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本來也想叫王院長,想想還是別去蹭了。至於邵君理,兩人都是在朋友圈留過評論的關系了,鐵得很,是應該打招呼的。
與王院長一起站在正中間的邵君理也轉過身,挑挑眉毛,問:“你近視?”
“哈???”
阮思澄發現這個男人對她來說是個謎。
伸手摸摸眼鏡腿,阮思澄說:“不太嚴重,雙眼各100,平時不戴,今天開車。”
邵君理點頭:“嗯。”
阮思澄又說:“我這已經很厲害了。碼農哪有不近視的?”
邵君理說:“我。”
阮思澄:“……”
你是碼農……她想:好吧,這很可以。
邵君理回想了下剛才阮思澄緊趕慢趕追在科室主任後面說話的樣子,問:“現在澎湃不好推吧?”
“……”在邵君理面前,也沒辦法硬扛著不承認,阮思澄心一下子就酸酸澀澀,垂眸,小聲回答,“邵總,您那天說,會越來越好的,可是我看不出在越來越好啊。”
明明越來越差了。
她畢竟在“眼疾診斷”這項目上花了16個月。這是她想的首個項目,她希望可以落地並且實現最初目標——幫助因為眼疾而沒辦法再看世界的患者們。她也憤怒過、鬱悶過,想憑什麼讓王思任還有初顏拿走功勞,然而最終她想起了她的初衷,那是很單純很單純的一個念想。
現在,白做了。
同時,從個人來講,產品不被醫院接受,想要跳槽也更困難。隻能憑著一張嘴說,無法給出好的業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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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君理低頭,看著阮思澄長長的睫毛、小巧的鼻尖、紅紅的嘴唇,說:“你的事情自己考慮。”說完,繞過阮思澄等,拔腳走了。
一大群人呼啦啦地立即跟上。
阮思澄:“……!!!”
真是酷到沒有朋友。
不對,是酷到沒真朋友,假朋友肯定還是不缺的。
邵君理和院長並排往外面走,阮思澄和銷售人員還有那個科室主任拖在後面,距離五米,各走各的並不打擾。
雙方轉進一樓大廳,邵君理經過白色的問診臺,忽然腳下一頓,站住了,伸手從問診臺的透明罐子裡捏出什麼東西,轉身看看在他身後不遠處的阮思澄,忽然抬手一拋,說:“別哭喪著臉。”
“???”阮思澄本能般伸出兩手撈住,攤開一看,是一顆糖。
問診臺上給人的糖。
對方拋完扭頭就走,可她忽然間好受許多。
是啊,要覺得苦就吃顆糖。
邵君理,表面酷霸狂拽,而且好像有精神病,內心其實十分溫柔。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前天紅包已發,今天還是100個100點,求留言嚶嚶嚶。
感謝大家的霸王票:
第7章 醜聞(三)
再回澎湃,阮思澄聽到了一個更加令人震驚的消息。
因3月的“天天事件”,眾多合作伙伴秉持觀望態度,澎湃醫療在競爭中處於不利。全部產品遭受重創,前途未卜,難以預期,公司高層已經決定撤並整個醫療事業部門,暫停目前所有項目,將資金、人才投入其他產品,力拼智能家居和無人車,緊密圍繞“衣食住行”等硬需求。
阮思澄是有些懵的。
撤並整個醫療事業部門……竟然已經慘到這種地步了嗎?
原來,大廈傾覆隻需一夜。
澎湃明明最早布局AI醫療。
瞧瞧周邊,並沒有人在敲鍵盤。不管是平時關系好的還是關系不好的,大家聚在一塊兒,交頭接耳,無意義地討論他們將會被並到哪裡去。
邢笑佳的鼠標一伸,打開公司官網招聘頁面,一項一項仔細研究:“智能家居正在要人……無人車也在要人……那無人車肯定更好,不過他們隻要精英,咱們未必能進。”
朱天球說:“能進也不進。據說那組忙到翻天,一天工作15小時,一周100個小時,凌晨三點還亮著燈。”
“唔,”阮思澄插:“應該整組一起挪吧?到最缺人的項目組,或到新成立的項目組。應該不讓大家自己選吧?”
