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齊國醜女 3491 2025-01-24 15:48:46

赫連玄搖搖頭:「不止。」


他嘆了口氣:「慕容家主貪汙受賄,性情殘暴,圈了萬畝良田,凌辱死無數少女。」


「太後以紫河車入藥,蒸人膏脂,已虐殺數十人。」


我攥緊拳頭,不知該說些什麼。


赫連玄卻朝我一笑:「如今,我們算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


我卻抬眼,探究地看著他:「你究竟是誰?」


「小傻瓜。」赫連玄嘆息一聲,摟著我的腰肢,恨不得將我揉進懷裡般。


他用指尖,輕輕揉過我的耳尖。


我卻僵住了。


這個動作,隻有阿大會和我做。


「當年我送母親骸骨回故裡,遇到了師父,他本來打算去接你,卻有事耽擱了下來,讓我去丞相府先護著你。」


「師父喝酒忘事,是不是沒有告訴你,你還有個師兄?」


我訥訥道:「可、可阿大不是死了麼?」


赫連玄挑眉道:「那箭上有毒,我被送去了神醫谷才治好,如今疤痕還在,你要不要看?」


「不用了……」我聲如蚊蠅,已經信了三分。


「當時聽聞聯姻對象是你,我真是高興得要發瘋。」赫連玄收杆,將鉤上的魚兒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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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我挑眉一笑:「巴巴地跑過來,就是害怕我夫人跑丟了。」


