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許心悠被林牧誠激得逆反上頭,後來每次都逮著陸遲問刁鑽的問題,诓他罰了不少酒。
我實在看不下去,拉住醉鬼許心悠,終止了遊戲。
回頭看見陸遲還坐在沙發一角自顧自地喝酒。
我奪下他手裡的酒瓶,嘟囔了一句:「你這是憋了多少秘密害怕說出來啊。」
他靜靜看著我,優越的五官隱沒在燈光無法抵達的暗處。
「是有不少。」
12
我去廚房給大家煮醒酒湯。
腦中不合時宜又想起最後陸遲那個落寞的表情。
回過神來,江霄已經替我掀起鍋蓋,防止了湯水從鍋裡外溢出來。
我轉過身:「謝謝啊。」
他問我:「在想什麼?」
我關了火,邊低頭盛湯邊回他:「隻是隨便發了下呆。」
「在想陸遲?」
被江霄說中,我也就沒隱瞞,點點頭算是默認。
他接過我手中的碗:「看得出來,你們關系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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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關系當然好。」
江霄搖搖頭:「念念,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我笑容一僵,停下動作,似乎預感到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你沒發現嗎?隻要是陸遲在場,你的目光總會落在他身上,會讓人感覺……」
看著江霄一張一合的嘴,我的心跳開始不受控制地加快,加快。
像等待最終宣判的死刑犯。
「……會讓人感覺外人很難介入你們之間。」
江霄的話說得隱晦,可我這些天也隱隱意識到了這件事——
我好像喜歡上陸遲了。
13
其他人不知道都去哪裡了,我把醒酒湯端到客廳茶幾放下,打算叫他們來喝。
走到樓梯口頓住腳步。
陸遲坐在臺階之上,手肘撐膝,無處安放的長腿隨意曲著,歪頭看我的眼神有些迷離。
我想上樓,卻被他一把抓住小臂。
喑啞聲音響起:「江霄和你說了什麼?」
陸遲看見了?
我必然不可能把江霄那番話說給他聽,於是道:「沒什麼。」
陸遲手上施了些力,拽著我強行倒退到幾層臺階下,面對著他。
他仰起頭,看著我的眼睛,追問:「你喜歡他嗎?」
我的心緒早就亂成一團,被他握著的地方也像生起了火般,一路燒到嗓子眼。
見我不答,陸遲「騰」地起身。
我這才看清他被酒勁燻紅的雙眼。
「那我呢,我怎麼辦?」
他傾身過來,咬牙切齒:「女朋友,打算始亂終棄?」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那聲音又一點一點軟了下來。
「陸遲,你喝醉了。」我推他。
他紋絲不動:「可能吧。」
我糾正他:「我不是你女朋友。」
陸遲眼神一瞬清明,好像終於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他直起身,不再看我:「是啊,你不是……」
揪起的心剛落回原位,我就被陸遲雙手抵住腰側的樓梯扶手,困在他的雙臂間。
他的嗓音帶上了微不可察的顫聲:
「可是念念,為什麼對別人那麼寬容,唯獨對我這麼苛刻,就連一點機會也不願意給我?」
我慌了:「陸遲!」
「於念念,你在怕什麼?」
14
面對今夜的陸遲,我逃跑了。
二樓露臺,夜風靜謐,隱約能聽見山林間的蟲鳴。
身後傳來靠近的腳步聲,我猛地回頭,脫口而出:「陸……」
原來是林牧誠。
「於念念,你這什麼表情?」
林牧誠走了過來,上下打量我:「你跟陸遲吵架啦?」
我撐著露臺欄杆,強扯出一個慘淡笑容:
「陸遲他今晚有點不太對勁,大概是因為喝了酒吧,等明天就會好了。」
可這話似乎更多的是用來在心裡安慰自己。
林牧誠似笑非笑地吐槽:「看來你對陸遲的誤解有點深啊。」
我瞪大眼睛,不解地眨了眨:「什麼?」
「依我看,他可『不對勁』挺久了啊。」
林牧誠像是知道些什麼,跟我講起了有關陸遲的一件事。
「你知道嗎,陸遲有一個癖好。」
「他會拿寺廟祈福時用的木牌寫些有意思的東西,一年一度,從不落空。」
「……」
林牧誠走了好久,我還是愣在原地。
連帶著第二天去看日出的時候也有些心不在焉。
不遠處,陸遲坐在山邊一塊巨型巖石上,孤獨地迎望著漫天紅雲。
大概是不想讓昨晚的事情給我造成困擾,他沒有跟隨大部隊,而是一個人打頭陣先上了山。
想到昨晚林牧誠的話——
「建議你有空去山頂的梵樾寺看看,說不定那裡會有你想要的答案。」
這一刻,某種念頭變得格外強烈起來。
15
下午,我尋了個借口和其他人分道,獨自一人前往山頂。
漫漫人潮之上,遒勁蒼老的古樹默默守護著芸芸眾生的祈願。
我憑借回憶在古樹一角找到了一條做了記號的紅綢帶。
翻開與綢帶相連的木牌,這還是去年高考前夕,於陸兩家一起來寺裡祈福時我寫下的。
緊挨著是陸遲寫的,無非也是普普通通的高考順利之類的話。