邢笑佳:“那樣如何保證員工喜歡自己的新工作?”
阮思澄:“不知道……”
她嘆口氣,開始發呆。
“眼疾診斷”竟然這樣無疾而終。事到如今,她寧可叫王思任還有初顏拿走功勞,讓它出生。
“眼疾診斷”是她心血,整整16個月沒有一天休息。她白天工作,晚上看書,兩點睡覺七點起床,這16個月學的東西比過去的16年還多。kindle裡有幾百本教材,電腦裡有幾百條課件,代碼寫完了測、測完了寫,不斷嘗試,不斷完善。它一點點走向成熟,她心裡面高興、感動。
心血心血,心尖的血,一輩子也沒有幾滴。
她好討厭做無用功。
阮思澄一方面是標準老好人,對朋友們掏心掏肺毫無保留,寧可自己委屈也讓別人開心,關注慈善項目每月固定捐款,在大街上見到有誰需要幫忙也永遠是第一時間就衝上去。她情商高,能把任何一人哄得非常高興,能跟任何一人10秒成為朋友,看著虛偽,但實際上,她倒覺得,一個人情商高,恰恰說明他能感知對方情緒、想法,能站在對方角度思考,是種體貼。
然而另一方面,她也非常固執,在某些事上絕對不想讓步,這是性格當中最突出的兩點。初二上學,全班有次上勞技課,做飛機模型。阮思澄用刀時一不小心把手切了一道大口,血哗哗流,她卻沒有報告老師,也沒有說給同學,眼淚亂滾、忍住抽泣,把那飛機模型給做完了。事後別人全都說她有病,搞不清楚哪重哪輕,她自己也覺得她有病,但是,有種東西在骨子裡,就是——我想要做到的,就一定得幹成,無論中間發生什麼,都非做到不可。
想進P大,進去了,想進澎湃,進去了。
可最近……想升職,王思任不支持,讓初顏搶功勞。她的固執作祟,又約兄弟組的6級7級談話,打算無論如何都要拼上一把,卻還是失敗,隻能跳槽,“卷土重來”再謀升遷。接著,因為澎湃自身問題,整個醫療事業部門被撤並,所有進行中的項目被暫停,“眼疾診斷”徹底夭折。她再不甘,再委屈,又有什麼辦法?她的命運不在自己手裡!
窗戶開著,外面樹木如明信片上的景致一動不動,時間仿佛已經凝滯。周圍同事還在嗡嗡嗡地討論,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高高低低,各種聲音揉在一塊兒,混亂不堪無從分辨。阮思澄隻知道,眼疾診斷項目被砍,像一根刺扎進心裡,又快又深,讓她很疼。而那根刺就算自己勉強拔了,空的創口也是冰涼。
第一次,阮思澄真的想自己出去單幹。
不過她也知道,目前她沒能力。
哎……
而且她很清楚,朱天球等是真心地喜歡醫療。現在這樣她也難免兔死狐悲。
正在發愣,手機一響,微信跳出新的消息,來自兄弟組的6級員工貝恆。
就一段話:
【妹子,估計你也知道……澎醫被撤並了。我的老板,就錢納,打算出走自立門戶,正拉隊伍一起創業,要不要來。】
阮思澄:“!!!”
合作組的7級大佬錢納不想等“分配”了?!
打算出走自立門戶?!
還問自己是否加入?!
阮思澄一陣興奮,但也沒立即答應。
對於這種重要決定,在做之前需要慎重。
他們要做哪個項目?有什麼目標?什麼打算?有多少人?多少錢?他們掌握哪些資源?
