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子非魚 3672 2025-01-20 15:51:29

「清澗,你知道朕的心意,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朕此生隻願與你結發,隻想和你白首不離,難道就這樣,你的心事都不能跟朕說嗎?」


江稹一席話說完,我的眼眶有點發脹,喉頭像哽住了一塊石頭,噎得人難受。我小心翼翼地把結發放回荷包,把荷包貼在胸口,然後偏頭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問道:


「那你呢,你心裡,可有放下那個多情女?」


江稹淺笑著望著我,眼神溫柔得像一汪泉水。


「早就放下了,朕的清澗這樣惹人憐惜,朕心裡,又怎麼還會記掛著別人呢?」


「江稹,那你……分得清自己的憐惜,和自己的真心嗎?」


問罷,我的眼淚不由分說地奪眶而出,心裡酸澀得難以形容,仿佛整整三年的委屈,都在這一刻肆意宣泄了出來。可是,明明折磨我的人,從來都不是江稹呀。


「江稹,我,我喜歡上你了,但是我不想讓你可憐我,如果你隻是可憐我,那我不想當這個貴妃,我想出宮,想回家。」


話雖然說得這樣倔強,人卻是忍不住扎進了江稹的懷裡,雙手把他抱得死死的,生怕他會推開我。


「清澗啊,那你分得清楚,自己究竟是喜歡,還是感激嗎?」


我在江稹懷裡發出了一陣抽泣聲,嗚嗚咽咽,斷斷續續地回答道:


「我知道……就是喜歡啊,不喜歡你,為什麼昨夜要留在宮裡。我……我怕……,我怕你來日想清楚了,連這樣一夜,都……都不會有了……」


江稹的手臂又將我環抱在了他胸前,他抽了抽鼻子,聲音顫抖著,有些跑調地對我說道:


「你還真是傻啊……你就不想想,你這樣的傻妞都能想明白自己的心意,朕怎麼就會不明白呢?」


江稹說著,將他的頭埋了下來,他的嘴唇抵在我的發髻上,拼命遏制著他聲音裡的顫抖,想放緩語氣,卻止不住地哽咽。


「清澗,朕也喜歡你啊,是真的喜歡,別再對朕說什麼不能留下,想走,想出宮的話了,朕真的會難受,會很難受很難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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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緊緊地抱住了我,喉頭拼命地湧動,後背抖得像一片樹葉,仿佛在竭盡全力忍住眼淚。


他說,對於我,他有過歉疚,有過憐憫,也曾在不知所措時擁我入懷,試圖在無邊的黑暗中找到一絲絲慰籍和溫暖。可賢王府一晚過後,他再回想,卻怎麼都忘不掉我落在他眉心的眼淚,他見過太多女人流淚,可唯有我的這一滴,他毫無保留地相信,那是真心的。而他這個富有四海的帝王,心底最為希求的,不過就是一顆真心。一顆能讓他不必提防,不必猜忌,可以容下他所有落寞甚至落魄的真心。


曾經,他腦海中的文清澗,隻是一個天真爛漫,單純靈動的小丫頭,總會想出無數精致的淘氣。賢王府一別,他腦海裡的那個小丫頭再不是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她歷經風霜,受盡苦楚,可終究,還是像從前那樣靈動,又真實。


她被人折磨得形銷骨立,一開口說話,卻還是那樣沒輕沒重,讓人忍俊不禁。她的生活裡好像沒有一點兒盼頭,但依舊沉著自持,把利害關系看得清清楚楚,毫不氣餒。甚至,她嘴裡說著,自己要報仇,眼睛裡,都還是那樣坦坦蕩蕩,幹幹淨淨,像秋日最澄澈的一泓湖水。


