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而在故事裡,其實他也是喜歡夏風的眾多男生之一,甚至是個戲份比許莫廷還多的配角。
如果設定不可違,為什麼他沒有愛上夏風?
說到底,還是因為不愛而已。
事實上,我並不知道許莫廷的那個心上人叫什麼名字,我從來沒有在任何地方聽過或見過,夏風,隻是一個出現在我夢裡的名字。
我不知道夢裡的種種是因為我傷心過度臆想出來的故事,還是我們真的隻是一堆被設定好的紙片人。
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由意志是存在的。
7
許莫廷回來的當天我正好送一位朋友去機場,當時夕陽已經逐漸消散,我在轉身的那一刻看見了他,還有他身邊的那個挽著他胳膊的女人。
他是背對著我的,但五年的相處早就讓我僅憑一個背影就能認出他。
至於他身邊的女人,即使看不見臉,我篤定,是她。
手機裡躺著他昨晚發來的消息,言簡意赅地說了下回來的時間,可事實卻是他騙了我,提前一天回來了。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開車跟著他們一起到了酒店附近,隔著一條馬路,我看著他們走了進去。
霓虹燈一盞一盞亮起,手表裡的指針一圈一圈轉動著,我拿出手機撥通了他的電話。
接通的那一刻我真的很怕,很怕對面響起的是一個女聲,幸好,是許莫廷的聲音。
不知道為什麼,在他喊出那聲「蔓蔓」時,我的眼淚不自覺落下一行,或是委屈,或是心痛,總之一切復雜的情緒讓我在那一瞬間嗓子疼得無法張口。
「蔓蔓?」他似是不確定地又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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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張了張嘴,剛想說話,對面傳來一陣微弱的驚呼聲,隨即許莫廷就語氣急促地說:
「有什麼事等我明天回去再說,我現在有個……會議,等我回去。」
真是難為他沒有在聽見驚呼聲的那一刻就掐斷我的電話了,不過也是在他停頓的那一秒裡,我忽然就釋懷了。
什麼事都不重要了。
那些我因為他而徹夜難眠淚流不止的每一個晚上,他都陪在另一個女人身邊。
我在車裡從天黑坐至天明,然後開車回去,不是去拿東西,是去還東西。
擺在那個家裡的東西都不重要,就像許莫廷一樣可以扔掉了,留下一枚戒指和一張照片後,我如同平常上班一樣出門。
戒指是他求婚時用的,照片是他們一起進入酒店的背影,上面我留下了三個字:
等風來。
這是他微博小號的昵稱。
我向醫院請了一周假,去蹦極,去跳傘,去攀巖,去做了很多曾經我都不敢做的極限運動,其實當了醫生見過眾多生離死別後,我沒有看淡生死,反而還特別怕死。
這些我曾經一度覺得會有生命危險的運動,如今經歷一趟,覺得其實也並沒有那麼可怕。
假期結束後我回到醫院見到的第一個人是許莫廷,他穿著一身黑色風衣靠在車上,整個人看上去消瘦了不少,碎發被晨風吹得凌亂,指間夾著未燃盡的煙。
這是我第一次見他抽煙。
他朝我走來,目光濃得散不開,沙啞著聲音道:
「蔓蔓……」
我微微抬頭平靜地看著他,他應該是想解釋,可在眾多證據面前又不知道要如何解釋,於是艱難地開口:
「她和她男朋友吵架了,偷偷跑出來後丟了身份證和手機,正好遇見我,我從前是……喜歡過她,但——」
「許莫廷,別解釋了,已經不重要了。」
他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伸手想要抓我的肩膀,被我避開了。
那之後,他經常來找我,有時會默默站在醫院外,有時會安靜地坐在醫院裡。
我正常上班下班,沒有刻意避開他,也不會躲著他。
事情的轉變是發生在一次家屬鬧事中,當時我剛結束一場六小時的手術,遇見鬧事的家屬時毫無反抗之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朝我撲來,拿東西砸我。
後來是許莫廷衝過來護住了我,為此他額角還被砸出了一道傷口,流了一些血。
我替他上藥時,他忽然握住我的手,低啞道:
「蔓蔓,我愛你。」
這突如其來的表白倒是讓我微微怔住,我從前沒聽過他說這話,如今也不是很想聽了。
但他大概是覺得有希望了,於是跑醫院跑得更勤,隻是在幾天後突然就沒來了,來的是……
「你好,我是夏風,你是宋蔓吧?我知道你。」
面前的女人做完自我介紹後,說許莫廷病了,大概是是多日未好好休息吃飯,加上腦袋被砸,一下子病倒了。
聽完她的話我皺了皺眉疑惑:
「所以呢?和我有什麼關系?」
她似是不可置信:「你不是他未婚妻嗎?我知道你介意我,但我和他真的隻是朋友,我不想你們因為我——」
「他沒和你說嗎?我們分手了。」
「分……手?」她停頓了一會兒又說:「可再怎麼樣,你們在一起過,他在昏睡中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夏小姐,你真是善良,但我和你不一樣,既然我不會和他在一起,就不會再給他任何錯覺。」
8
許莫廷病好後又纏了上來,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但他卻絲毫不在意我的冷淡與無視。
那天我結束疲憊的工作後回到小區,開門的那一刻忽然感覺身後有人,身體僵硬著正要轉身時,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別怕,是我。」
是許莫廷。
我稍稍放松了些。
他還是沒有放棄,我忽然覺得很累,看著他問:「許莫廷,有意思嗎?你這樣有意思嗎?」
「蔓蔓,對不起——」
我將手中拎著的水果砸在他身上,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刻意忽略的情緒重新湧上心頭。
我仔細看著他眼裡出現的水光,眼角控制不住泛酸,但仍舊努力壓抑著,我需要保留我最後的體面和尊嚴。
「許莫廷,我努力學習努力工作,長成現在這樣,不是為了給你們的愛情當炮灰的。我原本可能會遇見更好的人,是你非要闖進來的,以後每當我遇見開心的事情,隻要一想起和你在一起的時刻,我都不會快樂了。」
「你要和我一樣痛苦才算道歉。」
再後來,我就不怎麼見到他了,但我知道他經常來看我,隻是沒出現在我面前。
那天傍晚,他忽然出現,說我能不能給他一天時間,他要帶我去看一場煙花,看完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我面前了。
我看著他粲然一笑:「好啊。」
時間在兩天後。
我記得那天他很高興,高興得眼都紅了,指尖顫抖地都拿不穩手機。
看著他的背影,我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他騙了我那麼久,總該我騙他一次,沒有三天後了,明天我就會出發去國外進修了。
坐在候機大廳時,我內心很平靜,手機鬧鈴響起,跳出設定好的日程:「新婚快樂!」
我忽然想起,如果沒有出現意外,今天原本是我和他結婚的日子。
刪掉鬧鍾後,我在廣播聲下起身朝前走,今天沒有婚禮,但我會永遠快樂!
