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平時不這樣的,也沒幾個人敢勸他酒。」
「可這段時間,裴先生幾乎都來者不拒……」
「行了。」
裴昭搖搖晃晃站起身,看了司機一眼。
他聲音平和,但卻不怒自威:「亂說什麼,那些應酬都是免不了的。」
司機沒敢再多說。
但我卻隱隱猜到,應該和我有關。
可裴昭是說到做到的人。
一直到車子在我家樓下停穩。
他也不曾提起在大理的隻言片語。
隻在我下車時,裴昭輕輕叫了我一聲。
「安安。」
我下意識回頭。
昏暗的視線裡,裴昭靠在車座上,目光沉靜如海。
深邃,平和,卻又藏著暗湧。
我忙移開了視線:「裴昭哥,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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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少喝點酒。」
裴昭對我笑了笑:「隻是偶爾心情不好才會多喝一些。」
「放心吧,以後我會少喝。」
「嗯,那我上去了。」
「去吧,等你到家我再走。」
我下了車,輕聲對他說了再會。
就轉身往樓上走去。
我沒有回頭,卻好似也能感應到。
裴昭的視線一直都在追著我。
直到進了電梯,我才靠在電梯壁上,緩緩吐出了一口氣。
左手腕上纏著幾串南紅珠子。
而珠子下,是錯亂斑駁的陳舊傷痕。
早已結痂愈合,過去很久很久。
可此刻卻忽然隱隱作痛。
17
出去旅遊之前,我就從顧西洲的公司辭了職。
回來後很順利找了新工作。
新公司工作環境很好,同事也很好相處。
差不多一周,我就完全適應了。
工作生活逐漸步入正軌時,我忽然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信裡面,隻有一張模糊陰暗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六年前那個晚上,差點被侵犯的我。
衣衫不整,近乎全裸,面容極度的恐懼猙獰。
隻看了一眼,我立刻將照片翻扣在桌子上。
轉身衝到洗手間,撕心裂肺的嘔吐起來。
同事們被我的反應嚇到了。
有人過來敲門,焦急喊我名字。
可我像是什麼都聽不到。
眼前一陣一陣的天旋地轉。
浮動的全都是那一晚,所有的不堪。
已經六年了。
那個當年作惡的漏網之魚,為什麼突然又出現了?
「岑安,你沒事吧?」
「你剛才嚇死人了……」
我臉色慘白走出洗手間,勉強對同事笑了笑:「沒事兒,可能吃壞肚子了。」
可現在我這樣的狀態,顯然已經沒法工作。
經理給了我一天假,讓我去醫院看看。
我收拾了東西,將照片小心放好。
剛走到公司樓下,卻看到了顧西洲。
他神色異常的嚴肅,卻又好似強壓著怒氣。
見到我,立刻就快步走了過來。
「岑安,你沒事吧?」
顧西洲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你臉色很不好。」
「我收到了照片。」
「顧西洲,是那天晚上的,我被人拍下來了……」
我機械地說著,陽光刺眼,可我卻全身冰涼。
我不知道那人拍了多少照片,或者還有視頻。
如果泄露出去。
我沒勇氣去面對世人的目光。
還有保守封建的爸媽,他們最看重的就是名聲。
絕對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再來一次。
「岑安。」
顧西洲的臉色無比暗沉:「我也收到了。」
「而且還有一封勒索信。」
我開始控制不住地全身發抖:「顧西洲,報警吧。」
18
「當年那裡監控壞掉沒有抓到他,現在技術更先進,一定可以抓到他的……」
「岑安,你先冷靜一點。」
「我沒辦法冷靜,顧西洲,我要報警,他不知道把照片發給了多少人……」
我的眼淚洶湧而下:「也許現在,全世界的人都看到那些照片了!」
「沒有,岑安,我查過了,隻有我和你收到。」
「沒有第三個人收到照片。」
「對方隻求財,隻要二百萬,給了錢就會把所有照片視頻銷毀。」
「叔叔阿姨年紀大了,承受不住的。」
「隻是二百萬,岑安,我付給他,這件事我來解決,我保證,就到此為止,好不好?」
顧西洲輕輕抱住我,聲音溫柔地哄:「岑安,相信我,好不好?」
可我還是將他推開了。
「我們已經分手了。」
「而且你就快結婚。」
「這些事,你已經沒有義務再幫我。」
「我不會給他二百萬,我會報警。」
說完,我抬手將眼淚抹去,拿了手機就要報警。
可顧西洲卻再次制止了我:
「岑安,你的生活好不容易平靜下來。」
「這兩年已經不需要看心理醫生。」
「我不想你再次卷入輿論漩渦。」
「你承受不住的。」
他攥住我的手,將那串珠子撥開。
「你看看你的手腕,岑安,你不是每次都會這麼幸運,被救回來。」
「錢就當我借給你的。」
「等你將來有錢了,再還給我。」
「六年前是我救了你,現在你的事,我自然要管到底。」
「顧西洲,我很感謝你這些年陪著我,幫我走出來,真的。」
「岑安,你不用對我說謝謝。」
「其實你知道的,我根本沒有愛過其他人。」
顧西洲捧住我的臉,語氣裡竟帶著難得的認真:「岑安,我們和好吧。」
「這麼多年的感情,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的,是不是?」
19
我沒有答應顧西洲要和好的請求。
但他也並沒有勉強我。