我狐疑問他:「當初你對著我那張臉,怎麼敢娶?」


他笑了下,眉目舒展開:「醜女不醜。孤山不孤,世上凡事,不能單用眼去看。」


是啊。


我也笑了下,抬眼望遠處青山連綿。


普天之下,好顏色好皮囊者數不勝數,可惜皆如落花流水飄零。


翻開史書,皆是青面獠牙,王朝氣數盡,百姓苦不堪言。


安寧生活的底氣是上天賜予,本不應該多加苛難。


可若是有人強奪走,更加以責難炫耀,便是最大的不公。


我執劍,隻為斬盡豺狼,掃蕩六合。


此時豺狼已盡,便可見山河萬裡、好景重逢。


番外一


八歲那年,師父找到了我。


他問我願不願意習武。


我的肌膚被凍得僵白一片,臉上碩大的胎記變成了紫紅色。


他給了個夜叉面具,讓我遮掩一二。


在邊疆的日子,我一直戴著那個夜叉面具。


有一日,面具落下,我慌了神,見周圍都是人,匆忙拿手捂著臉。


然而出乎我意料,竟無人恥笑譏諷。


我惴惴躺了半夜,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身側的小兵。


她睡得迷迷糊糊,卻還嘟囔著回了我一句。


「日子過得苦,臉算什麼,不過一張皮囊而已Ŧüⁱ。」


「那個臉被燒傷的阿鄭,還在伙房裡煮著飯呢。」


伙房裡的阿鄭,今年已過了四十,卻還披著甲胄,在伙房裡準備伙食。


她本是有丈夫有孩子,卻因為容色姣好,被地痞惡霸看上了,半夜闖入她家縱火搶人。


丈夫孩子睡得熟,被火燒死了,她沒跑脫,一張臉被燒得坑坑窪窪。


正值荒年,她用二兩銀子把自己賣進了兵營,隻為換來安置親人的喪葬費。


……


其實比起齊國都城裡姿容勝雪的貴人,邊疆的人,是沒那麼好看的。


戰火遠比苦情苦愛要摧殘人。


長在戰爭熔爐裡的平民,生來便如蒲草,長得鄙陋不堪。


他們的肌膚黝黑粗糙,指甲縫裡永遠有洗不幹淨的汙垢,因為常年勞作,皮膚皲裂。


吃不起白面,喝不起幹淨水,小孩子頭發枯黃,牙齒殘缺。


他們身軀佝偻,若是想直起腰來歇息片刻,兵丁的鞭子便會狠狠落下。


因而那些瘦弱如草的身軀上,還有猙獰而遒結的傷痕。


比起生計來說,對於外貌上的追求倒像是笑話了。


但他們卻如生長在石頭縫的野草般,堅韌而倔強地生長著。


他們道:「我生來穿暖吃飽,不是幸得上天護佑,而是靠自己腳踏實地。」


然而這樣擲地有聲的話,卻被經年的戰亂搗碎,隻餘一片哀音。


我也曾見到白發喪子的老人哀哀痛哭,他三歲的小孫女面黃肌瘦,睜著天真的眼睛。


明明是靈慧之長的人類,卻比山間的小鹿還要羸弱悽苦。


老人的哀號如老鴉泣血般,盤旋在邊疆的土地上。


「我教我兒,誠懇忠君。」


「我教我兒,護衛國土。」


「我教我兒,低頭不問皇天事。」


「可這千百年來流離失所,可曾有變化?幼時我家裡的土地尚且可以養活五口人,可數代苛捐雜稅,如今同樣的土地,連個稚童都養活不了。」


這些,都和邊疆凌厲的風,永遠地留在了我的心裡。


我生來坎坷,但這坎坷皆受制於人,是有人硬生生施與我。


百姓們生來坎坷,但這坎坷皆是他人所為,硬生生施與他們。


偷竊者堆起黃金屋,窮奢極欲,卻反而嘲諷譏笑被偷竊的人,狠狠欺壓他們。


因而從我握劍之時,我便定下了一個心願——


我要保護這些與我同氣連枝的人們。


我要這四海升平,要偷竊者受盡折辱。


我為萬民請命。


番外二


1.


赫連玄幼時常常是跪著的。


皇室崇佛,那悲天憫人的佛陀,華麗的漆裝下,是數百年來未曾變過的冰冷神情。


他在那檀香嫋嫋的大殿裡跪過無數個日夜,任苦澀氤氲的香氣滲到骨子裡。


他是罪妃的孩子,是不光彩的皇子,更是不為生母所喜的孩子。


他的母親是周國刺史的妻子,更是百年大族的女兒,因姿容絕世而被父親看上。


即便他母親怎麼反抗哭嚎,也無濟於事。


直到她呆呆地生下腹中的孩子,她才恢復了一些氣力,打算將他撫養成人。


但被道德與罪惡深深折磨的女人,總是瘋癲的。


她有時像個溫柔如水的母親,有時卻像個瘋子,撲上來狠狠捶打他。


她命他跪在佛殿前反思。


他跪了許久,卻始終想不通為什麼。


難道……隻是因為生來罪惡麼?


2.


