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燒春光 3963 2025-01-23 13:57:12

也本該是他最恨的人。


晚上,我剛收拾完行李,靳澤就回房了。


他倚在門邊看向我,目光落在我腳邊的行李箱上,臉色忽然劇變,大步走了過來。


「你要去哪兒?」


我仰起臉看著他,下意識放慢了語速:「靳澤,我們還是不要結婚了吧。」


靳澤神色徹底冷下來,目光沉沉地注視著我:「你要分手?」


我點了點頭。


他冷笑一聲,像踢開一塊垃圾一樣,把腳邊行李箱踢走,抓住我的手腕,整個人覆了上來。


「鬧什麼脾氣?因為孟凝?」


天花板燈影搖晃,光芒刺得我眼睛止不住地流淚。


連同靳澤唇邊那抹嘲諷的笑意,也像是刺進我心口的尖銳利器。


「當初的真相究竟是什麼樣,你真以為我不知道?」靳澤突然問了一句。


然後俯下身,用親吻把我將要出口的尖叫堵了回去,「阿遙,你還是乖一點,別惹我生氣。」


我茫然地看著他,遲遲不能理解他話裡的意思。


當初的真相……什麼真相?


「靳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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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艱難地出聲,「你和孟凝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最初的義憤填膺和恨之入骨,究竟有幾分是真的?


靳澤目光一寸寸冷下來,帶著恨不得刮下我一層皮肉的銳利。


片刻後,他嘲諷道:「害怕了?」


「你應該很清楚,以你的情況,不管跟著誰都是負擔,隻有我不嫌棄你,還幫你媽媽安排了一份體面的工作——可是你這樣騙我。」


「要贖罪的,阿遙。」


熟悉的聲音刺進耳朵裡,吐露的卻是陌生的詞句。


像鈍了的刀刃,一點點拉扯著切割心髒。


靳澤一手按著我,一手慢條斯理地解了領帶,繞在我手腕上。


他摘下我耳後僅剩的那隻助聽器,隨手扔到一邊。


原本,雨滴噼裡啪啦敲打窗戶,靳澤的呼吸聲急促而劇烈。


可這些聲音,都在下一秒消失了。


耳畔隻剩下氣泡破裂般輕微的一點聲響。


失去聽覺的絕望,一下子把我拉扯回噩夢般的高中時代。


但這一次,不管我怎麼尖叫掙扎,劇烈地抵抗,始終不能逃脫靳澤的桎梏。


因為我拼盡全力的掙扎,小腿上還沒處理的傷口被撕扯得越來越大。


血腥味彌漫整個鼻腔。


最後,我在一片寂靜的世界裡昏了過去。


沉入黑暗前的最後一秒,看到的,卻是靳澤臉上一晃而過的驚慌失措。


7


我做了很長很長一個噩夢。


夢裡是高中最灰暗的那段時間。


我被孟凝的小跟班揪著頭發,強行按在滿地泥濘裡。


被強行灌進好幾口汙水之後,她笑盈盈地勾起我下巴:


「這麼喜歡喝髒水啊?果然是下賤貨色。」


好幾個月,我的口腔裡總是彌漫著經年不散的土腥味。


後背舊傷疊新傷,是永遠也無法愈合的細密傷疤。


很長一段時間,我聞到煙味,就會發著抖把自己縮成一團。


喝的水裡隻要有一點味道,就會吐到停不下來。


這些事情,靳澤都是知道的。


那時他說:「別怕。」


「阿遙,我會救你出來,也會替你報仇。」


然後在向我求婚後的第三個月,他把孟凝帶了回來。


……


我緩緩睜開眼睛。


窗外已經放晴,漏進來的陽光帶著灼熱的溫度。


小腿的傷口包扎過,耳朵上被貼上了新的助聽器。


靳澤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半晌後,淡漠道:「醒了就好。」


我強忍著喉嚨的劇痛,一字一句道:「你到底要幹什麼?」


「別擺出這麼可憐兮兮的表情,好像我欺負了你似的。」


靳澤笑了一下,捏起我的下巴,「阿遙,我總不會被你騙一輩子。」


「我騙你什麼了?」


「你自己做過的事,自己不清楚嗎?」


那種好像被扼住喉嚨的窒息感又一次湧上來,我用力掐著手心,試圖讓自己翻滾的情緒平息下來。


「既然你覺得我騙了你,那就放我走——」


「不可能。」


靳澤輕描淡寫地截住了我的話,「我會和你結婚。」


靳澤說,我不過受了一點傷,和孟凝蒙受的不白之冤、七年牢獄之災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


