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首先,我娘雖然是京城第一才女,但是容貌平平,所以我們文氏姐妹三個都不是美人。其次,我娘婚後就顧著跟我爹相親相愛,從來就不記得好好教養她的三個女兒。
最後,我娘現在已經算不上京城第一才女了!這個稱號已經有人拿來稱呼蘇婉媚了,她還同時兼有京城第一美人的名號。
對此,我隻能說一句實至名歸。
別問為什麼了,問就是我打不過蘇婉媚。
對,我,打不過蘇婉媚,她年紀跟江廉一般大,也就是說,她比我大三四歲,還有,她自幼練舞,我自幼體弱,你看過哪隻鹌鹑能打得過鳳凰的?
自從蘇婉媚入了賢王府,我的日子就不怎麼好過了,蘇婉媚和江廉的目標很一致,就是要弄死我,然後讓她這位蘇側妃,變成名正言順的賢王妃。
他倆聯起手來整治我,隻用了一個回合,就讓我丟盔又卸甲。
我還記得,那也是個夏日,我在荷花池旁玩耍,遠遠地,看到江廉挽著蘇婉媚的手,兩個人親親熱熱地沿著小徑一路走來,時不時地貼耳私語,望之如一對天作之合的璧人。
我一時看得出神,無意間喊了江廉一聲,我已經記不得自己到底喊的是什麼了,但蘇婉媚聽到我的喊聲,頓時就變了臉色。她陰沉沉地走到我面前,口舌不停地說了快一炷香的時間,大意就是我剛剛那樣喊江廉非常不恭敬,不是賢王正妃應有的儀態。
我當時笑了,是真的挺可笑的,賢王府的後院,蘇婉媚這個側妃都能和賢王手挽手散步,我這個正妻喊一聲又怎麼了?
我到現在也不知道喊的這一聲到底有什麼不妥,反正,蘇婉媚給江廉遞了根雞毛,江廉也就毫不含糊地拿來當令箭使。
江廉以我「蔑視夫權」為由,將我關進了賢王府的佛堂,讓我齋戒,抄佛經,每日誦經百遍,還要每晚去蘇婉媚房中跟她學禮儀。
學禮儀,說得好聽,我去了,蘇婉媚教我的第一課,是端洗腳水,不是江廉的,是她的,她剛洗過的。
我咬著後槽牙,端起水盆,剛走了一步,就被蘇婉媚絆倒在地。周圍都是她的侍女,沒人上前扶我,蘇婉媚抓著我的頭發,一把將我的臉浸在沒灑出來的半盆洗腳水裡。另一隻手掐住了我的脖子,不讓我抬頭,嘴裡,還甜甜地說著:
「王妃,您沒事吧,怎麼這麼不小心,一下就摔倒了。」
我掙扎了許久,終於等來了江廉。蘇婉媚一放開我,我就哭著爬向江廉,向他告狀。他卻隻是嫌惡地看著我,然後轉身安慰蘇婉媚,讓她快些去換衣服,湿衣服穿久了,小心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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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呢,我渾身湿透,頭發被扯散,淚落了滿地,江廉卻故意不看我,隻是厲聲呵斥我,要我趕緊把地上的水都擦幹淨。
偌大的賢親王府,上上下下幾百人侍候,他偏偏就要王妃親自擦地。我不肯,想站起身,但是江廉回手給了我一記耳光,他說,擦不幹淨,就不許我起來。
那晚,我哭了很久,也被他打了很多次,我問他,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這樣折磨我,與我和離,甚至給我一紙休書,不可以嗎。
江廉說,不可以,因為我是先皇欽定的賢王妃,這輩子,他想我走,就隻能將我放在棺材裡抬出賢王府的大門。
我哭著哀求,我說皇上不會在意的,皇上早就知道,我是抓阄抓中了才嫁給他的。江廉怒紅了眼睛,將我推到了屏風上,琉璃屏風碎了一地,割傷了我的手腳。但蘇婉媚還是很心疼她的屏風,氣不過,最後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片,劃破了我的臉。
鮮紅的血從我的臉上蜿蜒流下,江廉俯身在我耳邊說:
「文清澗,識相點,你不想日日都這樣忍受折磨,就趕緊自我了結吧。」
但我沒如他所願。
折磨我都受了,而且一忍就是三年。
我不能橫著走出賢王府。
否則,我娘和我爹該有多傷心啊。我的姐姐們,會一輩子悔恨自己抓阄的時候作弊的。還有我的春秋夏冬,我還要給她們一個好歸宿。
還有江稹,我舍不得江稹。
4.
