
我語氣生硬,絲毫不給他反問的機會。
掛斷電話,給事務所那邊發去消息,叮囑最近多注意許家人的動向。
這才稍微安心。
可這晚,也不知道是被這通電話擾亂了心緒,還是因為幾天沒見到許舟野。
我失眠了。
凌晨兩點。
我拿著手機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正百無聊賴刷著視頻,忽然收到一條陌生短信。
【嫂子!你快管管舟哥吧!再跟他熬夜,我都要猝死在這兒啦!】
這語氣,不用猜就知道是葉斯年。
還附帶了一張偷拍的照片。
照片裡,是我從沒見過的許舟野。
他西裝筆挺,戴著一副金絲邊框眼鏡。
清貴禁欲。
隻一眼,就讓人挪不開眼睛。
他穿正裝可真帶感。
他脖子上的那條暗藍色領帶,不知道拴在他手上,是什麼樣的感覺?
我心動得厲害。
一衝動,消息已經發了過去。
【發個地址,天亮就來!】
21
許舟野出差的地方並不算遠。
開車也就四五個小時,半天就能到。
一夜沒睡,我索性早起出發。
一想到中午就能親眼見到正裝禁欲的許舟野,心底就忍不住開始期待。
然而,我好像期待早了。
等發現車不對勁,無法減速剎車的時候,已經開上高速了。
好在時間還早,高速上的車不多。
我強自鎮定,努力穩住方向盤。
這種時候,本來應該第一時間打高速報警電話。
可在車載上調出撥號頁面,我卻下意識地,將電話打給了許舟野。
那邊接通得很快。
嘈雜的起哄聲中,他的語氣輕松,卻也難掩疲憊。
「曉曉,這麼早?怎麼……」
「許舟野,你先別說話,聽我說!」
我打斷他的話。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麼顫抖。
「我的銀行卡放在我家的保險櫃裡,所有密碼都是你的生日。」
「我爺爺和我爸媽留下的那兩套房子還沒過戶,你記得拿著結婚證去過戶。」
「還有,如果我有什麼意外,去市中心的偵探事務,告訴一個叫秦顯的人,他知道該怎麼做……」
我心中慌亂,語速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