照片的事就像是從沒發生過一樣。
一切又歸於平靜。
隻是在我心緒剛剛平復些許的時候。
爸媽忽然打了一通電話給我。
「岑安,你現在必須立刻嫁人,不能再拖了。」
「為什麼?」
「你說為什麼?你弟弟這邊談好的女朋友,就因為你,要吹了!」
「人家嫌棄你弟弟有你這樣一個姐姐!」
「更怕你嫁不出去一直待在娘家拖累他們!」
「岑安啊,我們也不是不疼你,但咱們家就你弟弟一根獨苗!」
「他要是結不上婚娶不到媳婦,我到地底下也沒臉見列祖列宗!」
「我不結婚礙著他什麼事了?」
「而且這些年,我花過家裡一毛錢嗎?我怎麼就拖累他了?」
我氣的整個人都在發抖,聲音也抖得不成樣子。
「你現在是沒花家裡錢,但將來你老了呢?」
「你沒丈夫沒孩子,誰給你養老?」
「還不是要靠你弟弟弟妹?」
「這不是拖累是什麼?」
「你跟顧西洲這麼多年,也沒能讓他娶你,你也太失敗了岑安!」
「既然顧西洲不娶你,那你就嫁給別人好了。」
「我這兩天就把你的婚事定下來。」
「我不會嫁的。」
「你不嫁也得嫁,你要是再拖著不嫁,影響你弟弟結婚,我就吊死在你門口!」
電話惡狠狠地掛斷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忍著才沒有哭出來。
一個人在房間裡呆坐了一整個下午。
手機微信裡還有幾天前顧西洲發來的一條信息。
他說隻要我考慮好了想要復合,隨時都可以找他。
嫁給他,好像是現在擺在我面前最合適的一條路。
他曾是我年少時的救贖。
我們相伴了整整六年。
他知道並了解我所有的脆弱和不堪。
好像這天底下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比他更合適結婚的人了。
可我的心卻又告訴我。
我不願意。
在他肆無忌憚地說那個女孩兒特幹淨特單純的時候。
曾經愛過他全身心依賴著他的那顆心。
就已經徹底地死了。
更何況,閨蜜告訴我。
顧西洲身邊女人沒有斷過。
他一邊想和我復合,一邊卻和他的新任女秘書,曖昧不清著。
如果是從前,我會很痛苦。
但現在,我的心底已經沒有半點波瀾了。
20
晚上我一個人去了江邊。
其實我沒有尋短見的想法。
剛出事那兩年是有過。
但後來已經想通了。
我沒有錯,我為什麼要死。
錯的那個人,憑什麼現在還活的好好的。
還拿到了那麼多的錢。
想要報警的念頭,又一次冒了出來。
可如果報警。
那個惡魔會不會被激怒,幹脆將所有照片都公之於眾?
到那時,我又成了整個岑家的罪人。
我怔怔然地站在江邊,一動不動站了好久。
完全沒想到自己這舉止,已經引起了路人的注意。
警察趕到的時候,我又是尷尬又是愧疚。
為自己佔用了公共資源而十分不安。
正不停鞠躬道歉的時候。
卻又有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疾馳而來,停在了我身邊。
我有些吃驚地看過去。
就看到了裴昭。
他應該是從飯局上趕來的。
還穿著很正式的商務西裝。
穩重內斂身居高位的男人,此時臉上卻滿是慌亂緊張的情緒。
直到看到我,裴昭顯然猛地松了一口氣。
「安安。」
他大步走到我身邊,一把抓住我的手臂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
才隱忍著情緒,溫聲詢問:「沒事吧?」
我搖頭,有些羞愧:「沒事兒,裴昭哥,我就是站在這裡想事情想入迷了……」
「沒想到那位好心的大爺報了警。」
「沒事就好。」
裴昭沒有多說,「你先去車上等我。」
我乖乖上了車。
裴昭走過去和警察說了幾句,方才折轉回來上車。
「裴昭哥,你要是有公務就去忙,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不忙,我送你回去。」
他沒有喝酒,自己開車過來的。
一路上我們倆都沒怎麼說話。
到我家樓下的時候,裴昭將車子熄了火:「安安,我們談一談吧。」
21
確實應該談一談。
畢竟我們兩人在大理時曾有過那樣的關系。
我跟著他下車,去了小花園。
「外婆今天給我打電話,說你爸媽在張羅著讓你相親。」
我瞬間覺得乳腺都不好了。
「我不嫁。」
「哪怕一輩子單身,我也不會如他們所想的那樣隨便嫁人。」
裴昭忽然摸了摸我的發頂:「我和外婆說了。」
「說什麼了?」
裴昭看著我,他的眼神永遠平和安靜。
像是此時籠罩著世間的清淡的月。
可以包容萬物。
「說我想娶你。」
「裴昭哥……」
「外婆答應了,她老人家還特別開心。」
「不可以的,不行,這件事不行。」
我急的一下站了起來:「裴昭哥,你仕途坦蕩,前途不可限量,不能因為我……」
「岑安。」
裴昭忽然笑了。
他笑起來,眼角已經有了淺淺的紋路。
我這才忽然驚醒,裴昭哥,已經快三十二歲了啊。
這些年,有關他的消息中。
除了年少有為,前途無量等等等等的誇贊之外。
從來沒人提過他感情方面的私事。
更是從來,從來都沒有過任何花邊的緋聞傳出。
雖然他還有個大哥,早已娶妻生子。
但他遲遲沒有結婚,也是裴家人的一塊心病。
「我很開心你會這樣說。」
「裴昭哥?」
我有點不解。
「安安,你脫口而出的,都是在擔心我的前途。」
「而並不是,我不喜歡你。」
裴昭輕輕握住了我的手:「但在我看來,能讓我放棄的,也恰恰隻有這個理由。」
「可是裴昭哥,我的那段過去,你真的不在意嗎?」
「就算你不在意,那你的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