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二姐看我娘和大姐都哭了,不想再添眼淚,便故意笑著安慰我,說兩個姐夫都是人品正直,性格率真的好兒郎,她們兩夫妻間都再和睦不過了,倒像是託了我的福,才讓她二人嫁了如此的好郎君。
一席話說得幾人都破涕為笑了,笑著笑著,我的眼睛卻酸澀了起來,隻能強忍著,好不容易見到我娘和姐姐們,我真的不想花時間來掉眼淚。
細算起來,我入賢王府已經快三年了,早就不是初為人婦時的那個文清澗了。
我天真過,卑微過,懦弱過,但在和江稹重逢的那一天,我真心地想重新來過。
現在的文清澗,哈哈,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江廉和蘇婉媚死得太痛快!
我這樣說著,作出一副豪情壯志的模樣,不停地安慰著我娘和我兩個姐姐,她們臉上的笑容很勉強,最後,不得不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江稹。
江稹的眉頭還是糾結成一團,他嘆了口氣,伸手捏捏我那已經不剩什麼肉的小臉,無奈地開口道:
「你啊,還是這麼沒心沒肺的,你當真以為,憑你爹和你兩個姐夫這三座靠山,你就無所顧忌了?真以為蘇婉媚是吃素的?一年多前,朕派去賢王府的暗衛,她都能悄無聲息地解決了,她若真的狠下心來對付你,誰都不敢說能保你萬全。」
我聽了江稹的話,突然一個激靈,想通了不少事情。
「江稹,你查江廉的黨羽,都摸清了沒有?」
江稹說,已經摸清了七八成了,餘下的應該不成什麼氣候,但小心起見,他還是想排查清楚了再說。
我點點頭,臉上露出一個自信的微笑,鹌鹑如我,也終於想出一個對付蘇婉媚的辦法了。
「江稹,不如動手吧,先不著急對付江廉,把蘇婉媚除掉,他們不就自亂陣腳了?有不少人都是因為傾慕蘇婉媚才追隨江廉的,蘇婉媚一出事,他們肯定不會坐以待斃,可能剩下那兩三成,都不用你出手,就自己露出馬腳了。」
江稹思忖了片刻,說此計可行,但蘇婉媚一向心思缜密,行無錯漏,要如何才能將她鏟除呢?
我深吸一口氣,幽幽地問他:
「你猜,蘇婉媚把你的暗衛弄死之後,把屍體藏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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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當然就是,賢王府的荷花池!
這還是我某天晚上,被餓醒時,無意間發現的。
蘇婉媚,活該你也有今天,讓你不給我飯吃,現在ṭû₅我要戳、戳、戳、戳你的死穴,讓全長安城的人都知道,你才不是什麼第一美人,更不是什麼第一才女!
你唯一配得上的稱號,是天下第一蛇蠍婦人!
18.
我能在宮裡停留的時間不多,所以隻能草草商量出一個大致計劃。我們選定在江廉的生辰宴上動手,要當著眾賓客的面,由我將蘇婉媚拉入荷花池。如此一來,江廉肯定先救蘇婉媚,壓根兒就顧不上我。我自可以憑借著這些日練出來的好水性,一口氣遊到對岸,然後趁亂混出賢王府。
我爹就在岸邊一直哭我,等賢王府的人在水裡怎麼也摸不到我,我大姐夫就趁勢跳入池中「幫忙」,然後讓水下的屍骸,重見天日。
一旦屍骸出水,我二姐夫就有借口帶兵衝入賢王府,拿下江廉和蘇婉媚,等查清了屍首的身份,蘇婉媚自然脫不了幹系。蘇婉媚不在了,江廉一個人是壓不住他那群黨羽的,到時候說不定就會露出什麼破綻。
要研究的細節還有很多,但我已經不能再在宮裡多待了,我最後又安慰了我娘和兩個姐姐幾句,然後抱住了江稹,仰面對他說道:
「別怕,離江廉的生辰隻有三個月了,我會很小心,不讓自己出事的。」
江稹收緊了他的手臂,又吻了吻我的額頭,鄭重其事地對我說:
「生辰宴那日,朕親自去救你出府。」
我很想說服江稹不要以身犯險,但他說什麼都不肯松口,甚至看著我離開時,還是眉頭緊鎖,滿臉憂愁。
「清澗,朕有時候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明不明白朕的心思。」
我心裡雖然也舍不得江稹,但為了不讓他一直擔心我,還是一直笑著,就這樣踏出了殿門。
隻可惜這微笑,總也帶不出這座宮殿。
一出宮門,蘇婉媚的婢女便把我團團圍了起來,我麻木地跟著她們,默默地回到了賢王府。
一進內院,就有人奉蘇婉媚之命來帶我走,她們也不跟我客氣了,上來就抓住了我的胳膊,我拼命地掙扎著,奈何身子太瘦弱,根本就是蚍蜉撼樹,隻能任由她們將我直直地帶到了荷花池前。
蘇婉媚一身青色的衣衫,正半倚在樹蔭下的一張貴妃榻上,手裡緩緩搖著一把輕羅團扇,似笑非笑地望著我,端的是如花美眷,幽閨自憐。