他說,要我在婚禮上,當著所有人的面,向孟凝道歉。


他收掉了我的手機,對外宣稱因為在準備婚禮,我需要跟公司請長假。


那天下午,我去樓下倒水,恰好撞上孟凝。


她點了支煙,夾在指間,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真以為有人救得了你?」


我把下意識發抖的手背在身後,強裝鎮定地與她擦肩而過,往樓下走去。


窗外月季花叢盛開。


靳澤的賓利正緩緩開進車庫。


孟凝不依不饒地追上來,在我剛倒完一杯水的時候,拉過我的手,猛地把煙按上去。


灼痛伴隨著皮肉燒焦的氣味,過去那些痛苦的記憶像倒灌的湖水。


我幾乎是咆哮著尖叫出聲,用力把手裡的水杯砸過去。


砰地一聲,玻璃杯碎裂在孟凝額頭,鮮血混在水裡,沿著她漂亮的臉往下淌。


靳澤大步衝過來,把孟凝拉到身後護住。


她悽婉地笑:「靳總是不是又要來折磨我,就因為我『欺負』了你的未婚妻?」


「都受傷了還要這麼夾槍帶棒地跟我說話,你不會服軟的嗎?」


靳澤責備似的說了一句,目光落在我臉上時,就褪成了嘲諷和冰冷。


我捂著手腕上猩紅發黑的傷口,無措地看著靳澤。


現狀與過去五年的習慣,在這一刻界限模糊。


有那麼一瞬間,我還以為他會救我。


「她把煙按在我手上——」


「陳遙,我自己有眼睛,會看。」


他冷冰冰地打斷了我,「別想再用苦肉計騙我。」


8


靳澤拿出藥箱,小心而仔細地幫孟凝額頭的傷口消毒上藥。


我哆嗦著想跑出去,被他抓著手腕拖回來,關進了樓上的臥室。


半夜,我發起高燒,渾身滾燙。


朦朧間,手腕上有清涼的觸感。


我迷蒙地睜開眼睛,發現靳澤在給我的手腕上藥。


他的眼神很復雜,有懊惱,有自責和愧疚不安,甚至夾雜著些許淡淡的溫情。


我張了張嘴,有些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聲音:「……靳澤。」


「你能不能,放我走?」


他眼睛裡零星的溫情一下子消失無蹤。


放下手裡的藥水和紗布,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我:「做夢。」


靳澤把我關了起來。


帶回婚紗和戒指給我試,卻又不許我踏出臥室一步。


反而是孟凝,開始堂而皇之地出入每一個房間。


她讓人毀掉了我種在院裡的月季和山茶,換上大片盛開的玫瑰。


靳澤全都默許。


我問過他很多遍為什麼。


幾乎是哀求他放我離開。


可靳澤隻是冷笑著掐住我的肩膀,毫無憐惜的親吻重重碾過我的嘴唇,幾乎讓我無法呼吸。


「想想你媽媽。阿遙,你想讓她再也找不到工作,甚至連自己都無法養活嗎?」


我們在一起五年。


他熟知我的每一寸軟肋,知道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什麼。


我好像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他卻突然生氣了似的,把我拖到鏡子前,逼我盯著裡面正在受折磨的自己。


