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坐在那裡，卻好像和這個世界切斷了所有聯系。
好像他並不是這世上的人。
我的簡甘遠。
平日裡總是溫和的。
溫柔地陪在我身邊，溫柔地看著我笑，溫柔地鼓勵我關心我。
生動的，鮮活的，有溫度的。
這是與平時截然不同的他。
我看見他手臂上整齊地往外滲血的傷口，還有另一隻手握住的一把小刀。
我感覺我瀕臨崩潰。
「你在幹什麼？」
我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地問他。
聲音染上哭腔。
「簡甘遠，你告訴我，你在幹什麼？」
我死死地盯著平時被他掩蓋在校服長袖下的傷口。
原來世界崩塌隻需要一瞬間。
他聽到我的聲音，像是溺水的人被拉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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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又找到了和這個世界的關聯。
他的面上閃過一絲慌亂，急切地喊我的名字：「淼淼……」
他像是開口想要解釋，卻找不到任何詞句。
「藥在哪裡？」
我打斷他的欲言又止。
「在抽屜裡。」
我快步走過去，從抽屜裡翻出藥和紗布，然後走到他面前。
「手伸出來。」
他乖乖伸了手。
我動作麻利地給他上了藥，然後用紗布纏好。
他一言不發地看著我給他搗鼓。
做完這些後，我坐到他旁邊，安靜地端詳他手上的傷疤。
凌亂又醜陋。
簡甘遠試圖把它們擋住，我卻握住他的手，不讓他抽回。
「淼淼……」
他再一次喊我，嗓音裡帶了點嘶啞。
我松開了他的手，然後撲過去抱住他。
我把頭埋在他的肩上，眼淚再一次不受控地流出來，打湿了他的衣服。
簡甘遠的身體有些顫抖。
我察覺到他的手撫上我的發，然後動作輕柔地摸了摸我的頭。
安撫我的情緒。
「簡甘遠。」
我用帶著濃重哭腔的聲音喊他的名字。
「嗯。」
「疼不疼。」
「……不疼。」
騙子。
我的眼淚掉得更厲害。
傻子。
51
我獨獨不能接受。
簡甘遠自我放棄。
52
我不能一直哭。
哭是沒有用的。
我松開了抱住他的手，用手擦去眼淚。
然後直視簡甘遠。
「我都知道了。」
簡甘遠看著我，他沒有避開我的眼睛，也沒有說話。
「為什麼不告訴我？」
「為什麼不在最開始發生的時候就和我說？」
「為什麼每天都裝出一副你很好的樣子？」
平復下的情緒再次湧上心頭，我越說心情越激動。
「簡甘遠……」
我攥住他胸前的衣服，「在你眼裡，我是什麼人？」
他看著我。
面色平靜。
急促的呼吸卻昭示了他並不平靜的心。
簡甘遠垂眸嘆了口氣，復又迎上我的目光。
我頭一次看見他眼裡洶湧的熾熱愛意。
還有濃濃的痴迷。
然後我聽見他說：
「淼淼。」
「你是我的光。」
「唯一的、想要緊緊握在手裡的光。」
53
我突然明白為什麼長大以後簡甘遠會囚禁我了。
因為我是他黑暗時期唯一的光。
是眾叛親離唯一陪在他身邊不會離開的人。
我也突然想明白為什麼會淮靜報警的時候警察會說是誤會一場。
因為我是自願的。
我是自己辭了工作，退了房子，心甘情願地被簡甘遠囚禁。
因為我愛他。
他的偏執與瘋狂，我都願意治愈。
我看出來簡甘遠的不對勁，什麼都安排好了，卻忘記和淮靜交代了。
才讓她看出不對勁找上簡甘遠。
然後穿越到現在。
54
我不想做簡甘遠的光。
你才是你自己的光。
簡甘遠。
我不是你的光。
我們要一起，一起在陽光下。
我要你和我一起——
看這世界的光。
55
回到家裡時已經有些晚了。
媽媽問我去哪了，我隨口編了一個借口就回了房間。
倒在床上還不過三秒，桌上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我幾乎是挪過去接了電話。
一接通就傳來淮靜連珠炮的聲音。
「淼淼，你為什麼還要和簡甘遠糾纏？！」
「為了他打架，還跑到他家裡去了！」
「權淼淼！你知不知道他以後會囚禁你！他會限制你的人生自由！？」
「你還不信我是嗎？」
我在她連珠炮似的話語裡抓住重點。
「你怎麼知道我今天打了架，又去了他家？」
我皺著眉頭，得出一個並不想說出口的結論：「你跟蹤我。」
「靜靜。」
對面忽然沉默下來。
我有些生氣，剛想質問她，就聽見對面人陡然降下來的情緒，與哀悽的聲音。
她哭著喊我的名字。
聲音悲切。
「你知道我有多怕再失去你嗎？」
「我好不容易回來了。」
「你讓我再看著你重蹈覆轍嗎？」
「權淼淼。」
「你知道我每天有多害怕嗎？」
「為什麼不肯聽我的話？」
我愣住了。
