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邊傳來氣憤的哀嚎聲:
「神女怎可將我等與狗並論!」
上神看到石碑字跡後撲哧笑出聲,抬手點了點我的額頭。
「頑皮,不過這『三界眾仙與狗不得入內』倒是起得貼切。」
10.
神與妖之間的悲喜並不相通。
裘棤憂鬱了好幾日,時不時逮著三重天的那棵新栽的梧桐樹揪葉子。
樹靈看著自己快被薅禿的頭頂表示很不滿,哭著來找我投訴。
我本來在凡間的南風館裡喝著小酒好不快哉,無奈隻能回來看看這隻小雀妖意欲何為。
女子一見到我便開始扯我身上的鳳羽,手裡還留著當時被砍斷的另一半姻緣線。
「鳳芪姐姐,那人是誰?為何我看到他心口便開始泛疼呢?」
我用術法幻化出百裡洮的模樣:「你說的可是天帝?」
她輕輕頷首,不自覺地撫摸了一下腹部。
「是個渣男,更是你的仇人。」
我義正詞嚴地肯定道:「他瞧上了你的美色把你騙上仙界!還覬覦你的寶物,誤你道途,再過不久,他還要殺你全族!」
天可憐見,我可沒說半句假話,女主的父親是妖皇,百裡洮想一統三界成為至尊,自然要鏟除妖皇一脈令妖族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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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棤的表情從茫然到恍然大悟,「這人真壞。」
11.
她在三重天待得無聊,我便拉著她一起去凡間。
與仙界的冰冷不同,凡間更多的是煙火氣息,哪怕身為神靈不需要進食,我依然多吃了幾串冰糖葫蘆。
南風館的老鸹已經眼熟我了,一見面便喜笑顏開地揮著香帕湊近。
「哎呀,鳳小姐可是稀客呀,您可終於來看奴家了,旁邊這位是?」
裘棤害怕得往我身後躲了躲。
我熟捻的丟給他一大塊銀兩:「我妹妹,這次不要酒,上兩壺茶。」
小雀妖肚子裡還揣了崽,還是不飲酒為好。
「走,姐姐帶你去見見世面。」
館裡十分吵鬧,一樓擠滿了人,達官貴人則都在二樓的雅間。
臺上的男子們身姿妖娆,光著腳踝跳飛天舞,其中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一身白衣的瞎眼琴師。
他長得極為好看,唇不點而朱,鼻峰挺立,讓人難以想象睜開眼後又是何等風採。
被譽為南風館的頭牌。
裘棤看著看著也呆了:「凡間居然還有這等美貌。」
我目不轉睛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老鸹突然走上臺,風情萬種地朝眾人拋了個媚眼,才緩緩說道:
「奴家可不騙人,今兒個來了好貨,那小臉和風弦不相上下呢,老規矩,價高者得。」
他拍了拍手,一群打手便抬了個蓋著黑布的鐵籠子上來。
黑布被掀開,我瞧見鐵籠子裡的人時,嘴裡的茶水差點沒噴出來。
——堂堂魔君大人,居然淪落到這種下場??
12.
傳說中的魔君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隻對心愛之人,也就是女主,展現出一丟丟柔情。
我萬萬沒想到,還能瞧見他被塗了胭脂穿得花枝招展的一面。
男子手腳皆上了鐵鎖,俊臉冷若冰霜,一雙血瞳充滿了嗜殺之意。
「這眼睛,妖怪啊!」
臺下有人被嚇得後退了一步。
屋內的裘棤目不轉睛地盯著男子,隨後拉著我的袖子哀求:
「鳳芪姐姐,我們能不能把他救下來。」
我疑惑:「為何要救他?」
魔君跟本神又打不著半毛錢關系。
女子咬了咬嬌嫩唇瓣,極美的杏眼裡又湧現出淚光。「他好像我幼時的一位好友。」
我:「……」
算了,誰讓本神就吃軟的這一套呢。
這難道就是命運的推動嗎,一定要讓女主救下男二。
13.
鳳族雖然對錢不太感冒,但龍族喜歡呀。
我每次揍龍族那群小崽子的時候,都會順手把他們窩裡的金銀財寶一起搜刮了。
這樣才能聽到那悅耳的哀嚎龍吟聲。
久而久之還攢下了不少。
裘棤無所顧忌地喊著價,二樓有幾個雅間明顯也想買下魔君,將其身價越推越高。
隔壁的權貴惱怒了,放聲威脅道:「在下乃當朝太子,還請諸君給個面子行個方便。」
我冷哼一聲:「不給又怎樣?」
此話一出,就隻剩裘棤一個人的加價聲。
面子?不存在的。
這敗家的小雀妖,將我多年積蓄耗費了個精光。
老鸹將鐵籠子送上來時,後邊還跟了個意料之外的身影。
是抱著木琴的瞎眼琴師。
他赤著腳踝,眼眸緊閉,低垂下的濃密羽睫微微顫動,眉間貼了個火焰狀的花鈿。
老鸹訕訕笑介紹道:「風弦是此次拍賣的贈禮,請貴人笑納。」
我:哈?
搖錢樹是贈品,怎麼可能!
南風館會如此火爆,有一半是因為這從不賣身的琴師,怎麼想都有貓膩。
就在我揣測時,瞎眼琴師忽然跪伏在我腳下,頭椅靠著我的腰側,輕聲說道:
「請您收下我。」
聲音猶如清泉擊石般悅耳。
我頓時了然,又是一個想抱本神大腿的。
14.