「怎麼不說話了,你不是一直很會顛倒黑白嗎?」


「故意把自己弄傷用來嫁禍別人,這一套要玩多少遍才會膩?」


他從身後扣著我的腰,指腹蹭過後腰凹凸不平的疤痕,動作一頓。


隨即又像是遮掩內心的動搖一樣,用了更狠的力氣折磨我。


我卻隻是愣愣地盯著鏡子角落映出的,房間一角放著的婚紗。


那是四個月前,靳澤帶我去找設計師定制的。


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都無比期盼著和他一起走入婚姻殿堂。


甚至暗中在心裡演練了很多遍,祈禱到時候千萬不要因為緊張漏詞。


但一切,早在孟凝出獄的那個下午就偏離了軌道。


三天後的下午。


夕陽像天際失火,血紅色燒過大半天幕。


我又一次從昏睡中醒來,發覺臥室的門竟然沒有上鎖。


於是下了樓。


我看到院子裡的水跡從泳池一路蔓延到躺椅邊緣。


遠遠地,傳來孟凝的聲音:「她是小三的女兒,所以跟她那個親媽一樣不要臉,說謊成性。」


靳澤有些煩躁地堵住她的嘴:「別在這種時候提她。」


「好好好。」


孟凝的語氣裡帶著掩飾不住的笑意,摟著他脖子嬌笑,「那就專心點。」


「靳總不是說要讓我好看嗎?上次那種程度,好像不太夠呢——」


我停住腳步,盯著不遠處躺椅上那兩道交疊糾纏的人影。


看著靳澤一邊落下一連串親吻,一邊挑開孟凝的泳衣帶子。


孟凝仰頭摟著他的脖子,頸線緊繃。


火紅的夕光籠罩在他們身上,像一幅顏料肆意潑灑的、骯髒的油畫。


一股強烈的反胃感湧上來,我彎下腰去,幹嘔到快把肝膽一並吐出來。


聽到動靜,靳澤抬頭往這邊看過來,臉色一變。


下一秒,我聽到了我媽的聲音,由遠及近,帶著強烈的恨意:「兇手!」


接下來的一幕,像電影裡被刻意拉長放慢的鏡頭。


我看到我媽飛奔過去,衝靳澤身後的孟凝揚起手。


卻被靳澤一把推開。


他沒有絲毫收力,以至於我媽踉跄了兩步,猛地向後倒去。


她的頭磕在臺階邊緣尖銳的稜角上,鮮血一瞬間湧了出來。


紅得刺目。


「……媽媽。」


我跌跌撞撞地走過去,想蹲下身握一握我媽的手,卻被靳澤一把摟住。


他蒼白著臉,頭一次失了冷靜,語無倫次地說:「阿遙,我不是故意的……」


我甩開他的手,紅著眼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


「靳澤。」


「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謊,包括下一句話。」


「我真的很希望,從一開始,我就沒有遇見過你。」


……


9(靳澤視角 )


醫院的走廊,彌漫著經年不散的消毒水氣味。


靳澤站在角落的位置,沉默地望向搶救室外的陳遙。


她原本就很瘦,因為這些天他蓄意的折磨,側影更是單薄得像一片紙。


明明是心機深重、謊話連篇的人,偏偏有那樣一雙澄澈又迷茫的眼睛。


以至於之前的五年,連他也被騙了過去。


靳澤想到當初孟凝跟他說的話。


她說,陳遙最擅長裝可憐,偽裝成弱者的樣子博取同情。


她說,陳遙的媽媽介入了她爸媽的婚姻,而陳遙不惜傷害自己嫁禍給她,就是為了毀掉她。


「隻不過她不小心玩脫了,弄傷了自己的耳朵!不然就算把我送進監獄,她也能毫無負擔地全身而退。」


孟凝紅著眼睛看向他,眼睛裡蓄滿淚水,卻不肯落下一滴。


「就算你殺了我,我也要說,我從來,從來沒有傷害過她。」


她渾身斑斑血跡,伏在別墅冷硬的地面上,像是斷翅的蝴蝶。


鬼使神差地,靳澤走過去,扯著她的手腕,把人拽起來。


孟凝跌進他懷裡,倔強地仰著頭:


「又想出什麼新方法折磨我了?靳總,你真要為你的未婚妻出氣,不如——」


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


因為靳澤用拇指一點點擦去她唇邊的血跡,低頭吻上去。


「都受傷了,還這麼不依不饒。」


這個吻在光線昏暗的地下室,持續了很久。


陌生的香氣混雜著血的味道傳入鼻息,他看著光線下孟凝亮晶晶的眼睛,莫名有種熟悉的悸動湧上來。


就像是當初,他第一次在醫院遇見陳遙那樣。


那天晚上他回家的時候,陳遙還沒有睡。


靳澤站在門邊,探究地看了她片刻。


直到她無措地問:「怎麼了?」


心裡浮上來的第一個念頭是:真會演。


可五年戀愛養成的習慣,讓他下意識地搖搖頭,平淡道:「沒事。怎麼還不睡?」


他開始頻繁地往市郊別墅跑。


說不上為什麼,這些事情,他都沒有告訴陳遙。


那天下午,他和孟凝起了爭執。


她冷笑著說:「不就是在自己手上裝模作樣劃一刀博取同情嗎,難道隻有她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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