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神剔我仙骨時,血濺了他一身。
我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罵道:「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就換個神來。」
他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刀面,往下一壓,從我頸部取出了一塊瑩白如玉的骨頭。
「你可以懷疑我的神格,但不能懷疑我剔骨的技術。」
隨著仙骨的消失,浩瀚神力終於回到了我體力。
我高興地變回原形在空中長吟,隨後叼起那塊骨頭,飛往天宮的方向。
「去找傻叉天帝算賬。」
若不是他取了女主仙骨安在我體內,此時我應當還在美滋滋睡大覺。
1.
鳳凰乃神族一脈,孕育子嗣困難,每一顆蛋蛋都會被族人視若珍寶。
所以幾千年來,也隻多了我一個。
據說我降生那日,天降神音,百鳥齊拜。
——隻有返祖的金凰才有這等待遇。
於是這四海八荒內,便再也沒了我不敢惹的人。
如今的天帝當年不過是跟在我身後跑的小少年。
我做事隨性,救他也不過是隨手而為,過後便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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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知道這樣都能成為傳說中的白月光。
2.
沉睡太久,也不知這滄海桑田有何變化,族人還未醒來,於是我決定待會下手輕些。
揍個休養百年差不多就行了。
我落至地面時,天宮內的仙婢們正圍在一塊竊竊私語。
「裘姑娘真跳下誅仙臺啦?不是說她是咱未來的天後嗎?」
「誰知道呢,不過是隻仙力低下的雀妖,天帝大人怎會讓她當天後。」
真煩。
還是來遲了一步。
「諸位姐姐們,可知道誅仙臺在哪個方向?」
仙婢們並不識得我,以為我是新來的小仙,便笑著指了路。
誅仙臺上有誅仙铡,中間有一口墮仙池,連接了下界的通道。
隻要從那跳下去,多年修為便立即化為烏有,幸運的話能撐著一口氣活下去。
素來威嚴的男子此時卻跪在墮仙池口,雙眼赤紅地抓著一片衣角吶喊:
「裘棤,棤兒,你快回來好不好?」
「你為何不告訴吾,你腹中已有孩兒……」
我過去猛地踹了他一腳,呸呸兩聲:
「遲來的深情比草都賤,你在這哭有屁用,下去追啊,追妻都不會嗎?」
百裡洮呆愣地望過來,不敢確定地道:「……鳳芪姐姐?」
3.
「是你姑奶奶我。」
我冷笑著捏了捏拳頭,對準百裡洮的俊臉揍了過去,一邊罵罵咧咧。
「你說你修行這麼多年,怎麼腦子沒點長進呢?」
「我睡得好好的,你沒事喚醒我做什麼。」
「老娘是神,你給我安塊仙骨,有沒有考慮過適配的問題啊?」
一聯想到差點失去的神力,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百裡洮根本不敢還手,半晌後才捂著自己斷掉的手骨,頂著一張豬頭臉支支吾吾道:
「鳳芪姐姐,吾就是……想救你。」
哪裡還有絲毫身為天帝的模樣。
他眼神落在我手中瑩白如玉的骨頭上,彌漫出痛意,仙池裡的蓮花受到影響,紛紛垂著蓮蓬。
「棤兒,你怎能這般狠心……」
我才不吃這套。
「有這時間裝深情,跳下去救她早就救到了。」
4.