魔君被從鐵籠裡放出來時,喉嚨滾動嘶吼著想要放大招。
我反手就是一個禁錮術。
他好像不太清醒,丹府破碎神識蒙昧,經脈寸斷,還被下了啞藥,看起來被折磨得不輕。
一界魔君走到這種地步,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他昂起頭,看到滿臉驚恐的裘棤後,血紅瞳孔忽然淡去,變回了清澈的黑瞳。
然後倒頭昏迷。
我:啊這。
於是我們又上了三重天。
「上神,上神,快出來。」
被吵醒的上神顯然有起床氣,他睜著蒙眬睡眼,一句話也沒吭。
麻木地把魔君丟入青銅鼎中,一系列操作眼熟得不行。
等等,我想阻止他取水時已經來不及了。
恢復好傷勢的男子從鼎內爬出來,眼神懵懂,宛如稚兒。
「你們是誰?我這是在哪?」
「糟了。」上神懊惱地拍了拍頭,「這回加的孟婆湯好像有點多。」
15.
我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魔君那。
上神卻似有所感,視線落向了一旁安靜沒出聲的瞎眼琴師。
他偷偷傳音:「回來了怎麼也不打個招呼。」
「沒必要。」
瞎眼琴師側了側身子,朝著我的方向露出絲絲笑意。
16.
在三重天上待了些日子,裘棤和魔君兩人常常湊在一塊,感情急速升溫。
我則躺在一邊聽著風弦彈琴。
有時百思不得其解,這凡人是怎麼長得處處合我心意的。
人一多上神便嫌吵鬧睡不好,於是他袖子一甩,將我們都丟了出去。
「無事莫來三重天。」
三重天之下便是仙界的議事大殿。
好在我反應快,變回鳳凰原形後迅速地將風弦放至背上。
畢竟就他是個凡人。
撫琴的蔥指不經意間劃過金色尾羽,輕易地激起了我的一陣陣顫慄。
嘶,怎麼會這樣。
我裝作若無其事地俯頭往下看。
眾仙正在議論著,如何趁魔界大亂搞點事情。
原來魔界大亂是因為魔君被他的二把手兼好兄弟給暗算了,死沒死大家不知道,魔界現在各方勢力鬥得飛起是真的。
仙界也不能坐以待斃。
就在這時,兩道光影落在了殿中央,正好和大殿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
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大膽魔君,竟敢擅闖仙界。」
17.
拜良好的視力所賜,我清楚地看到,高臺上的百裡洮每一根發絲都寫滿了震驚。
他身影一閃,扶起地面上的女子,將其擁入懷中,好似尋回了難得的珍寶。
「棤兒,棤兒,是你嗎?」
百裡洮深情款款的眼神,在看到後邊扶著腦袋緩緩站起的魔君猛地一變——
「原來你跳下誅仙臺,是為了和墨淵在一起。」
18.
我剛想下去救他們,神力便開始消退,涅槃蘇醒後遺留的火焰在體內四處亂竄。
我難受的嚶嚀了一聲,轉頭朝鳳谷方向飛去。
風弦聽到關切地詢問了一句:「你還好嗎?」
當然不好。
這世間本就不容神族存在,傻叉天帝強行將我喚醒,根本沒考慮過後果。
若非上神出手替我蒙蔽了天機,我在蘇醒的那一刻就會隕落,哪怕有萬仙骨也無濟於事。
百裡洮和裘棤皆是命定之人,隻要他倆湊一塊,天道都會格外關注。
於是我也被注意到了。
蕾姆了,原來倒霉蛋竟是我自己。
鳳谷內入目皆是青蔥嫩綠的梧桐樹,卻無其他生靈存在。
我把背上的瞎眼琴師叼了下來,囑咐道:「你在此地等著不要走動,我去去就回。」
「好。」他抱著木琴,赤腳站在梧桐樹下,無聲囈語隨風飄去。
「阿芪,這一次,可別再丟下我了……」
可惜後面那句我沒聽到。
響亮的鳳吟打破了谷中屏障,我進到鳳凰一族的禁地,隻身在地脈山火中遊尋。
火海中放置著一枚又一枚布滿奇異紋路的巨蛋,皆是我沉睡的族人。
直到滄海桑田,天地間重喚生機,神力復蘇,他們才會再度醒來。
我親昵地蹭了蹭中間最顯眼的兩顆金蛋蛋:「父後,母皇,芪兒回來了。」
隨後才躺入旁邊碎成兩半的蛋殼內,意識也跟著回歸混沌。
19.
琴師撫奏著悅耳的曲調,滿山的流焰卻不敢近於他身,避開一條通行的道路。
青年來到我充滿裂痕的蛋身前,低身在我額前落下眷戀的吻。
遮擋住雙眼的布帶滑落,本該空洞的眼眶內居然鑲嵌了一雙冰藍剔透的瞳珠。
體內的火焰好似遇上了天敵,迅速消散得一幹二淨。
我的神魂雖不清醒,身體卻下意識地攀上了令自己舒服的存在。
木琴褪去破舊的外表,顯露出栩栩如生的鳳頭,冰鳳虛影從中飛出,盤旋在火海上空。
「唳——」
20.
我剛出生那會,天地剛被劃分為六界。
據母皇說,以前隻有九重天,神族各司其職,還沒有仙這一說法。
後來才慢慢演變成了六界,也多出了仙族。
鳳凰一族子嗣稀少,族人們對我十分疼愛,母皇是唯一會對我嚴厲的人。
她可以容許我把其他神族揍個遍,哪怕搗破天也會給我兜底,卻不允許我在修煉上懈怠。
百歲那年,母皇牽著小小的我,去三重天給不知活了多少年的上神賀壽。
21.
這是我這一次見到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