不知過了多久,江稹的小轎子終於落地了,又是「嘎吱」一聲巨響,將我從昏睡中驚醒。一睜眼,就看到江稹還牢牢地將我和棉被卷兒抱在懷裡,我撲騰著要起身,但江稹手疾眼快地抓住了我,輕聲對我說道:
「沒事的,朕帶你出去,你不要動,小心被風吹到。」
我紅著臉點點頭,江稹微微一笑,準備起身。
但是他起身失敗了。
轎子太小了,門也太窄了,江稹還沒站穩就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壓出了一聲更響的「嘎吱」。
我心想自己是不是不配擁有浪漫。
江稹的臉色有點尷尬,他把我像抱小孩一樣豎抱起來,終於把我運出了轎子,帶進了一處房舍。
這裡像是他早就安排妥當的落腳點,否則長安城裡沒有哪個神經病會在六月份燒爐子,把整座房子烘得像蒸籠一樣。偏房正中放著一架屏風,屏風後是熱氣騰騰的澡盆,我一看到澡盆就等不及了,甩開棉被,三五下就扯幹淨了身上的湿衣服,光溜溜地把全身連頭都浸到熱水裡,好像自己是一顆水煮蛋。
熱水微微有些燙,我覺得荷花池內的汙穢和寒氣終於都從我的周身被驅散了出去,但是還沒等到我好好享受,就聽到江稹在屏風另一側催我:
「別泡太久,此處是專門給你驅寒的,不能久留。」
大佬發話了,那我隻有聽話的份兒,我摘下滿頭的簪環,盡量將頭發上的綠水藻和淤泥洗幹淨。澡盆裡已經放過皂角了,但還是衝刷不掉水底的那股異味。我苦笑著聞了聞自己的胳膊,皺眉說道:
「江稹,我現在聞起來像隻魚。」
屏風外的江稹聽了淺笑幾聲,笑著應和我道:
「好魚不攪渾水,快洗一洗就從澡盆裡出來吧。這裡還不是萬分安全,等你我脫身了,你再慢慢泡。」
我趁著他看不見,偷偷翻了個白眼,匆匆擦幹身子,盡我最快的速度套上一身衣服,頭發還湿答答的,也沒辦法,正好看到那根蘆葦秆兒還在地上,就順手撿起來,绾了個發髻。
走出來,才發現江稹已經換了身華服,大紅繡團龍紋的夏袍甚是精致別致,配上他那常人難及的相貌,可真是清雅俊逸,瀟灑倜儻。
呃,就不能給我也來一套好衣服嗎,他給我準備的,可就是尋常百姓穿的細布素裙啊,是生怕我看起來不像丫環嗎?!
也不知道他是小氣,還是有心機。
江稹沒注意到我陰沉的臉色,隻是上前拉起我的手腕,急忙忙地就往外跑,邊跑邊說道:
「快走,快走,你大姐夫今天在賢王府通風報信,一會兒你二姐夫就會帶兵來把王府圍住,搞不好整條街都要給封了,到時候若是困在這裡,可就不妙了。」
我來不及跟江稹生氣,隻能跟著他匆匆上了一輛馬車,車夫揚鞭催馬往城郊跑去,一口氣就跑到了江稹的上林苑。
動手之前,我跟江稹隻計劃到如何把我帶出賢王府,後面的步驟我沒來得及細問,所以現在一頭霧水,不知他什麼打算。正想著,就看到江稹的四個貼身親隨策馬從遠方跑來,身後還跟著一匹御馬,大概給江稹準備的。
等等,我的馬呢?莫非他們想把我扔在上林苑這個破地方?江稹不是卸磨殺驢的那種人啊。難道因為我現在扮了個丫環,所以打算讓我一路跑回去?天殺的江稹,你敢讓我跑回長安,我就把你……我還真沒法把你怎麼著……
算了,好漢不吃眼前虧,隻要賴著江稹,不讓他把我扔在這裡就好了。
想到這兒,我伸手就把自己掛在了江稹的脖子上,江稹被我猛地一墜,差點閃了腰,莫名其妙地瞪了我一眼。但是,他沒有制止我繼續掛在他身上,反而看著我笑了笑,伸手把我攬進了懷裡。
看來他沒打算把我這個小包袱丟下,還算他有點良心。
那群人到了我倆跟前,紛紛翻身下馬與江稹行禮,我還是厚著臉皮掛緊了他的脖子,感覺自己也受了這四人半個禮。江稹讓人把馬牽過來,先將我扶上了馬,他自己才上馬坐在我身後。
江稹上馬後,他那四個親隨突然都嘿嘿笑了起來,直看得人發毛,怎麼著,這四個人想反啊?
「陛下,這女子是誰?」
江稹聽了此話,也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衝著那四人說道:
「這是朕撿來的民女,看著喜歡準備帶回宮去。」
「江稹,你胡說誰是民女?!」
我的怒吼被那四個糙漢子的起哄聲衝散了,江稹也不做解釋,隻是將我緊緊地摟在懷裡,笑得格外開心。
「陛下,您登基三年都沒有嫔妃,也從來沒臨幸過宮女,朝中大臣都害怕您有龍陽之癖。」
不知道是四個糙漢子裡的哪一個,梗著脖子喊了這麼一句,江稹聽了此話,非但不生氣,還仰天大笑起來。
「朕看不上長安城的嬌嬌女,就喜歡有膽識的,此女甚好,朕帶回去,讓那些酸腐老頭子開開眼!」
說完,這群混蛋都一齊笑了起來,我氣得臉漲個通紅,一邊捶江稹的手,一邊喊著:
「誰是民女啊!都說了,我不是民女!我是……」
「賢王妃」這三個字,就這樣卡在了我的喉嚨裡。
江稹察覺到了我的失語,低頭靠在了我的臉側,他的鼻息輕輕噴在了我的臉上,語帶溫柔地對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