風一吹,綢帶互相纏繞,木牌彼此拍打著,發出脆響。
我一打眼看向旁邊另一塊同樣的木牌。
依舊是熟悉的字跡。
等看清上面的文字後,我的瞳孔收縮,呼吸停滯一剎。
想起林牧誠的話,我伸出手朝樹幹深處繼續翻找……
飽受風吹日曬的綢帶褪了顏色,被我一條條挑揀出來,攏在手心。
木牌上的字跡隨年份增長變得蒼勁有力。
每塊木牌上,每個願望裡,都有一個相同的主人公。
主人公是我。
……
五年前——
念念不肯叫我哥哥,可我答應過叔叔阿姨會好好照顧她。
她有哮喘,不能讓她接觸到危險的過敏原。
希望她健健康康。
四年前——
念念變得總愛找我的麻煩,可我覺得這樣偶爾的吵鬧也挺好。
希望她不會覺得孤單。
三年前——
最近發現於念念笑起來嘴邊有兩個梨渦,讓人很想戳一下。
怎麼辦,我希望她能多對我笑,最好隻對我笑。
兩年前——
我喜歡於念念,好像已經很久了。
久到周圍人都知道,隻有她自己不知道。
下一行被突兀劃掉,依稀能夠辨認隱藏起來的字跡是:希望她也能喜歡我。
去年——
去年的字跡與以往不同,有些趕時間的潦草。
隻有一句話。
希望於念念健康快樂。
16
沒多久,天色驟然陰沉下來,風夾雜著雨星,呼呼亂撞。
眼見雨勢變大,不好下山,我隻好跟隨遊客大流往寺廟中避雨。
暴雨突至,空氣異常潮湿,我開始感到胸悶,呼吸不暢。
而手機信號微弱,也無法與外界聯系。
幾乎是被困在了山頂。
我害怕哮喘發作,於是倚柱坐下,閉眼按揉掌心穴位ƭű̂₂緩解。
不知過了多久,聽見旁邊遊客驚呼。
「你看!那邊有個小伙子居然冒雨上山,多危險喲!」
「說不定是來找女朋友的呢!」
我似有預感一般睜開眼。
整個世界安靜下來。
天空灰白,黑色人影在雨中朝我奔來,像部陳舊的默片。
陸遲身上的衝鋒衣被雨水衝刷得黑亮,他焦急地喊著我的名字:「於念念!」
下一秒,死去的聲音重新復蘇。
我起身過猛,有些頭暈眼花,他大步上前扶住我。
「你別亂動,是不是哮喘犯了?放平呼吸啊,放平呼吸,念念……」
有什麼模糊了我的視線。
是淚水還是雨水?
雖然Ṫű³看不清陸遲此刻的表情,可那抓緊我的手,微重的呼吸,緊張的情緒……
一切的一切都在暴雨衝刷下不加掩飾地顯露出來。
我揪住他的衣服,一點一點將他拉近,輕聲說著:「你問我在怕什麼,我怕自己喜歡上你……」
陸遲身體一僵,意識到我在說什麼後,想要阻止我:「先別說這些,你身體要緊!」
我沒聽他的。
「我還怕……怕假如我們在一起後,像所有普通情侶那樣,吵架,然後分手,這樣……」
我的聲音斷斷續續,有些抽噎:「這樣我以後都不能去你家吃飯了。」
「念念……」
「我隻是不想輕易失去你啊,陸遲!」
青梅竹馬,大概比這世上絕大部分的情誼要堅不可摧得多。
可一旦沾上愛情,它會變質。
變得脆弱,腐朽,不堪一擊。
從小到大,我所有孤單的時光,都是陸遲陪在我身邊。
我隻是害怕我們的關系變得岌岌可危。
害怕得到以後,再失去。
雨勢漸漸變小,我的呼吸也慢慢平復下來。
陸遲拂去我肩上的雨水,在我耳邊溫聲輕笑:
「於念念,你別冤枉我啊,我什麼時候和你吵過架?」
17
我突然想起一件幾乎被遺忘在歲月角落的小事。
高中的時候,我去陸遲家吃飯,體育頻道正在放某個山地自行車的比賽。
我看了一眼,遺憾感慨說那是我永遠也無法參加的運動。
陸遲問:「你有興趣?」
「也不是,隻是覺得挺酷的。」
我咬著筷子,想了想又問他:「你說像這樣的運動,是不是隻有真正熱愛的人,才能克服一切堅持到最後的終點?」
陸遲沉吟片刻:「或許吧。」
時間拉回現在,我無比好奇陸遲固執參加山地自行車比賽的原因。
於是問了他。
陸遲翻找著手機相冊,給我看了一張完賽憑證的照片。
我驚訝:「你不是摔傷了嗎?」
他揚眉自豪道:「爬起來,騎完了。」
我深吸了口氣:「你不要命了!」
「隻是當時沒想那麼多,」陸遲的耳尖居然有些紅,「賽前我就下定決心,如果我能堅持下來,就向你告白。」
他看著我,神色尤其認真:「告訴你我一直很喜歡你,喜歡了很多年,念念,我是那個能堅持到最後的人。」
突如其來的表白讓我臉頰發燙,我小聲問他:「那如果沒有呢?」
「那就再等等,再努力兩年讓你喜歡上我。」
我輕哼了一聲,嘴角不可抑制地勾起:「誰說兩年之後就喜歡你了,真自戀。」
「那現在呢?」
「現在什麼?」
在暴雨之後,在莊嚴肅穆的寺廟中。
陸遲一字一句問我:「念念,做我女朋友好嗎?」
外頭出太陽了。
可在我眼前的少年更耀眼。
他捧著熾熱的一顆心,破除我所有的猶豫和不安,奮不顧身地奔向我。
我願意為了他堅定地選擇我而勇敢一次。
「陸遲。」
「嗯?」
我吻上他,用行動告訴他了答案。
番外(陸遲視角)
1
陸遲還記得小時候第一次見到於念念,她穿著件粉色羽絨服,在雪地裡,像個軟軟的團子。
陸父說:「念念比你小半歲,是妹妹。」
陸母說:「念念與尋常人不同,小遲作為哥哥,要保護好念念。」
看著躲在父母身後,隻露出一雙圓溜溜大眼睛的粉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