婢女們將我推到蘇婉媚面前,我踉跄著,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好不狼狽。蘇婉媚卻是以扇掩面,輕笑了幾聲,甜甜地對我說道:
「王妃何須行此大禮。」
一席話,說得四下的婢女們都笑了。蘇婉媚似乎心情不錯,她一手玩著團扇,一手託腮,看了看我,嘆了口氣說道:
「你進宮這一趟,見過什麼人了吧,看來,屬實不能再拖了,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我腦子嗡了一聲,我不傻,我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恐懼伴著一陣惡寒從我的後頸匝遍了全身,僅存的理智在嘶喊著,讓我快逃,可手腳就是不聽使喚,隻是變得冰冷,不住地發抖。
蘇婉媚把我的醜態都瞧在了眼裡,她笑得更甜了,邊笑著,邊對我說:
「正好你今天進宮祭拜過貴太妃了,想必心裡對她也很是思念,一時走神,失足落水也是有的。」
我聽著她的話,心裡的恐懼更深了一分,拼命地挪動著手腳,向後躲去,我這走投無路的樣子逗得蘇婉媚大笑了起來,她揮揮手,幾個粗使的下等丫鬟便湧上前來,將我死死地制住,直接拖到了荷花池邊上。
還來不及反應,我就被拋入了冰冷的池水之中,我慌亂地掙扎著,嗆了幾口水,蘇婉媚的聲音從岸上傳來,這次帶著些怒氣:
「沒用的東西,說了讓你們淹死她,扔下去幹什麼!她撲騰起來沒完怎麼辦,趕緊拖到岸邊淹死,做事這麼拖泥帶水的,不夠讓人生氣。」
求生欲讓我的腦子清醒了起來,重掌了手腳的支配權,我趕緊劃動手腳,拼盡我所有的力氣,遊到了荷花池的中心。
現在蘇婉媚的人夠不著我了,雖然這不是長久之計,但好漢不吃眼前虧,能苟一回是一回!
蘇婉媚看著我像落水狗一樣在她的荷花池裡攪合,氣得把手中的團扇都折成了兩半。那是內造的扇子吧,最是結實耐用,想不到她力氣居然這麼大,難怪我沒有一次打得過她。
「好,好,好,文清澗,你有本事就永遠別上岸,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在池子裡堅持多久。」
蘇婉媚著實被我氣到了,那張好看的臉都被氣歪了幾寸。她把手裡的破扇子掼在地上,四周的下人們見她真的動氣,個個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
一時間,整座院裡隻剩下我不斷劃水時的哗哗水聲,怎麼說呢,有點尷尬,但我能怎麼辦呢,不劃水就真的淹死了。
可是劃水也活不了太久,我身子本就羸弱,在水裡浸了一會兒,便覺得體力快要耗盡了,接連嗆了幾口水。蘇婉媚正要得意,院外突然跑進來一個侍女,慌慌張張地衝到蘇婉媚面前,對她耳語了幾句。
蘇婉媚的臉色猛地變了,抬手便賞了那侍女一記耳光,也不出聲,悶頭就往外跑去。
她那些心腹都跟著她走了,岸邊其他下人見蘇婉媚走了,也都紛紛散去了。
我終於撐著最後一絲力氣,遊了回去,扒在岸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卻再也沒有力氣翻身上岸。
我文清澗,算是又苟贏了一回。
19.
有時候,遇到了一個愚蠢的對手,你也是很難輸的。
蘇婉媚這個對手,最愚蠢的地方,就在於她覺得自己可精可精啦~可以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呢~哼哼~
她確實很玲瓏,很剔透,長袖善舞,左右逢源,每走一步,都是深思熟慮,滴水不漏。就算在長安這個鶴唳鳳鳴之地,她也是個拔尖的謀士。
可是,殺人這件事情吧,不能細想。
她入府三年了,手上沾了那麼多條人命,殺個下人就跟宰雞一樣順手,但偏偏,就是下不了決心弄死我。
道理很簡單,我身為先皇欽點的賢王妃,這個身份地位牽扯的方面太多太廣了。殺了我,會不會讓人察覺賢王府的野心?會不會讓人覺得是寵妾滅妻,壞了她的名聲?種種細節摳起來,能摳上三天三夜,我都替她覺得累。
三年來,她孜孜不倦地折磨我,天真地希望,我能受不住煎熬,自我了斷,省掉她一個大麻煩。
也太天真了,你的敵人,怎麼會讓你輕易如願呢。
看看今天,她都當著滿府下人的面對我下手了,結果半路突生變數,她還是撒手就走了,大姐啊,殺人也能這樣虎頭蛇尾,半途而廢嗎?
蘇婉媚,不得不說一句,你有個放屁的才華,懂個吃屎的謀略,囂張個攪蛆的氣焰。
我的刀都攥在手上了,雖然,還要三個月才能落下,但這一下,絕對要捅死你,才不會像你一樣猶猶豫豫。
雖然我心裡跟一面明鏡一樣通透,但身子卻好像變成了一整塊石頭,又冷又沉又僵硬。我拼命勉強著自己往岸上繼續爬,既然老天沒收走我這條小命,我就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報仇,活下去,去見江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