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歪著腦袋,湊到我耳邊,笑得有些蠱:「時寧小朋友,想不想報復傅凌淵?」
事後回憶,我覺得應該是他噴灑出來的帶著酒精的氣息讓我暈了頭。
我竟然答應了他!
江顯口中幫我的辦法實在炸裂。
他慢悠悠接起電話,把我的手機拿到他身旁一對聽完情歌動容地激情親吻的情侶旁。
實時收音了十幾秒二人唇齒相觸的聲音。
覺得差不多了,他又把電話拿到耳邊,對著話筒那邊道:「是我,在忙,勿擾。」
一番騷操作之後。
他行雲流水掛掉電話,像個沒事人一樣將我的電話送回我手中。
目睹了一切的我大為震撼。
且風評被害。
誰來替我發聲?
熱意不住在我臉上攀升。
我又急又羞:「江顯,你幹了什麼好事……」
他無辜地端起桌上的水晶酒杯笑著喝了一口酒。
仍在惡劣地懊悔:「啊,好可惜不能親自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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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寧小朋友,我真是做了好事。」
「今晚可有人睡不著覺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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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說兄弟懂兄弟。
江顯一語成谶,傅凌淵是真的沒有睡好覺。
玩了一夜,直到後半夜我回家手機充上電之後,才看到三十幾通未接來電。
還有微信裡 99+的未讀信息。
他發來了幾張照片。
畫面裡,是精心布置的海景酒店套間。
滿地的氣球與玫瑰花瓣、9999 朵洛神玫瑰、蛋糕,擺成 LSN 形狀的蠟燭,甚至還有我的照片,小時候的、中學的、大學的。
原來那天林妍不在酒店。
他是想找我復合?
好險,差點就被騙過去了。
我心情復雜地將照片點了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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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夢。
翌日午後,窗外的太陽光悠悠投在我床上,我才睡眼惺忪睜開眼睛。
不知怎麼,今天心情格外地愉悅。
今天周末。
我照例回家去看爸媽和妹妹安安。
傅家所處的位置是本市地段最好的半山別墅。
遠離塵囂,院子裡隨便一棵樹都要上百萬。
而我的童年,就是在別墅旁邊的一幢矮房子裡度過的。
傅家人喜靜,將佣人的住處統一安排在了屋子外。
雖然面積不大,但畢竟一家人住在一起,也很算溫馨。
在他們富人圈子裡流傳著一句話:對待下人的態度決定了你的高度。
顯而易見的是,傅家已經站在一個不勝寒的位置。
這也難怪我爸媽一生忠心耿耿待在傅家。
我到家的時候,家裡就安安一個人。
她乖巧地坐在書桌前學習盲文。
我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她眼睛一亮,用力朝我揮手,然後撲進我懷裡。
她用手語告訴我:「姐姐,今天林妍姐姐和江顯哥哥要來,所以爸爸媽媽很忙,隻有安安一個人等你啦。」
安安是一個很乖巧漂亮的小姑娘。
很多人說她命好,偏偏入了傅家小小姐的眼。
可事實上所有接觸過她的人都會忍不住誇贊她的早熟和聰慧。
安安就是我不得不留在傅家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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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的親妹妹,先天性的聾啞兒童。
巧合的是,傅凌淵有個和安安同樣情況的表妹童童。
同一種處境,同一個年齡的惺惺相惜。
向來陰鬱頹廢的童童在見到安安後如同見到了陽光,從此一見如故,形影不離。
因為童童性格問題天天憂愁的傅凌淵舅媽瞧見童童和安安一起玩蹺蹺板的模樣,當時眼睛就亮了,把安安當成了救命稻草。
安安也因此沾了小小姐的光。
跟著她一起接受國內頂尖康復師的訓練,跟著她一起植入走在科技前沿的昂貴人工耳蝸。
這些不是以我們的能力可以給安安的。
林妍就是算準了這點。
所以當年在她威脅完我。
我哀求爸媽帶著安安離開傅家的時候。
我爸媽甚至連考慮都沒考慮,直接就回絕了。
面對我的堅持,媽媽私下還憂心忡忡和我談過一次心。
「時寧,是不是在傅總身邊受了什麼委屈?」
「可以和媽媽說說嗎?」
「是我和你爸對不起你們,讓你這麼好的孩子受苦受累……」
媽媽越說越傷心。
我看到她抹淚的那雙手上滿滿的老繭,心裡萬分酸澀。
我意識到自己確實沒有能力給爸爸媽媽還有安安離開傅家之後更好的生活。
所以在那之後,我開始拼命地賺錢,拼命地攢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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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媽今天一整個下午都沒有回我微信,也不見人影。
今天大概是什麼聚餐的日子,人來得齊全。所以她們格外忙。
傅家小小姐童童也來了,一來就鬧著要見安安。
我陪著安安一起走到大門口,然後火速溜走。
但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轉身離開之際,屋子裡溢出來的慵懶男聲叫住了我。
「走什麼?」
像是提前猜到我會拔腿跑了一樣,江顯特地走出來接我。
大老遠我就看到了他颧骨處青黑的淤青。
我古怪地盯著他受傷的臉看。
因為那個傷口實在不像是撞的。
像是打架弄的。
可是這個世界上哪有任何一個將近三十歲的男人沒事會打架把自己弄破相?
