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紅了眼,輕輕掙開他的手:「而且,我今晚剛做了一個決定。」
「我想要報警,那個人前些天寄來了匿名信和照片。」
「顧西洲給了他二百萬,選擇了息事寧人,可我還是想要報警。」
「一旦報警,陳年舊事會被再次翻出來。」
「我清楚自己沒有錯,但人言可畏。」
「我不想連累你。」
裴昭的神情漸漸嚴肅:「你說那個人勒索你,但是顧西洲給了他二百萬,擺平了這件事?」
「是,我知道他也是為我考慮,怕再引起不好的輿論,我會撐不住。」
「但我仔細想了很久,還是想要報警。」
「憑什麼犯法的人逃之夭夭還拿到了一筆巨款,我卻要日日夜夜受盡煎熬呢?」
裴昭拉著我往車子邊走:「你去把那些匿名信和照片都帶上,我們現在就去報警。」
「我可以自己去的……」
「岑安,你知不知道。」
裴昭的眸色深邃,卻又蘊著深不見底的痛楚。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當年你出事後,沒能陪在你的身邊。」
「每一次想起,我甚至都可笑地希望自己可以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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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止這一切發生。」
「裴昭哥,這不怪你。」
「岑安,就讓我站在你身邊一次吧。」
裴昭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平復情緒。
將我的手握得更緊:「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
「我也知道以後會面臨什麼。」
「隻要你相信我,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問題。」
22
裴昭帶我去警局報了案。
這人剛收了顧西洲的一筆錢。
有這樣的線索在,想必推進得會很快。
裴昭請了兩天假,帶我回老家去看外婆。
外婆慈愛地摸著我的臉,叮囑裴昭。
「你既然要和安安在一起,那就想清楚了,別以後有點事兒就拿出來翻舊賬。」
裴昭笑得有點無奈:「外婆,我是翻舊賬的人嗎?」
外婆白了他一眼:「你不是,你就是記仇。」
「安安小時候跟別的小男生多說幾句話,你記了十八年。」
「外婆……」
裴昭坐不住了:「我出去抽根煙。」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裴昭有點狼狽的樣子。
忍不住就笑了:「外婆,您別說裴昭哥,他很好,很好很好。」
「那你喜不喜歡他?」外婆笑眯眯的問。
我低了頭,趴在外婆的膝上,心裡又是酸又是甜。
不知該怎麼回答好。
「安安,外婆知道你在想什麼。」
慈愛的老人家臉上的笑意斂住,目光幽遠看向門外的遠方。
「我小的時候,最喜歡的人就是我小姨。」
「她漂亮,會唱小曲,頭發烏黑濃密,兩條辮子可漂亮了。」
「十裡八村的年輕人都喜歡她。」
「她和村子裡最俊的男人訂了婚。」
「可就在出嫁的前夜,鬼子把她搶走了。」
外婆的聲音開始顫抖。
「那個年代,我不說你也知道,鬼子把她搶走,她會遭遇什麼。」
「後來,家裡人想盡辦法籌了錢,又託了人,才把她救出來。」
「可是她已經被糟蹋的不成人樣了。」
「她的未婚夫退了婚,村子裡的人都對她指指點點。」
「就連她爹媽也頂不住壓力,漸漸開始怨懟不滿。」
「後來,她半夜投了水塘,死了。」
「她死之前,我去看過她一次。」
「她問我,囡囡,真的是我錯了嗎?」
「為什麼在他們的眼裡,女人的貞操比命還重要?」