阮思澄回:【很有興趣。約個時間具體聊聊?】
三分鍾後手機再亮:
【下午五點,公司對面的星巴克。】
阮思澄說:【不見不散。】
放下手機,更換思考方向繼續坐著發呆。
錢納很有本事——不論專業水平還是管理能力都在金字塔尖,應該可以帶飛。貝恆本科畢業,比自己小兩歲,都因跟對老板迅速起飛,在澎湃四年,一年從3級到4級,一年從4到5,又用兩年從5到6,今年三月剛剛升的。剛合作時貝恆也5,他倆平級,錢納是6,結果項目幹到一半合作組的倆都升了,自己明年都沒可能。
貝恆十分崇拜錢納,經常跟阮思澄講他老板的事——T大畢業,鋼琴十級,畫畫不錯,足球踢的好籃球打的好滑雪滑冰滑的也好,今年30歲都倆娃了,娶妻生子全沒耽誤,老婆P大畢業,頂級醫院裡的醫生,也是升職像坐火箭。貝恆說,老板錢納什麼都牛,連超市的優惠券兒都比自己用的明白,每回出差不僅僅把各項工作全做完美,還能制作旅遊攻略帶他們玩。阮思澄也隻能第800次感慨,“牛人”永遠極端自控、高度集中、非常要強不甘落後,於是常常什麼都牛,“這方面強別的就弱”可能隻是安慰人的。
現在,還有倆娃,又要創業了嗎……
啊,求帶飛。
…………
下午五點。
阮思澄偷溜出大樓,到星巴克,果然見到錢納、貝恆。
“思澄!”貝恆爪子一揮,阮思澄便過去。
錢納天生有白化病,膚色很白、頭發也很白,眼瞳發紅,架著眼鏡,一指桌上中杯拿鐵,問:“點這個行嗎?”他是典型職場精英,聲音沉穩,氣度不凡,連微笑都恰到好處,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
“行行,謝謝。”阮思澄說,“聽說你們打算單幹?”
“對,”錢納回答,“目前有我,貝恆,還有組裡幾個三四級的小孩兒。我和貝恆全都認為阮思澄你能力很強,想拉過來,所以問問你的意思。”
“我是很有興趣……不過,想要什麼項目?醫療影像?醫用機器人?虛擬助手?健康管理?還是別的?”
她列出的四個分類是當今的四大熱點。
AI醫療,是人工智能研發領域第一熱門,2017年國內融資規模已經突破100億美元,2018年預計突破200億美元,預計5年後將有千億規模。一提AI,人們總是想到手機、siri……要知道,AI醫療絕不是吃素的!
其中最大熱點是醫療影像,阮思澄的“眼疾診斷”便屬此類,邵君理的“腸-道腫瘤篩查”也是。它包含著圖像識別、深度學習這些技術,可以用來識別、標注患者病灶,還可以自動勾畫靶區幫助患者放療……
在2006年出現“多層神經網絡”尤其是後來的“卷積神經網絡”以前,一臺機器是沒辦法辨認出來一張圖片裡面究竟有沒有貓的。即使用命令說“貓長這樣這樣”,它也不行。然而現在,機器可以自己學習。人給機器幾萬張圖,說“這是貓”,再給機器幾萬張圖,說“這不是貓”,機器便能通過卷積、池化,一層一層學會辨別,比如,降低維度放大局部,通過色差找到邊緣,第二層用邊緣組合勾勒出來器官、紋路……第三層看全身顏色,第四層看整體形狀……最後給它新的圖片,它便會計算:這是貓的幾率為……
這部分的前景巨大。用最火的“肺部影像”舉例來說,在目前中國的大醫院,放射科的醫生每天需要接待上百患者,每個患者又會產生上百影像,也就是說,一個醫生每天需要仔細閱讀幾萬個CT,非常疲憊,看得出看不出全靠一雙眼睛。而且,現在每年閱片量和放射醫生的增長分別是30%和4%。如果機器能幫看片、識別肺炎還有肺癌,無疑是個好的消息。如今,“肺部影像”的準確率以及速度已經遠遠超過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