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主母擺爛後 4337 2025-01-25 16:18:55

其次沈灏該議親了。


可他近兩年跟著一幫紈绔子弟眠花宿柳,風評不佳。


從小帶他的嬤嬤來找過我兩次,想叫我管管他,至少親事議定之前,莫要胡鬧。


我並未搭理。


快入冬時,侯府又發生了件街頭巷尾議論紛紛的事兒。


沈灏帶著家中幾房子侄,大鬧祠堂。


起因是杜稚將各房例銀減半,府上人員清減,伙食也清減。


沈灏認為是杜稚有意克扣,中飽私囊。


杜稚卻嚷著是婆母有意藏私。


她手中的家當,根本不夠一大家子鋪張用度。


雲芝說給我聽時,我一點都不意外。


一年半了。


我苦心經營起來的那些鋪子,也該被杜稚敗光了。


杜稚趕走我,又生了兒子,自然不用再巴巴地討好眾人。


尤其是沈灏。


恐怕她正挖空心思,想把沈灏的世子之位,弄到自己兒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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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灏快十六了,也不是傻的。


自然與她針鋒相對。


我沒空看那一家子的熱鬧。


開春之後,我會入學堂,成為首間女子學堂的首位女先生。


但入冬後,長公主特地傳我過去,跟我聊了一些侯府的事。


「欽天監斷言,今年南方會有大雪,讓朝廷早做準備。」


「今日朝堂上,沈淮之毛遂自薦,願一力負責此事。」


「妙儀,你怎麼看?」


長公主一直看重我。


她這麼一問,我就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福禍兩相依。


南方若真有大雪,是挑戰,卻也是機遇。


沈淮之若能抓住這次機遇,又要再上一層樓。


但同為女子,長公主懂我。


我的付出,我的委屈,我的不忿。


長公主在暗示,若我不願,這樣的機遇,她可以不給沈淮之。


上一世的確。


南方雪災,沈淮之想常人所不能想。


在朝廷的銀子下來之前,墊用府上私銀,及時送上大量御寒物資,大大減少了傷亡人數。


因此大功,隔年他就被陛下破格升為工部尚書。


成為開朝以來,最年輕的一位尚書。


上一世我為了湊那些銀子,幾乎變賣了全部嫁妝。


也是在這件事後,我的私產全成了侯府私產,手中再無倚仗。


這一世,沒有我,沒有我那些嫁妝,我不確定沈淮之會怎麼做。


但無論如何,百姓的身家性命是大事。


不該裹挾我的私心。


因此我對著長公主,感激跪地:


「朝事為重,殿下無需考慮妙儀,甄選最合適的人選為宜。」


最終朝廷還是將這件事交給了沈淮之。


但這一世的結局,與上一世,並不相同。


19


沈淮之的決策倒還是與上一世一樣。


為了仕途也好,為了百姓也罷,豪賭一把。


在雪災真正來臨之前,就用府上私銀,囤積了大量御寒物資,送往南方。


侯府沒有我的嫁妝,卻還有婆母私藏的那麼些家當。


婆母看不慣我而已,對這個兒子,向來聽信。


因此剛開始,我以為,他要和上輩子一樣,加官晉爵了。


可這一世,還有一個杜稚。


沈淮之聽了枕邊風,起用了杜稚身邊的家奴。


那家奴看起來忠厚可靠,實則包藏禍心。


一面做出運送物資南下的假象,一面卷款潛逃。


朝廷的銀子下來後,沈淮之仍如上輩子一樣,自信滿滿地認為物資已到,並未再用那筆銀子採購。


直到南方刺骨的冰雪,澆了他一身。


拿了朝廷的銀子,卻沒辦事。


雪災死傷無數。


陛下震怒。


回京第一日,就削了他的爵位,革了他的官職。


若不是有幾個老臣求情,他當即就要下獄。


據聞這個凜冬,侯府過得格外寒碜。


石炭都供不起。


所有銀錢,老夫人都省去活動周轉,想為沈淮之免去牢獄之災。


再次見到沈淮之,就是在長公主府前。


我以為他是要找長公主替他說情,卻不想,他攔在了我的轎子前:


「衡先生,可否有幸,請先生品茶?」


我一直掩面示人,他又不曾聽過我的講學。


並不知道「衡先生」就是我。


我不想理他。


他步步跟上:「衡先生,衡先生得長公主寵信,能否在長公主面前替沈某美言幾句,沈某必定……」


我停下步子。


揭開面巾。


望著他。


沈淮之的臉一瞬變得煞白。


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你……你……衡先生竟然……」


「是你?」


20


沈淮之失魂落魄地走了。


走時整張臉黯淡無光,嘴裡呢喃著「怎麼會」。


成親十四載。


他大抵也不記得,我當年的模樣了。


可惜他的失魂落魄,隻維持了幾個時辰。


傍晚時分,他又來家中找我了。


「妙儀,既然你就是衡先生,事情便更好辦了!」


與晨間的黯淡不同,他的雙眼又黑又亮:


「隻要你向長公主求求情,讓長公主在陛下面前替我說話。」


「妙儀,隻要你助我渡過這次難關,你還是我侯府的侯夫人!」


「今後我們恩恩愛愛,和和美美,再也不分開了!」


我涼涼地望著他,嗤笑:


「沈淮之,我是犯賤嗎?」


沈淮之一愣。


「你的侯夫人,是鑲金了嗎?」


沈淮之的唇抖了抖。


「你的臉面呢?你的自尊呢?誰給你的底氣,在我面前說這種話?!」


沈淮之突然怒了:


「崔妙儀!你以為我為了誰?」


「我沒了爵位,沒了官位,你以為倒霉的是誰?還不是你兒子!」


「我兒子?」我又笑了,「他跟我姓嗎?」


「你……」


「妙儀。」沈淮之聲色軟下來。


「妙儀,你我夫妻十餘載,你明知這次不是我的錯……」


「我不是沒有購買物資,我甚至用自己的私產先行墊資,我隻是識人不清,怎麼能將罪責全都算在我身上?」


「這些話,沈公子就不必跟我說了,去向陛下稟明罷。」


「該如何定奪,陛下自有主意。」


我不欲再與他爭執。


甩開他的手。


臨到門口時,我回頭:「沈淮之。」


「識人不清,也是罪。」


這罪果,上輩子,我吃過了。


這輩子,該輪到他了。


21


沈淮之到底被下了獄。


雪災死傷那麼多,要給百姓一個交代。


判決下來之前,婆母來求我,沈灏來求我。


侯府裡但凡從前與我關系好一些的,都來求我。


我一概不見。


他們在門外喊:


「侯夫人,您管了十幾年的家,不能就這麼不管了啊!」


我讓雲芝將那份和離書放大,拓印,裱在Ṱü₊了門口。


他們又說:


「即便和離了,那也是孩子的父親啊!」


我再將官府緝拿沈淮之的告示拓了一份,貼在門口。


他們還在說:


「夫妻十餘載,夫人就這麼絕情嗎?!」


我直接讓人將他們都轟出去,搬去了公主府。


一個月後,沈淮之的審判下來。


陛下念在他祖上有護國之功,此次他又的確為人所害。


削爵,革職,坐監兩年。


終於沒有人再來找我。


一夜之間,樹倒猢狲散,忠勇侯府人、財,皆散了個幹淨。


這時才傳出來,杜稚早在這之前,就帶著孩子跑了。


我坐在茶館,聽了半個下午的八卦。


有說杜稚卷了所剩不多的財物跑掉的。


也有說此前的「家奴」,本就是杜稚蓄意安排,為了侯府的銀子的。


甚至還有人說,杜稚早與那家奴有染,忠勇侯府的綠帽子,早就戴到天上去了。


眾說紛紜,雲芝都沒打聽出個所以然來。


但我最終,還是知道真相了。


那是在一年後。


杜稚與那家奴被朝廷抓捕,連著那個孩子一起。


據說被押入大牢時,路過沈淮之的牢房。


隻一眼,沈淮之就瘋了般地嘶吼。


我第一時間趕去茶館聽八卦。


實料沒聽到,倒是碰到了同樣第一時間趕去聽八卦的,杜稚的前夫。


「沒想到先生也有此愛好。」


此時我已經名滿京城,人人尊稱一句「先生」。


「倒不如,我來說給你聽。」


原來當年他休棄杜稚,根本就不是因為什麼「不事姑舅」。


「她退忠勇侯府的婚,是因為擔心沈淮之也不入仕,成日在家中。」


「妨礙她與奸夫偷情。」


「我當時正在駐守邊防,大半年才歸一次家,自然合她心意。」


「說來慚愧,被一個奴才戴了綠帽,實在丟不起這個人。」


「才胡謅了一個理由。」


「沈淮之就沒懷疑過,她跟他十年,都不曾為他養育子嗣?」


「她哪裡敢生?生下來太像奸夫就露餡了!」


「那兩人才真真情比金堅,當年被我發現,就因為企圖給我用絕嗣藥!」


竟是如此。


竟是如此啊。


難怪我生下沈灏之後就再無動靜。


難怪連杜稚的娘家都將她趕出家門。


好一個青梅竹馬。


好一個天上月,雲間雪。


回去之後我忍不住大笑。


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騙了我十幾年,杜稚騙了他十幾年。


天道好輪回,報應不爽。


活該啊!