他這輩子最危險的時候,唯有這個連自己都保護不好的小姑娘,毅然決然地擋在了他藏身的衣箱之前。他說,他離開賢王府後,連著好多晚,都會夢到我的尖叫和蘇婉媚的笑聲。每每從惡夢中驚醒,都是一身的冷汗,可怖於蘇婉媚畫皮之下的惡鬼心腸,又不能更牽掛至今還困於賢王府之內的我。


那一日,他和這世上最陰毒的惡意之間,隻隔著一個我。


那日過後,這世上,若還有誰能讓他託付真心,那便也隻有我,從小到大,都隻有我一個。


歲月給所有人的眼前都蒙上了一層雲霧,霧裡看花,總是看到鏡花水月,直到他再一次握住了我的手,看到了我為他受下的累累傷痕,那層雲霧,才終於散去,化作了永世難忘的心疼。


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在拯救我,與其說是在救我,不如說是在救贖他自己。九重宮闕,高不勝寒,刀槍劍影,傷人無形,可他回首,看到我站在塵世間,仰著頭對他笑,問他,可不可以不要忘記自己。


如何能忘記,此生,他隻想與我生死不離,決計無法再一人面對萬丈寒涼。


江稹說完,終於肯稍稍松手,讓我從他懷裡抬起頭來。他的鼻尖泛紅,聲音有些滯塞,可是我又能好到哪兒去呢,眼睛腫了,喘不上氣,再看他一眼,眼前就又變得模糊起來。


「江稹,那,我們是結發夫妻,我能當皇後嗎?」


我既然知道了江稹的真心,這樣大逆不道的問題,也就順口問了出來。江稹聽了,暗笑了幾聲,問我是不是真的很想當皇後,我重新撲進他懷裡,說我無所謂,但就是想讓天下人都知道,江稹是文清澗的夫君。


江稹大笑著,撫過我的頭發,輕聲說道:


「清澗自然是我的皇後,朕許諾你,這是天子之諾,一言九鼎,出口無悔。」


江稹耐心地給我解釋,說現在剛出了賢王府的事情,沒有人盯著宮裡,他冊封一個貴妃也不會引來太多注意。本來嘛,他早就到了該有後宮的年紀了。貴妃雖然尊崇,但畢竟不是正妻,而且朝中眾人一時摸不清我的身份,也不好多嘴過問。等風波都過去了,他的皇位也坐得更穩了,我再給他添上一兩個小皇子,到那時候再立我為皇後,就更順理成章,讓人信服。


雖然,如果現在要強行立我為皇後,也不是做不到,但江稹說,此舉必然會引來朝中的諸多非議,就算有他全力壓著,到底也還是會波及我。


年少時,總是年輕氣盛,總要轟轟烈烈。喜歡一個人,就要把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都奉上給她,就算戴不得鳳簪的姑娘,也要塞給她一支鳳簪,哪管外界洪水滔天,口誅筆伐。


可現在,和我一同經歷了那麼多風風雨雨,他隻想護我周全,不讓我受半分委屈,半點闲氣。所以,他不能隻看到眼前的恩愛歡愉,而將我放在火堆上烤著,關於我的一切,他都要從長計議,這也是他對我的一片心意。


我點點頭,小心翼翼地託起了胸前的荷包。


「江稹,我懂的,我喜歡你對我的這份心意,有了這束結發,我什麼鳳簪都不稀罕。」


江稹笑眯眯地看著我,嗖得一下從我手上把荷包奪了回去,速度快到讓我都愣住了。


「你知道朕的心意就好,這個荷包是朕的寶物,沒說給你。」


「江稹!你個小氣鬼!你還給我!還給我!」


「不行,你毛毛躁躁的,一眨眼就弄丟了,那朕百年之後,還怎麼帶入皇陵。」


「再做一個吧!這個給我!」


「不做!朕怕你隔三差五丟一個,最後把朕剪禿了。」


26.


