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似乎是有人查到了他的身份。」
我直覺那人是蕭恪。
之前裴懷傷了他的時候,恐怕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上輩子,裴懷名利雙收,造反若扯著為父平冤的名頭,未必不能成事。
這輩子在我的幹預下,好歹是沒有上輩子容易了。
思慮片刻,我摸向耳垂取下耳環,輕輕打開,裡面有一些粉末。
「這都是見血封喉的毒藥,給裴懷還是給自己,你看著用。」
經歷了上輩子求死不得的痛苦,今生我醒過來後就準備了毒藥,萬一出什麼事,至少死得利落。
即便無事,也可以提醒自己牢記那些痛苦。
「多謝。」
「別謝了,我還得打你幾巴掌才能走。」
嫣然笑笑:「打吧,說不定是最後一次了。」
心情莫名有些復雜,我狠狠抡起胳膊重重扇了她幾記耳光,直將她打得鼻子都出血了才停手。
「嫣然公主,我等著你打回來那一天。」
我高高在上地看了她一眼,大步踏出門,對著門外的侍女們兇狠道,「看什麼看,再看挖了你們的眼睛!」
回到房間,我思緒萬千,冷不防身後一隻手伸過來捂住我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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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熟悉的聲音響起。
「綿綿,想我沒?」
蕭恪!
我又驚又喜,轉過頭看著他。
他臉上有明顯的疲憊,眼圈烏青,衣服上全都是土。
「你怎麼進來的?」
「先別管這個,你就說想我沒有。」
我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他也不在意。
「我可是一路想著你追過來的。」
我臉上有點燒,撇過頭不敢看他,想到裴懷又問道:「你帶了多少人來?能不能直接殺掉裴懷?」
「不能。」蕭恪嘆息道,「我一個人追過來的,錦衣衛少部分人在後方,我雖然知道他的身份,但搜集證據很難,即便我早早開始尋找也不容易。因此證據還未交給皇上,就得知你失蹤的消息,好不容易找到蹤跡就追了過來。」
「這裡的護衛比我想象得警覺很多,我差一點就被發現了,並且裴懷身邊還有其他護衛。」
我頓時有些失望:「那怎麼辦?」
「為今之計,隻有讓老將軍先發制人了。」
「這裡離宋家軍很近,綿綿,我要去求援,你隻能自己保重了。」
我點點頭:「你去吧,不要擔心我。」
我很平靜,蕭恪也沒有說話。
我們都知道,時局瞬息萬變,誰也不知這一別是否就是永遠。
我主動抱了抱蕭恪,悄聲道:「若此後平安,我們就成親。」
他緊緊地回抱住我:「我隻要你活著,其他的都不重要,綿綿,答應我,無論裴懷要做什麼,你都不要反抗,活著等我來救你,好嗎?」
迎著他期待的眼神,我緩緩點頭。
我也想活著。
我要努力活著。
14
臨睡前,外面傳來喧哗,隱約還有女子的哭聲。
緊接著,裴懷怒氣衝衝地進來一腳踢翻了凳子:「賤人。」
他陰鸷的目光盯著我,「嫣然手中的毒藥,是不是你給的?」
我心一跳,強作鎮定:「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冷哼一聲:「那個賤人,妄圖把藥抹在嘴唇上喂給我,想得美,我可是真龍天子,哪有那麼容易死!」
「若非她還有點用處,我早就弄死她了。」
「不過也沒關系,高高在上的公主成了人人品嘗的賤婦,我想這對她來說,一定比死了更難受。」
我心重重一跳:「你做了什麼?」
外面的哭喊聲越來越大,裴懷輕描淡寫:「沒什麼,隻是讓人捆住她,送給下屬玩耍罷了。」
「我隻要她活著就行。」
「裴懷,你不是人!」我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扇了上去,裴懷舔著唇角的鮮血惡狠狠地盯著我,「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這輩子算計她不是算計得很痛快嗎?我隻恨自己沒有早點回來,否則也不會如此被動。」
「若非擔心你成了殘花敗柳後蕭恪不要,你早晚也跟她一個下場,又在這裡裝什麼?」
我的眼淚落下:「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不是也說會寵她一輩子嗎?裴懷,難道那些情意都是假的嗎?」
他的眼神茫然了一瞬,轉而又笑起來。
「皇權霸業,有情者死!」
「那些,不過是兒時戲言而已,怎能當真?」
「我不需要你們的同情,不需要你們的愛,等我當了皇上,有無數的人想愛我。」
「你覺得我狠毒,可等我登上帝位後,他們隻會說我有謀略,夠果斷,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裴懷沉浸在自己的暢享中不可自拔。