22


他們說沈淮之瘋了。


在天牢裡不吃不喝,又哭又笑。


婆母,或者說,徐氏,也在這之後病倒。


她身邊的嬤嬤來找過我許多次,說她有話想與我說。


我都沒理。


直到一個大雪天,那嬤嬤說她熬不過這個夜晚了。


我過去時,她氣若遊絲地躺在床上,和我去世那年的模樣,像極了。


「你還記得我五十大壽那年嗎?」


「你請了各地大廚,九九八十一桌,九九八十一道菜……」


「那麼多人,都圍著我。」


「說我必定萬壽無疆,說我侯府前途不可限量……」


「還有那一年,那年新年,你不知從哪裡弄來那麼多焰火……」


她絮絮叨叨,說的都是當年侯府的輝煌。


最後渾濁的眼睛定定地望著我:


「崔氏,到底是我侯府,對不住你。」


「侯府早就不在了。」我說。


徐氏眼底的光倏然而逝,落下淚來。


「沈老夫人。」


我望著她如今皮包骨的模樣,「我十歲喪母,自踏入侯府的那一日起,便將你當作親生母親看待。」


「我到底哪裡不合你的心意,讓你對我百般挑剔!」


上輩子,我魔障一般想要得到認可。


我付出所有我能付出的,她卻始終不能滿意。


重來一次我才明白。


我的價值,不需要他人認可。


徐氏看向我。


慣來精明的臉上一片茫然。


半晌,才嗫嚅道:


「可是,我……我也是……這樣過來的啊。」


23


又一年,沈淮之出獄了。


我並未在京城見過他。


隻是聽說一年前就上了斷頭臺的杜稚,墳墓被人刨了。


時光過得很快。


兩年來,學堂裡的學生越來越多。


除了我,又有一名書香世家的女子,頂著家族的反抗,入學堂教書。


和孩子們在一起,光陰總是明媚而快樂的。


這幾日進出學堂時,身後總跟著一個人。


是沈灏。


除去沈淮之入獄時,他去找過我一次,我已經有很久沒見過他。


他長高了許多。


穿著一身布衣,瘦削得幾乎看不出當年的模樣。


大概是知道我不會搭理他,他並不靠近。


徐氏過後,唯一伺候的嬤嬤也走了。


侯府家底早就掏空, 沒什麼財帛留給他。


我知ṭūⁿ道他各處尋過工。


賣力氣的,幹不來。


賣學識的,他沒有。


賣笑的, 沒幾日,他能將客人得罪,還倒賠一筆錢。


如今靠著當年我逼他練出的一手字,賣點字畫,勉強為生。


大約是看我今日盯著他, 他往前走了幾步。


「母親。」開口就是哽咽。


我撇開臉。


他也就頓住。


我抬步要走。


「對不起。」


「那年, 」他細如蚊吶,「她說你幾個月都不管我,說隻是戲弄你。」


「我不知道會那樣。」


上輩子的他,顯然不是「不知道」。


這輩子, 他小了幾歲。


但是與不是,我都不在意了。


我回身,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銀子。


「這裡是三百兩銀子。」


「夠普通人家三年的用度。」


我抬眸望著他:「你有三個選擇。」


「二十歲入科考, 中進士的, 不少。」


「二十歲習得一門技藝, 養家糊口的,比比皆是。」


「二十歲流落街頭,了此殘生的, 亦有。」


「當然,你也可以今朝有酒今朝醉,瀟灑三日, 途歸原路。」


「一切選擇, 皆在你。」


「你隻需知曉, 人生沒有回頭路。」


我把銀子放在他手裡,轉身離去。


人事已盡。


無論他如何選, 都與我無關了。


這日陽光極好。


剛進學堂, 就有正在曬書的孩子奔過來。


「先生, 」她抱著我的腿,「剛剛那個人,他們說……是您的兒子,是嗎?」


我牽著她的手:「是啊。」


「那你怎麼不管他啊?他好可憐的樣子哦。」


「何為管?」


「就是……抱抱他?安慰他?像對我們這樣,教教他?」


「他已經長大, 不需要了。」


「先生先生,可是我看到書上說,幼從父, 嫁從夫,夫死從子。女子該以父為天, 以夫為天,以子為天,方才是好的女子。」


「書上說得不對。」


「那為什麼所有書, 都是這樣說的啊?」


「因為。」我蹲下身,揉揉小姑娘的腦袋。


「那些書,都是為父者、為夫者、為子者的男子寫的啊。」


「那以後, 會有女子寫的書嗎?」


「會的。」


這就是我,我們,在這裡的意義。


對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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