更何況那可是臭屁的江顯。
他知道我在看他傷口,偏偏還大大方方不遮不掩讓我看。
我聽著他的聲音由遠及近,語氣熱絡又熟稔:「時寧,來了就一起吃吧。」
我:「?」
中國人熱情留客這一出倒也不必客氣到我身上。
聽了這話,裡屋原本歡樂和諧的會客廳此刻鴉雀無聲。
我甚至能腦補無數雙視線朝著門外投來的場景。
我心裡下意識一緊,看向江顯。
可他油鹽不進。
像是打定了主意要留我下來一樣,定定地站在我面前。
桃花眼彎彎的,流轉著笑意。
最終還是我認輸。
他帶著我大大咧咧進了門。
人畜無害地衝著屋內傅凌淵爸媽坦然一笑:
「叔叔阿姨,不介意我帶家屬吧?」
我還沒來得及反駁。
「啪啦——」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
傅凌淵手中的青花瓷茶盞摔碎在地。
茶漬暈開在他的襯衫上。
「抱歉,手滑。」
傅凌淵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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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凌淵一聲不吭回房間換衣服,留下一片壓抑的寂靜。
坐在沙發上感受著四面八方傳來的好奇、探尋的目光的我,生平第一次將「如坐針毡」四個字體驗得淋漓盡致。
滿屋子人,除了躲在一旁拼拼圖的安安和童童,皆是各懷鬼胎,神色各異。
隻有我身旁的江顯自始至終唇邊掛著笑。
我腳趾摳地,完全不知道他在開心什麼。
「喏,時寧,吃個桂花糕,我從杭州那邊挖回家的師傅。」
眾目睽睽之下,他隨意且自然地遞了塊糕到我嘴邊,變本加厲顯示我們的親昵。
我訕訕接過。
傅凌淵的媽媽傅夫人將這些盡收眼底,和丈夫換了個眼神,沒忍住問。
「阿顯,你和時寧是在一起了?」
「你跟你爸爸媽媽說了沒有?」
江顯點點頭,又搖搖頭,語氣惆悵:「我爸媽十年前就知道我喜歡洛時寧了。」
「至於願不願意和我在一起。阿姨,要不你替我問問時寧?」
20
十年前高中那會。
大概是青春期的少女都有避嫌這一說。
因為對傅凌淵的心思實在不算很清白,日常我與江顯走得比較近。
平心而論,和江顯相處其實比和傅凌淵接觸要輕松許多。
傅凌淵出身根正苗紅,一絲不苟,哪哪都是規矩。
可江顯就吊兒郎當,百無禁忌。
我們兩個湊在一塊,最經常進行的活動就是讓他抄我作業。
意外就是在某一天我們兩個人在咖啡廳,他抄我作業的時候發生的。
當時結束了一個小長假,作業堆成山,江顯抄我作業的時候筆杆子都冒火。
前一秒他還在感嘆著:「時寧小朋友,沒有你我可怎麼辦啊。」
下一秒那張寫滿了傅凌淵名字的草稿紙就從一沓試卷裡滑了出來。
毫不誇張,當時空氣大概凝滯了十秒鍾。
江顯原先還笑嘻嘻的表情在看清楚紙上的字之後就黑了下來。
他修長的手指頭捏著那張薄薄的紙,指尖發白。
再抬頭看向我的時候,他的眼神已經變得清淡無波,不知壓抑了什麼:
「喜歡他?」
我對於傅凌淵的感情頂多就是一些曖昧不分明的暗戀,第一次被人搬到臺面上來講,我臉紅得滴血。
我難為情地從他手中將草稿紙搶回來塞進書包裡,被他捏過的地方已經皺巴巴一片,我不自在地試圖轉移話題:
「行了,你要抄作業就快抄吧,待會我還得去上課呢。」
可他僵坐在原位,連原本拿著紙的姿勢都沒變。
他對我的話恍若未聞,又追問我:「喜歡他什麼?」
21
其實我也沒有仔細想過,我究竟喜歡傅凌淵的是什麼。
關於愛情這件事,我其實也懵懂無知。
我曾經看過一本書。
講為什麼經典意義上的「愛情」從古至今這樣讓人津津樂道。
因為「戀愛」這種關系會帶來一種例外狀態。
不論你是芸芸眾生當中多麼普通的一個人,但在戀愛關系當中。
你依舊可以做某個人眼裡的「唯一」。
人有的時候愛上一個人,可能僅僅隻是因為缺少一種「被認可」的快感。
所以我想,喜歡上傅凌淵大概就是這個原因。
在林妍暗中將我是傅家「家生子」的消息傳播出去,我在體育課上被人偷摸貼辱罵的小紙條的時候。
素來提倡合理利用每一分每一秒的他,偏偏冷著臉浪費了一整天的課間時間去查看監控室調出的視頻,一帧一帧尋找,將那些人揪了出來。
那大概是我,也是所有同學看過他發得最大一次火。
有傅凌淵出頭,我得到了很盛大的賠禮道歉。
事後,我抱著一顆感恩的心買了一包糖向他道謝。
正在埋頭解數學題的他伸手接過糖果,笑得風輕雲淡:
「時寧,你本來就是我見過最優秀的女生,那些風言風語不要聽。」
「糖果我收了。如果真想謝我的話,和我一起考 A 大。」
午後和煦的陽光打在他素來冷漠的臉上。
我心尖一顫。
在我最狼狽的時候,有人願意為了我撐腰。
感恩的心在那一刻變成粉紅少女心。
那是很合理的心動吧?
那天聽完我說完這些之後,江顯低頭,勾了勾嘴角。
他啞著聲音問了我最後一個問題。
聲音很輕,他說:「時寧,你會不會不懂你的心?」
我下意識搖了搖頭。
江顯對我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不一樣的。
他再也沒有抄過我的作業,也再也沒有叫過我小朋友。
我們就這樣斷了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