「失了貞潔,就隻能死嗎?」
外婆渾濁的雙眼裡,漸漸蘊滿了淚。
「安安,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有很多的不公。」
「尤其是我們女人。」
「但是你隻要記住,你沒有錯,記住你要好好活下去,活的比誰都好。」
外婆拍拍我的肩:「昂首挺胸地好好活著,安安,外婆知道你做得到。」
「還有啊,你別看你裴昭哥在外面獨當一面可威風了。」
「但其實他就是個死心眼的傻小子。」
「他喜歡你,喜歡了很多很多年。」
「安安,如果你也有點喜歡他,就給他一次機會,好不好?」
23
我答應了外婆,和裴昭在一起了。
但是現在案子的事情還沒有塵埃落定。
還有我爸媽那邊。
如果知道我和裴昭的事,指不定又要鬧出什麼幺蛾子。
畢竟,裴家雖然低調,但卻也是真的高不可攀。
爸媽虛榮心強,我那個弟弟,又是個無所事事心高氣傲的「二世祖」。
萬一借著裴家的勢做出什麼不好的事。
裴家就算不計較,但我也是覺不允許的。
所以我決定暫時瞞著所有人。
隻偷偷和最好的閨蜜分享了。
閨蜜沉默許久,發了一條巨長無比的語音過來。
「安安,那你和他結婚的話,我都不敢去你家找你玩了,在單位要面對領導,去你家玩還要面對大領導,嗚嗚嗚我壓力好大啊,我會笑不出來的。」
「還有啊,我真的想不出來你和你家裴廳這樣那樣的畫面,畢竟我前天剛在電視新聞上看到他作報告的樣子,特別嚴肅認真。」
「他私底下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是什麼樣啊,也這麼嚴肅嗎?那你豈不是會被管的好可憐?」
我剛要回復,裴昭卻推門進了臥室。
他身上還沾染著一點酒氣,但看起來卻很高興的樣子。
「喝了多少啊,一身的酒味兒。」
我起身迎過去,皺了皺鼻子。
裴昭卻一把抱住了我。
我的臉貼在他的外套上,布料很硬挺,除了酒味兒就是我用慣的洗衣液的味道。
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香氣。
我忍不住輕輕蹭了蹭:「怎麼了?有什麼開心事和我分享嗎?」
「岑安,那個人找到了。」
「警方已經聯絡了當地派出所,準備實施抓捕。」
「等這件事徹底了結,我們就舉行婚禮吧。」
裴昭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捧著我的臉就吻了下來。
不知怎麼的,我腦子裡就冒出來了剛才閨蜜說的那些話。
我也在電視上看到過裴昭。
政壇新秀,春風得意,卻沉穩肅然,半點輕浮都不見。
真的很難想象,他私下和我在一起時,溫柔到讓人心弦都在顫。
「裴昭哥。」
接吻的間隙,我輕喃喚他。
「怎麼了安安?」
我隻是看著他,沒有說話。
「沒什麼……」
我踮起腳,主動吻他。
心底的那片酸意被我壓了下來。
我沒有告訴他,其實這些天我經常會想從前。
如果那件事沒有發生,
我是不是已經水到渠成地和裴昭在一起了?
畢竟,在我的少女時期,我最初心動的人,是裴昭啊。
24
顧西洲的電話打來的有點不巧。
裴昭剛把我送上雲端。
他還不上不下著呢。
鈴聲突然響起,將我們倆都嚇了一跳。
我不打算接,但顧西洲卻沒完沒了了。
裴昭臉上頗有些怨氣,卻還是溫柔低頭親我:「等會兒繼續,不過你要等我一起。」
我面頰潮紅:「這怎麼等啊。」
「我們多試幾次,就知道了。」
裴昭起身,將手機拿過來遞給我。
我想了想,還是按了接聽。
有些話,也該徹底說清楚了。
「安安,我和她們全都斷幹淨了。」
「真的,我發誓我不騙你,全都斷幹淨了。」
「我們復合好不好?」
我看著身邊的裴昭。
他的相貌是我喜歡的那種,清俊斯文。
他的身材也是我喜歡的,清瘦,卻又有著薄薄的肌肉。
我突然想起網上曾流傳過他的一張照片。
隻是側影的全身照。
他穿著白襯衫,簡單的黑色西褲,很普通的沒有任何 LOGO 的皮帶。
