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被他逗笑。
結婚那天天氣晴朗,萬裡無雲,我們在親朋好友的祝賀下交換了戒指。
半年後,我懷孕了,他陪我在醫院檢查的時候遇見了許莫廷,聽說他是在一周前醒的。
那時他穿著寬大藍白的病號服,臉色蒼白地站在我們對面,紅著眼圈看了我許久,最終朝我輕輕扯了下唇角後就轉過身。
我卻看見他額角突起的青筋和有些佝偻的背影。
出醫院時天已經黑了,我們牽著手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往回走,一路都能聽見咯吱咯吱的響聲。
後來不知是誰放起了煙花,霎時間照亮了半邊天空,路人紛紛駐足觀看,那場煙花持續的時間很長。
我想,我以後的人生也會如這煙花一樣。
絢爛多姿,璀璨紛呈。
(完)
番外——許莫廷
世人常說,風水輪流轉,過去二十多年我從未信過,如今終於轉到我這裡了。
1
我患上了很嚴重的心理疾病。
隻要閉上眼睛,過去和她在一起的每個畫面都在腦海循環閃現,最終落回那天早晨我回家後看見的那張照片和戒指上。
我不知道怎麼形容當時的感受,呼吸急促,胸悶頭暈,有那麼一刻我甚至覺得我會因為心跳過快而猝死,手指抖得怎麼也拿不住那張照片,猛然想起前一天晚上的那通電話意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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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裡所有的東西都安安靜靜地待在原位,就連寫到一半的喜帖都整整齊齊地放在桌上,她什麼東西都沒帶走,可很奇怪,我就是覺得她再也不會回來了,那些她喜歡的茶杯、衣服、飾品,她都不要了,也不要我了。
我打電話給她,才發現所有的聯系方式已經被拉黑。
我去醫院找她,她的同事說她請假了。我去找她父母,他們說宋蔓出差了。
第一次,我發現要找一個人原來這麼困難。我開始了抽煙,握著手機整夜整夜守著空蕩蕩的家,鍾表裡秒針轉動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度秒如年不過如此了。
那幾天我在工作上頻頻出錯,甚至在籤合同時因為注意力不集中而損失了巨額利潤。
有天晚上我伸手拿咖啡時無意將那件「宇航員積木」打落,隨著砰的一聲散落一地,不知怎麼,我忽然想起曾經對她說過的一句話:
「既然摔了,那就說明它不屬於你。」
我覺得這不是個好的徵兆,立即放下手中所有的工作去重新拼裝,但是拼不好了,因為丟了幾枚積木,怎麼也找不到了。
那天在醫院重新看見她時,我就已經知道我們不可能了,那個可能會讓我挽回她的關鍵一周,她杜絕了一切我會出現在她身邊的可能。
但我不想放棄,我舍不得。
是的,我舍不得,我想我是愛她的,但比愛更先讓我察覺到的,是她的離開引起我心理和生理上的痛,來得兇猛又強烈。
換做以前,我絕對不會相信我會做出對一個女人死纏爛打這種行為,但面對宋蔓時,我已經束手無策了。
她家庭和睦,名校畢業,就業於三甲醫院,漂亮、理性、溫柔,強大,似乎沒有任何可以攻破的點。
她的修養不允許她做出歇斯底裡的行為,所以她獨自承受一切痛苦,然後體面地離開。
當她再出現時,我做什麼都是徒勞的了,她隻需靜靜地站在那裡平靜地看著我,就足以擊潰我日日夜夜積起的勇氣。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我並沒有覺得她有多重要,選擇她是因為她一定會讓我父母滿意……還有她的聲音……
曾有一個看清事實真相的朋友問我:
「分得清嗎?她們倆。」
分得清嗎……
分得清。
雖然她們都音色很像,但夏風說話的語調輕快、柔和。
而宋蔓的語調卻是沉靜、清冷。
我其實一直在自欺欺人,以為隻是將宋蔓當做妻子的最佳人選,實際上在我對她付出精力時也在不自覺愛上了她。
在一起大半年後,我發現她從來沒有去過遊樂園,於是將約會的地點定在新開的遊樂場,到了後她也隻敢玩一些比較溫和的項目,那些刺激的項目無論我怎麼哄她也不敢。
後來我放過了她。
當摩天輪升至最高點時,她傻乎乎地和那些偶像劇的女主一樣閉眼許願我們永遠在一起,我戳戳她的臉笑:「你也信這個?」
她笑著睜開一隻眼,然後又閉上,說:
「我信你。」
心跳忽然漏掉一拍的感覺讓我在那天接下來的時間裡,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望著她姣好的側臉。
或許,這就是第一次心動的源頭,然後在日復一日中越來越深。
2
第一次去看心理醫生的時候,和我走得近的幾個朋友都在嘆息:
「莫廷,為了夏風,真的不至於。」
對,他們都覺得我是因為夏風選擇了別人才出現心理問題的,所以當他們知道真正的緣由是宋蔓時,都覺得我瘋了。
他們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你和宋蔓,才相識多久?怎麼可能在一起五年差點走到結婚,然後又因為你犯錯而分手?」
我瘋了嗎?或許吧。