我以為從此以後的人生會邁入一個新的篇章,經歷了愛情的磨難後去做事業,一定會走上人生巔峰的,但沒想到一覺醒來會回到他向我表白那天。
窗外在下著大雨,我有些懵圈,回憶著在飛機上最後的畫面,我記得我坐下後,在提示關閉手機前刷了幾分鍾的微博,下意識點進那個熟悉的頭像,發現他已經把微博全刪了。
我關掉手機閉眼休息,然後在模模糊糊間聽見一陣由遠及近的秒針轉動聲,想睜眼卻怎麼也睜不開,掙扎了一會兒後就被門外的喧鬧聲吵醒。
在窗邊站了許久,久到過了上一次我打電話向許莫廷求救的時間後,轉身去了距離醫院最近的一家酒店,雨太大,我不準備回家了。
那天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分不清是做了個夢,還是現在是夢,會不會一覺醒來空姐提醒飛機落地了?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早上醒來,我依舊在酒店的房間裡。
我接受了穿越回來的事實,也抹滅了我會和許莫廷在一起的可能,隻是沒想到,在他沒來接我的這個選擇裡,是去找了夏風晚,然後在半路出車禍陷入昏迷。
有一次我路過那個病房,看見他安靜地躺在床上,腳步微頓,心中湧起一股奇怪的感覺,於是推門走了進去。
他的眉頭微微蹙著,似是有些痛苦,臉上戴著氧氣罩,誰也沒想到他會因為那場車禍陷入沉睡。
床邊的儀器在安靜的病房裡發出有規律的輕響,這是個還沒來得及傷害我的許莫廷。
我平靜地開口,像是說給他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
「我做了個噩夢,夢見嫁給你了,幸好,夢醒了。」
從前以為表白那天會是我們故事的開始,原來不是,而是故事的結尾。
自此我再也沒去病房看過他一眼,倒是有一次在醫院大廳遇見了夏風,還有那對青梅竹馬,他們是來看許莫廷的。
擦身而過的瞬間,我注意到了夏風手上的一枚戒指,那枚簡單到隻有線條上做了交叉設計的素戒。
很久很久之後,在一次聚會中,裡面有我和他共同的朋友,其中一個朋友似是有些嘴碎,提到了許莫廷和夏風關於那枚戒指的事。
說當時夏風表演話劇時丟了戒指道具,讓許莫廷救急去買了個假戒指,沒想到他買了個真的,真是人傻錢多。
我正常上班下班,有時會再次路過那間病房,但再也不會停下腳步。
後來,因為那段記憶,我在隨醫療隊支援山區時,避免了摔到骨折的情況,工作上也有了更多的經驗,還去買了張彩票,是個很小的獎,大獎號碼不記得了。
許莫廷一直在沉睡,偶爾會聽說他的指尖動了,或者眼角有生理淚水滲出,但那早已不關我的事。
其實剛回來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想,要報復嗎?要將在那段時空受到的委屈報復在這個還沒來得及傷害我的許莫廷身上嗎?
可報復完之後呢……
那些曖昧上頭的瞬間早已在我蘇醒和他沉睡的時光裡消散殆盡,比起報復,我更希望從此以後和他再無交集。
9
我在穿回來的第三年和一個大學教授在一起了,是在一次關於海洋專題講座中認識的,他溫柔紳士幽默風趣,會在停電的夜晚緊緊抱著我,也會在我不開心時給我說他學生的糗事,他帶我去海洋博物館,教我認識海洋裡的各種生物。
和他在一起很安心,也很開心。
至於那段在另一個時空的經歷,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漸漸分不清是不是趴在辦公桌上休息時做的一場夢了。
一年後,他向我求婚了。
試婚紗那天他用手機拍下了我穿的每一件婚紗,回去後總結出一份報告,還做了份演示文稿,每一頁上都是我穿著婚紗的照片,旁邊備注著優缺點,例如:
這套顯得宋醫生很優雅,但顏色不夠明亮。
這套顯得宋醫生落落大方,但好像有些重。
這套不錯,簡約漂亮……
結尾頁仍舊寫了一句:一切以宋醫生的喜好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