襯衫衣袖卷在肘上,露出肌肉緊實的一截小臂。
擰身和人說話,側臉的輪廓挑不出丁點瑕疵。
腰細腿長,意態風流。
微博上很快萬轉,無數小女生在下面尖叫。
我也偷偷點過贊的。
可現在他就躺在我的身邊。
情欲的味道還沒有從他的臉上完全褪去。
他的手攬著我的腰。
手指很長,骨節分明,指端的皮膚微微有些發白起皺。
我的臉忽然紅透了。
顧西洲的聲音還在耳邊響。
我忽然覺得挺煩的。
「那個,顧西洲,抱歉啊。」
「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這邊剛談,得對人家負責呢。」
聽筒那邊,瞬息安靜了。
足足過了有半分鍾, 顧西洲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岑安,你跟誰在談?」
「誰會跟你談?」
「除了我,哪個男人能接受你的過去……」
手機忽然被裴昭拿了過去。
他的臉色冷凝, 漸漸彌漫怒氣。
「顧西洲,我是裴昭。」
「是我跟岑安在談, 而且不久的將來,我們還會結婚。」
「岑安的過去沒什麼不光彩的。」
「拿著她的過去一直 PUA 她的你,才像是陰溝裡的老鼠一樣不光彩。」
「不要再來打擾她。」
「想想你的公司。」
裴昭直接掛了電話,然後將號碼拉黑了。
我想要說什麼。
但裴昭卻已經不發一言將我壓在了身下。
「裴昭, 你是生氣了嗎?」
我很小聲得問。
「待會兒等著我一起,我就不生氣了。」
我特別乖地抱著他, 仰臉回應他的親吻:「好,我等你一起。」
最後的時候, 裴昭情動的厲害。
他吻我吻的很深,卻第一次對我說了那句:「岑安, 我喜歡你。」
我整個人都在顫慄,聲音更是顫慄。
「我也喜歡你,裴昭哥哥。」
25
顧西洲的死訊傳來時, 我並沒有自己所想的那樣意外。
因為在此之前那件事,已經足夠震碎我的三觀。
那個人被警察抓捕之後。
審訊中被抓到了馬腳。
然後潰不成軍,招供了一切。
原來,當年那場意外,不是魔鬼隨機作案。
而是有人故意為之。
而那個幕後之人, 是顧西洲。
家庭破裂,前景一片灰暗的陰鬱少年。
為了得到喜歡的人,可以這樣的不擇手段。
他化身從天而降的救世主。
拯救了幾乎破碎的少女。
成為她心中神明一般的存在。
讓她愛上他, 依賴他, 離不開他。
卻又在功成名就後,從內心裡嫌棄她的曾經。
他愛她, 卻又沒辦法碰她。
他愛她, 卻又忍不住一次一次傷害她。
隻不過是私心裡覺得,曾經他高不可攀的人, 如今已經配不上他了。
他開始不停地去找年輕幹淨的女孩兒。
可不管他找多少,心裡缺口卻還是填不上。
直到最後,他漸漸地清醒, 懺悔,想要彌補上他們之間那條深深的裂縫。
可岑安已經有了新的男朋友。
他心灰意冷了數日,決定不顧一切再一次將她搶回來時。
警察卻找到了他。
就像是掉落的第二隻靴子。
那一刻,他反而無比的平靜。
這一天終於還是到了。
岑安也早就知道了吧?
她會怎麼想想,怎麼唾棄他?
顧西洲心裡一片空白。
唯有一個念頭, 在瘋狂的叫囂。
可沒想到,這隻是個開始。
「(而」而徹底的逃避, 好像隻有死亡這一種方式。
所以他借口去換一件衣服。
從他豪華公寓的頂層縱身躍下。
墜落的短短數秒間。
他好像又看到了穿著白色舞蹈練功服的岑安。
她笑著跳著跑出校門。
跳上裴昭的單車後座。
一手拿著冰淇淋, 一手很自然地抱住了裴昭的腰。
她笑的聲音特別動聽,銀鈴一般。
而他帶著一身的傷,站在陰暗的圍牆後。
像是偷窺別人幸福的見不得光的賊。
然後一步錯, 步步錯。
他毀了純澈幹淨的岑安。
卻也徹底葬送了自己。
酷烈的風裡, 顧西洲閉上了眼。
西風吹不散。
到最後兜兜轉轉,善良的,相愛的人,
還是會得到他們的圓滿。
而他隻求,下輩子,清清白白地和岑安相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