仿佛已經看到了登上帝位後的山呼海嘯,門外哭聲還在繼續,隻是逐漸微弱了下去。
我緩緩閉上眼,然後暈了過去。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我看到士兵攙扶著虛弱的裴懷,他站在城門上看著樓下。
蕭恪坐在馬上,身後是宋老將軍和軍隊。
我看到他們奮戰,看到外族在城內燒殺搶掠,看到裴懷佔了先機,連下七城。
他拖住了蕭恪的腳步。
我還看到蕭恪最後兵行險著,在深夜潛入府邸,用十九名錦衣衛的命換來他最終劃過裴懷喉嚨的一刀。
裴懷死後,他吩咐人將裴懷挫骨揚灰,然後在漫天火光中摸著手腕處的紅繩低語:「綿綿,我給你報仇了。」
後來,他和宋老將軍勢如破竹,挽救岌岌可危的山河,趕退蠻夷,徹底讓天下恢復平靜。
從夢中驚醒時我還有些緩不過神。
看來當初那一刀,也不是全無用處。
至少裴懷連出門都要人攙扶才行。
房間裡靜悄悄的,我起身走到窗邊,燈火通明的地方,是嫣然在受苦。
但我什麼都做不了。
一月時光倥傯而過,我被關在房中再不能踏出一步。
這一月也沒見過裴懷,隻知道他很忙。
忙著運糧,忙著準備兵馬,忙著計劃出發去邊疆讓宋老將軍開城門。
忽然在一個平靜的下午,有下人驚慌地跑進來大喊:「不好了,宋老將軍帶著兵馬打到城門口了!」
15
戰火燒起,似乎隻是一瞬間的事。
兵貴神速,誰也沒想到遠在邊疆的軍隊,忽然就出現在了城門口。
城中兵馬隻是一小部分,真正的大部隊都在關外。
一咬牙,他命人將嫣然清理幹淨,給她換上新衣服,帶著我一起登上城門。
密密麻麻的兵馬一眼望不到頭,領頭坐在馬上的赫然是蕭恪和宋老將軍。
「裴懷,你狼子野心,通敵賣國,真是丟盡了裴家的臉!」
「你的計劃已經失敗,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宋老將軍怒目圓睜,長槍一指身後的兵馬都跟著喊起來:「束手就擒!」
裴懷冷淡地一揮手,手下拖來了嫣然。
一月不見,她除了臉之外似乎身上沒有一處好的地方,鮮血順著衣裙流下,巴掌大的臉上是一雙死氣沉沉的眼。
縱使她是自由的,可依然無法自己行走,足以想象她經受了怎樣的折磨,我轉過頭不忍再看。
「宋老將軍,今日你若不退兵,我就讓你親眼看看自己的女兒,尊貴的公主殿下,是如何在男人身下承歡的。」
「還有你,蕭恪。」他幾乎從牙縫中蹦出來一句話,「你若是不退兵, 我就當著你的面將她凌遲致死。」
「我知道你喜歡她喜歡了兩輩子,斷斷是舍不得她死的。」
我也被推上牆和嫣然站在一起。
底下沉默了片刻, 宋老將軍怒吼:「裴懷,你還是個人嗎?」
裴懷愉悅地笑起來:「我隻要贏,就算做畜生又如何?」
嫣然看到外公, 忽然起身扒著城牆大喊:「不要管我,外公,不要管我!」
「賤人!」裴懷怒極,走上前一巴掌扇在她臉上。
這時, 我忽然掏出刀衝向他, 裴懷一腳踢在我膝蓋上, 我不由跪倒,他冷笑著從我手中拿走刀。
「綿綿,這樣的把戲,玩一次就夠了。」
「真的嗎?」我努力抬起頭, 一把抓住他的手,「裴懷, 把戲雖老,好用就行。」
他一怔, 身後的嫣然趁著我鉗制裴懷的時候, 伸手從他腰間掏出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我很眼熟。
緊接著, 她狠狠刺向裴懷的脖子。
「撲哧」一聲,仿佛很響, 又仿佛很小聲。
裴懷捂著脖子倒退兩步,周圍的士兵們有些慌亂, 我咬著牙爬起身,一把抱住裴懷,用最後的力氣從城牆上翻了下去。
我忍不住露出苦笑,就算我說一千遍一萬遍,裴懷都不肯信。
「一他」我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綿綿!」
我閉上眼,心中惋惜著。
對不起, 蕭恪。
我食言了。
16
縱使蕭恪使出了全部功夫,可他還是來不及接住綿綿。
他就那麼眼睜睜看著他心愛的女人重重摔在地上,蕩起一陣陣塵煙。
他不懂。
為什麼,為什麼兩輩子加起來,他都救不下自己心愛的姑娘?
若天意如此,為何要讓他重來!
火爐炸開的時候, 他在路上,剛剛好趕上接下查案。
無人知道, 他看到綿綿在人群中一臉淡定的時候心有多疼。
他知道綿綿前世受了多少苦, 所以今生才會說一點也不疼。
他知道裴懷要造反,從一開始就在籌謀, 無奈證據不足,自己也沒有調兵的權力。
他以為來得及,他以為護得住。
可事實上,他兩次都失敗了。
嫣然也死了, 她在城牆上被士兵們捅成了篩子, 可那張清麗的臉上,卻掛著解脫的微笑。
比起前世,這次的造反幾乎沒有造成任何百姓的傷亡。
除了他的姑娘。
扶靈回京後,太傅大人差點哭暈過去, 夫人也一夜白頭。
江霆逸紅著眼問他:「綿綿可有受苦?」
他沉默片刻答:「沒有,她是個很勇敢的小姑娘。」
一直,都很勇敢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