想到那隻可憐的小雀妖,遭此一劫多少與我有些關系。
我催動起神力,勾連仙骨內殘留的氣息,化為金凰原形,跟著氣息的指引飛下了誅仙臺。
誅仙臺內最可怕的是那些罡風,可誅仙人神魂。
但我是神族。
穿過通道,我一眼便瞧見了枯地上奄奄一息的絕色女子。
正是我沉睡時神魂遊歷到異界看過的仙俠狗血虐文女主,裘棤。
她面色蒼白,嬌嫩唇瓣毫無血色,單薄紗衣遍布著星星點點的血漬。
雙手不自覺地護著腹部,身軀上皆是傷口。
男主自然就是傻叉天帝,兩人在凡間相識,裘棤以為自己遇到了真心愛她的人,卻不知道百裡洮隻是為了她體內那塊萬仙骨。
萬仙骨是個好東西,誰都想要。
但失去了仙骨,裘棤就活不長了。
後來裘棤得知天帝是為了救另一個女子而剝她仙骨,便毅然帶著腹中孩兒跳下了誅仙臺。
身為女主當然不可能這麼短命,根據劇情她會被魔君救回去,然後又開啟相愛相殺模式。
5.
我叼著那塊骨頭放入女子體內,輕抓起她飛回上界。
可救人這種活,本神不擅長。
「上神,上神!快出來。」
作為歷史最悠久的神明,上神居住在最隱蔽的三重天內。
這裡常年寂靜,我嚎的那兩嗓子格外明顯。
身著墨色玄衣的青年顯露出一張充滿困惑的俊美臉龐,那雙深邃的星眸好似要把人吸進去。
「小芪芪,做什麼?」
「救人。」
我把裘棤丟至他面前:「是時候展現你精湛的技術了!」
上神慢吞吞地哦了一聲,頗為記仇地彈了一下我的腦門。
「你方才還說本神剔骨剔得不好。」
他說著撩起衣袖,從裡頭掏出一把骨刀,對準昏迷不醒的女子的脖頸就要切下去。
我頓時大驚失色:「住手,是救人不是讓你下殺手。」
夭壽啦,到底能不能來個靠譜的神。
就在此時,裘棤也幽幽睜開了美眸。
她盯著懸在自己眼前的骨刀:「?」
女子眼裡含了淚光,纖細玉指推開骨刀,顫顫巍巍地出聲:「雀無二兩肉,不好吃的。」
6.
「神不能,至少不應當。」
我失望地別過臉:「上神,你變了,你當年可是隻食肥遺橫公魚等異獸,如今怎地……」
上神緩慢地打了個哈欠,臉上寫滿了問號。
「不是你讓我救她的嗎?」
他手中動作不停,手中骨刀落下時化為一道玄光,變成了一具青銅鼎的形狀,把重傷的裘棤囊括在內。
隨後又見他從袖口裡抖落出一些仙草靈植,伸手一抓不知從哪裡取來了微綠色的湯水,連同仙草一齊倒入鼎中。
「小芪芪,噴個火。」
敢使喚鳳凰當燒火童子這種事,也隻有上神能幹得出來。
小雀妖掙扎著想逃,卻逃不掉。
我面無表情地噴出一道三昧真火,控制著其中的溫度,免得把女主煮熟了。
夜幕褪去,裘棤從鼎內爬出,冰肌玉骨上已無一絲傷痕。
她緩緩一拜,嬌嫩嗓子十分動聽。
「謹謝兩位神君救命之恩。」
話語未落,便聽到她接著問了一句:「敢問此地是何處?我剛剛好像不小心飲了鼎內許多藥湯,肚子鼓得不行。」
我與她懵懂稚嫩的眼神對視上,頓時心中咯噔一下,想到了一個十分可怕的可能性。
「這裡是仙界。」
「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你……是腹中有孕。」
刺耳的雀啼聲響遍了三重天。
上神收拾鼎內藥渣的時候也有了新發現。
他無辜地眨了眨眼,纖長濃密的睫毛垂下一個微彎的弧度。
「咳……抖藥的時候沒注意,好像混進去了一棵忘情草和一點點孟婆湯。」
所以有關天帝的記憶,全都從裘棤腦海中抹除了。
「真的隻有一點點。」
上神強調,手腳並用比劃了下:「過不了百年效果應該就過去了。」
我:「……」
7.