江稹到最後還是沒把那個結發荷包還給我,他還氣我,說如果他走在我前面,就把這個荷包留給我當個念想。


真的是!花好月圓夜,他怎麼能說出這麼不吉利的話!就算花園裡已經沒有花了,月亮也不圓,但是他就不能看看氣氛嘛!


江稹看我氣鼓鼓的,最後笑著把我抱回了寢殿,然後一晚上都沒讓我好好睡覺。他還說,頭一晚怕我經不住疼,他都極盡溫柔了。我說,第二晚還是有點痛的,結果江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那應該多試試,適應好了就不會痛了,常言道,食髓知味~


我真的挺害怕我這個貴妃,被他生生拖累成了絕代妖妃,紅顏禍水。


真不知道這個人折騰一晚上,第二天是怎麼好好地爬起來上朝的,難不成這就是採陰補陽嗎?


就這麼在宮裡沒羞沒臊地過了十幾天,這天江稹下朝回來,神採飛揚地對我說,刑部正在整理供詞,基本可以給蘇婉媚定罪了,蘇婉媚現在已經被移到了天牢,問我想不想去探監。


當!然!想!


現在!立刻!馬上!就去探監!我要打落水狗!


等等,先讓我給我化個妝,換身華麗的衣服,我要好好讓蘇婉媚自慚形穢。江稹聽了我的話,非常不屑一顧,他看了看我,說已經打扮得很好看了,那蘇婉媚在刑部尉獄住了十來天,肯定已經沒有什麼人樣了。再說了,我是贏家,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跟好不好看,有關系嗎?


我覺得江稹的話乍聽之下很有道理,正好我也等不及了,就趕緊拉上他,直奔天牢。


這是我第一次來天牢,天牢跟我想象的還挺不一樣的,我本來以為這裡是又髒又冷又臭,但沒想到,牢裡雖然陰暗潮湿,但打掃得卻很幹淨。


江稹告訴我,這天牢裡都是重犯,個個都身負大案,自然馬虎不得。除了要嚴加監管,小心戒護,ţṻ⁶也不能讓他們住得太骯髒,萬一犯人染病,案情沒能審結就一命嗚呼了,那典守者可是要問罪的。所以天牢內一向重視清潔,若有犯人生病,甚至可以請動太醫來出診的。


我聽了,止不住地點頭,但是又覺得有些失落,這是不是說,蘇婉媚可能住得也不是特別差?


來不及多想,就快到她的牢房前了,她是賢王側妃,皇室眷屬,身份貴重,所以被單獨關押在一處牢房裡。


眼看要走到了,江稹卻突然停住了腳步,對我說,他就不現身了,先藏在牆後,讓我去會會她,看她會不會放松警惕,再說出什麼秘密來。


嘖嘖,江稹啊,九五之尊啊,偷聽牆角不太像回事吧。


不過,我心裡也痒痒的,便答應了下來。一時,江稹藏好了,我扶著宮女的手,深吸一口氣,放緩了腳步,盡量端莊地走進了蘇婉媚的牢房。


心髒咚咚地跳啊,入宮第一夜都沒有這樣緊張。


牢房裡很陰湿,沒有床,隻能睡在幹草上,在這裡住久了,肯定會湿氣侵體,天一冷,一下雨,骨頭就生生地疼。


牢房裡沒有點燈,隻有一處狹小的窗口,透進來一束慘白的日光,蘇婉媚靠牆坐著,那道日光,就正好照在她的臉上。她的神情還好,看上去竟還有點淡然,就是臉色一片慘白。


蘇婉媚看到我進來,眼珠無神地動了動,過了許久,臉上才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有些吃驚地問道:


「你是誰?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用絲帕掩了掩嘴,看了一眼身後的宮女,宮女會意,抬聲對蘇婉媚說道:


「貴妃娘娘駕到,罪婦蘇氏,還不行禮?」


蘇婉媚的表情一瞬間非常豐富,接連變了好幾個顏色,那叫一個五光十色,我都以為她吃了個煙花棒下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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