那天宋蔓答應了我一起去看煙花,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回去後我連當天應該穿什麼衣服都準備好了,第二天訂完餐廳後我誤點一個廣告進入了微博。
其實自從發完最後一條微博後我幾乎就沒再點進去過了,看著那一句句話,我想象著宋蔓看見這些時的心情,然後用了幾分鍾時間將其全部刪除了,在刪完最後一條後,我閉眼倒在床上,任由熱淚自眼角滑落。
後來我暈暈沉沉睡著了,耳邊由遠及近傳來有規律的秒針轉動的聲音,越來越大,伴隨著逐漸強烈的心跳聲。
我像是進入了一個虛幻的空間,眼前閃過一幕幕我和宋蔓在一起的畫面。
她穿著雪白的婚紗問我哪一件比較好看。
她陪著生病的我整夜待在醫院。
她收到戒指時點頭伸出手指。
她在雷雨天溫柔地窩在我懷裡。
或許,我刪掉的不僅僅是幾行字,還有我和宋蔓曾在一起的所有經歷,畫面飛速倒退著,直至最後我在喧鬧的包廂裡舉杯時聽見身後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
「抱歉,我來晚了。」
轉身要去看時卻被一股大力扯進另一個空間。
我穿越回了對她表白的那天,但卻在睜眼的瞬間就出了車禍,身體陷入沉睡,而我也隻能以靈魂的方式待在這裡。
我被抵制在距離她兩米以外的地方,再也無法靠近她。
那天,我看見她走進我的病房,平靜地看了我很久然後開口:
「我做了個噩夢,夢見嫁給你了,幸好,夢醒了。」
後來我想,我大概也是被困在一場噩夢裡,但永遠醒不過來了。
我知道沒有人能接受我說的穿越這件事,所以我閉口不提,但我自那之後卻對秒針轉動的聲音產生了極大的恐懼,那撲面而來的失去感讓我覺得窒息。
似乎每轉一秒,我和宋蔓的關系都會往前倒退一步,而我隻能無力地接受這種倒退,可事實上在這條時空線上,我和她的確沒有太多關系,不然她怎麼會在那次看望過我之後,就再也不曾踏足那間病房了呢?
第二次去見心理醫生時,我就因為牆壁上鍾表裡發出的滴答聲迅速進入一種緊張的狀態,顫抖著手掩住耳朵蜷縮在牆角,控制不住落淚,直到醫生讓人拿走了牆上的鍾。
他溫和地安撫著我,但從他眼裡我能看出,我的病大概有些棘手。
心理治療到一半的時候,我去學了畫畫,那些刻在腦海裡的畫面我想將它們留在紙上,即使在所有人看來,這些都是我臆想出來的。
3
我以靈魂的狀態在宋蔓身邊待了三年,看著她治好一個又一個病人,變得越來越好,身邊的追求者也不斷增多。
但幸好,她都冷靜地一一婉拒了。
我暗自歡喜,不禁幻想著她是因為我才不選擇他們,如果重新來過,我重新追求她,她還會不會答應?
但我有了重新來過的機會,卻沒有重新追求她的機會。因為在第三年的夏天,她和一位大學教授在一起了。
我仔細觀察過他的容貌和言行舉止,可悲地發現他和我一點也不像,原來她並不是要找一個和我同類型的,也並不是隻喜歡我這樣的。
而是隻要她喜歡,那就可以。
我看著他們從相識到相戀再到結婚,羨慕、嫉妒卻無力阻止。
車停在了小區門口,他將我送回家後說公司有事要回去一趟,吻了吻我的額頭,輕聲說了句「生日快樂」就離開了。
「(也」後來我發現那天他們學校似乎在組織錄視頻,安靜寬廣的圖書館裡,有序地站了許多拿著樂器的人,而他穿著剪裁得體的西裝坐在了大廳中央的一架鋼琴前, 落下第一個音前, 他抬頭朝二樓的圍欄處笑了笑。
那個方向, 宋蔓正抱著一本書俯身在看著他,隻看著他。
錄制結束後,宋蔓淺笑道:「不錯嘛,下次若是再有,記得叫我。」
從她的言行舉止裡,我看出了她的喜歡和開心。
在一起半年後的一個傍晚, 他們正在公園散步時,忽然下起了小雨,於是匆匆跑去附近的一個亭子下躲雨。
或許是朦朧的細雨帶來的氛圍剛剛好,兩人在逐漸靠近後緊緊抱在了一起,像是要將對方融進自己的骨血,慢慢親吻在了一起。
其實作為一抹靈魂,雨滴落不到我身上,可那一刻,我仿佛從頭到腳裡裡外外都被淋透了,隻覺得冷,冷得讓人顫抖, 但我卻無處可逃。
我再也不能忽視了, 他們會有更親密的舉動。
又過了一段時間,他向她求婚了。
後來我看著他們選婚紗,拍婚紗照, 寫喜帖, 每一件事兩人都親力親為, 直到婚禮那天, 他們在所有人的見證下正式成為一對夫妻。
夫妻,多麼美好的詞啊, 差一點我和她也成為夫妻了,可如今看著她穿著婚紗站在另一個男人身邊,我卻連靠近她都做不到。
或許這就是世人所說的風水輪流轉, 她曾在我未歸的時刻獨自承受痛楚,如今我也一樣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加倍承受著痛苦。
她曾說過的,我要向她一樣痛苦才算道歉。
醒來時已經是她結婚半年後了, 我知道自己應該克制,可隻要見到她, 一切都會崩潰瓦解。那天在醫院遇見,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護在懷裡, 兩人臉上洋溢著的幸福深深刺痛了我的眼,可我連生氣憤怒的資格都沒有。
我開始整夜失眠,甚至有自殘的傾向, 一度分不清曾經是夢還是現在是夢。
後來我去找了心理醫生。
雖然我的父母很擔心我的心理狀態,但幸好我隱瞞地很好,也慶幸我的病並不會在白天發作,隻會在寂寥無聲的夜晚發作, 就像是被扔在了宇宙的荒蕪中,沒有盡頭,沒有退路。
也沒有人可以救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