本該因仙骨而怨恨我的女主,此時卻像雛鳥一般,目光依賴地緊跟著我。
我飛回鳳谷,她便撲騰撲騰地在鳳谷結界外頭打轉。
一聲聲鳳芪姐姐,喚得悠長清脆。
呵,吾乃金凰神君,會被她這麼輕易討好?
想抱本神大腿的小仙多了去了。
——半個時辰後,巴掌大小的小雀妖在梧桐樹枝上搭好了小窩,黑珍珠似的眼睛裡滿是新奇。
我警告她:「你不要趁我睡覺的時候在我的尾羽上蕩秋千,聽到沒有。」
小雀妖:「唧~」
8.
我蘇醒一事不知被誰傳了出去。
當年的追隨者紛紛找上門,美其名曰瞻仰神君風貌,實則尋求庇護。
我全都拒了,好不容易退休,才不要給自己找麻煩。
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也混了進來。
青丘狐族自詡流淌著神的血脈,他們派了族中長得最出眾的八尾仙狐出面。
那八尾仙狐長相魅惑,一身紅袍搖著羽扇,步步生蓮,走至我面前行了個半禮。
「拜見神君。」
「有什麼事就說,不要磨嘰。」
他眼中精光閃爍,勾唇笑著道:「在下狐八,是來求娶神君的。」
一塊被掰碎的果殼沿著拋物線從半空中砸到了他的腦門上。
羽毛嫩綠的雀妖瞪著小珍珠眼,站在我肩上罵罵咧咧。
鳥語翻譯過來大概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巴拉巴拉……
狐八愣了一下,他好像識得裘棤,驚訝地問道:「裘姑娘不是跳下誅仙臺了嗎?怎麼會在神君這。」
「路邊撿的。」我敷衍答了一句,噴出一道真火,在手中凝聚成一柄焰劍,揮斥而出。
「求娶可以,打得過本神再說!」
天帝帶著浩浩蕩蕩的隊伍過來時,正巧看到被燒禿的狐狸悲憤掩面離去。
「金凰神女,真乃粗人也。」
眾仙:「……」
百裡洮慶幸地摸了摸自己仍有些紅腫的臉頰,「看來鳳芪姐姐當初對吾還是舍不得下狠手。」
9.
裘棤好似感應到了什麼,鑽進我的浮雲袖口裡邊躲了起來。
我看著這群絡繹不絕的不速之客,煩躁地想噴火。
趕走一個又來一個,有完沒完。
鶴發童顏的月老拿出一團紅線球,一根似夢似幻的紅線虛影飛出,一頭飛入我袖口,另一頭系在了百裡洮的手上。
他滿臉喜色地恭賀道:「這姻緣線隻會綁定命定之人,神女與天帝真乃天地良緣吶!如今眾神沉睡,還請神女擔起天後一職,引領眾仙!」
百裡洮猶豫了一下,張口似乎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
我冷哼了聲,手背向身後,安撫著被紅線綁上躁動不安的小雀妖,眼神銳利地掃向這個曾經在身後追逐的小少年。
「百裡洮,你可還記得你的棤兒?」
男子低垂下眼,轉動著手中的玉扳指,語氣淡然說道:
「斯人已逝,我會永遠記得她,但,本帝要以仙界為重。」
就在這時,一柄巨大的骨刀忽然從天而降,砍斷了那根紅線。
空中仙樂鳴奏,彩光散落。
懶散的上神躺在九天玄鳥拉的鸞駕中,搖手喚回了骨刀。
「小洮洮呀,以我看,這孽緣不要也罷。」
「不過是隻血脈不純的蛟龍,修得了帝位又如何,門不當戶不對的,還敢求娶我們家小鳳凰……」
百裡洮的表情變得十分精彩。
出身一直是他當上天帝後被詬病的地方,若是旁人提起,定沒有什麼好下場。
可——偏偏戳他傷疤的人是上神。
我忍住笑意,用神力在鳳谷谷口的石碑上刻下幾個大字,歡快地爬上了鸞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