幼年時,赫連玄身上的草原血脈尚且蟄伏著。


那縷帶著苦香、被壓抑了許久的文氣便隨著經年累月的佛香,便緩緩渡入他窄仄的心胸間。


鮮卑、蒙古的上層貴族,把持著國政的大權,生來便睥睨四方,傲慢而自大。


幼時他們進宮與北戎皇帝商議政事時,輕蔑得甚至不肯同宮裡的漢婢搭一句話。


在他們的心目中,她們是比牲畜更低賤的存在。


赫連玄這樣身上流淌著一半漢人血統的皇子,從來不為他們所喜。


但不知從何時起,或許是他逐漸展露了身上的光彩,或是他的兄弟因為內鬥而戰死了幾個,或是他年老而昏庸的父皇開始忌憚起野心勃勃的長子們……


已是少年的赫連玄開始頻繁被父皇提起,並通過武力和用兵展露出自己的天賦。


北戎最上層的貴族們開始對他另眼相看。


權傾朝野的鮮卑貴族開始拉攏他,常常邀請他去府中做客。


他開始得意忘形,開始擱下書筆,拉開弓箭,同那些貴族交好,享用他們贈予的美酒。


起初,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變化。


直到有一天,宮女端著水不小心撞了一下他,水洇湿了新做的袍子。


赫連玄皺起眉來一腳踹倒她。


在宮女不斷的求饒聲中,他回頭,卻看見母親目光陰沉地看著他。


她疾步走過來,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你知道你在做些什麼嗎?」


赫連玄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揪到了書桌前。


黑沉木桌上,散亂放著一堆書稿手札,殘存著稚嫩的筆跡,出於幼ţṻ₀年的他之手。


聖賢書上,丹心赤筆。


「我誓要殺神佛,除七情六欲,為天地立命。」


赫連玄心中一痛。


回頭看,那雲鬢散亂的婦人卻神情癲狂,又哭又笑。


「赫連玄,你怎麼能忘……你怎麼能忘……」


「我們謝氏百年的風骨與教誨,都沒了!」


Ťû¹赫連玄第一次見到她哭成這樣,渾身顫抖,恨不得把身體裡所有破碎的情緒都哭出來。


最後,謝貴妃深深攥住他的手,目光偏執。


「你一定不能成為像你父皇那樣的人。」


「去找鬼谷子,去北戎和齊國的邊界,去清河謝氏的故土……我絕不能讓你成為薄情寡義的人。」


赫連玄如遭重擊,望著形容瘋癲的母親,紅著眼,重重一點頭。


隔日,謝貴妃自戕了。


她死在自己最愛的芙蕖旁,花紅灼灼,脖頸間鮮血四溢。


臨死前,她嘴唇翕動,眼裡失了聚焦。


「好冷、好冷……」


「夫君,你來接我了嗎?」


她死在夏日裡,沒等到接她魂歸故裡的人。


3.


赫連玄不顧震怒的父皇,決意辭行,將她的屍首運回了清河。


他拜了鬼谷子為師,成為他座下首徒。


在齊國京城,他遇見了那個與他相似的小女孩。


從她倔強不甘的神情上看,他們是同一種人。


所以當曠野裡的那支箭射來時,他毫不猶豫地為她擋了。


後來,他留在北戎,再也沒有與她相見。


從與師父的通信中,赫連玄知道她逐漸拿起了劍,成為了齊國赫赫有名的夜叉將軍。


夜叉將軍義薄雲天,撫恤老少,是有名的仁義之將。


他很欣慰,但屬於赫連玄的棋局,也到了收束的時刻。


4.


天元十八年,赫連玄守在病重的父皇榻前。


殿外鮮卑與滿蒙貴族糾結的大軍就橫刀在側,滿城風雨欲來。


父與子,君與臣,都在暗中較量。


直到父皇顫顫巍巍地寫下傳位的詔書。


將死之人渾濁的眼睛一動也不動地盯著他,死死抓著他的手,枯瘦的手面上青筋迸出。


他一字一句開口,說得艱難。


「你,長得很像她。」   


赫連玄僵在床榻前,手還被死死攥住。攥他的人用了很大的力氣,眼睛瞪著,似乎含著不甘。


他這一生驍勇善戰,南平舊國,北擊異族,必會為史書千秋傳載。


可唯獨,沒有好好愛一個人。


赫連玄輕輕闔上死人圓睜的目,站了起來。


他推開了困住腐朽氣味的雕花木門,看長風萬裡從宮殿的側處飛來,帶起一片日照升起的磅礴金輝。


赫連赫連,雲赫連天,縱橫九野。


從第一位赫連氏族人仰望天空中的雄鷹時,他絕不會想到自己的後人將會成為天下的主宰。


事實上,他們驍勇善戰,一代又一代,也的確如雄鷹般振翅翱翔九天。


但鷹飛得太高,是看不到大地上匍匐的萬眾的。


他們傲慢,目中無人,以至於爪牙要穿破厚羽,刺進血肉中。


但當赫連玄抱著涼掉的母親屍首時,當他遇到那個執劍女子時……


他就早已下定了決心——


他從萬民中來,要走上那無邊高臺。


他為萬民請命。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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