我沒有想到淮靜會這麼擔心我。忙著心痛簡甘遠，卻忘了考慮她的情緒。
心裡劃過一絲暖意，我軟下語氣哄她。
她隻是沉默著哭泣。
「靜靜，對不起。」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我沒法不管簡甘遠。」
抱歉，靜靜，簡甘遠他不是別人。
他是從小到大一直陪在我身邊的人。
是數十年如一日包容我、愛護我、陪伴我的人。
也是我放在心上，不舍得他受一點傷的人。
「這不是他的錯，靜靜，我可以拯救他。」
「隻要能幫助他，他就不會再囚禁我。」
「靜靜，我希望你也能幫我。」
電話那頭的抽泣聲漸小。
過了好久。
我聽見她吸了吸鼻涕，然後用袖子擦了擦眼淚。
「那我能怎樣，淼淼。」
「我會幫你的。」
除了幫你，我又能怎樣。
我拿你向來毫無辦法。
56
我和我媽說我想轉班。
我媽起初不同意，但我磨了她好久，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都說出來，大有不轉班不罷休的樣子。
她同意了。
她去找年級主任之前還說我鬼扯，肯定最重要的那個原因沒說出來。
但她不在意，她了解我，肯定是有什麼重要的原因才會轉班的，但絕不可能是暗戀男同學要死要活轉到人家班上之類的幼稚事情。
我聽了這話抱住她親了一口。
感謝媽媽理解。
我多幸運。
出生在一個幸福有愛的家庭。
56
我站在四班講臺上自我介紹的時候，看見底下簡甘遠詫異的眼神。
然後在一眾或同情或不解的目光中坐在他邊上。
簡甘遠看我的目光流露出不解。
我猜他想說我不該來。
我該來的。
我笑容燦爛地在他身邊坐下。
他和周圍的事物沒有關系。
那我偏要讓他們有關系。
我偏要讓他和這個世界產生聯系。
我要讓他知道。
他是這個世界上最耀眼的一顆星星。
57
我用盡畢生社交技巧，和班上大部分人都搞好了關系。
畢竟誰會不喜歡長得好，成績好，嘴巴甜，還對你好的人呢。
中午我和幾個女生去食堂吃飯，聽他們聊八卦。
講著講著，話題就被引到簡甘遠身上了。
坐在我邊上的女生好心提醒了我一句:「你不要和簡甘遠走得太近。」
「為什麼呀？」
我歪著頭，假裝好奇地看她。
她把簡甘遠和校霸的事情告訴我：「你和他坐的近，小心浦飛躍找你麻煩。」
「所以還是離他遠一點好。」
「可是，這又不是他的錯。」
這又不是簡甘遠的錯。
明明是浦飛躍的問題。
為什麼要疏遠他呢？
簡甘遠，他本該向陽而生。
他本該和我一樣，享受著青春，享受高中最難忘的生活。
他本該和他們一樣，意氣風發，朝氣蓬勃。
明明都是浦飛躍的錯。
飯桌上短暫沉默了一瞬。
他們其實都知道的。
他們明知道是浦飛躍的問題，卻還是為了明哲保身選擇了遠離簡甘遠。
忽然有人附和我：「其實……我也覺得不是他的錯。」
「是浦飛躍。」
「小點聲。」
旁邊女生又提醒我，「別讓他聽見了。」
「簡甘遠很好的，」我忽然又有些哽咽，「他會關心你今天是不是不高興，會在你做不出題目的時候耐心地教你、鼓勵你，會在你生病的時候照顧好你……」
「為什麼，要疏遠一個這麼溫柔的人啊？」
58
下午大課間時，我坐在位置上做數學題。
忽然有隻手敲了敲我的桌子，我抬頭，發現是班上一個成績中等偏上的男生。
「打擾你一下權淼淼，我有道題目不會，你可以教教我嗎？」
有一個人湊到我邊上來：「也教教我，我也不會。」
我快速過了一遍題目。
然後皺起眉頭，拖長神調苦惱道：「這題好難，我不會。」
「你也不會嗎……」
幾人有些失落。
「但是有人會啊。」
我笑著扯過邊上簡甘遠的手：「是不是呀，阿遠。」
那幾人的面色瞬間變了變，但也不好說什麼。
簡甘遠面色無波地看了幾人一眼。
最終還是接過我手上的題目，耐心地講解起這道題目。
簡甘遠的聲音很好聽。
介於少年與青年的嗓音，如珠如玉。
講題目時條理清晰，慢條斯理。
我笑眯眯地看著他們逐漸聽得入迷，還時不時提出自己哪個地方沒聽懂。
簡甘遠一一耐心地給他們解答。
「謝謝你。」
「好厲害呀。」
我看著他們摸著頭和簡甘遠道謝，表情從疏離變成佩服，還帶著一點點愧疚。
「那個，簡甘遠，你能和我說說這道題嗎？」
我抬眸，發現來人是中午吃飯時附和我的女生。
她遞過來一本練習冊。
簡甘遠沒有回話。
忽然轉頭看向我。
我低下頭看自己的練習冊，然後伸手在桌下抓住簡甘遠的手，捏了捏。
然後我聽見他的聲音：「先把這個帶入到這裡……」
「哦哦，原來是這樣。謝謝你。」
「你好厲害呀。」
「當然，」我接過她的話茬，「他門門科目都擅長，次次都是年級前幾，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來問他。」
59
「淼淼？」
「嗯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