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看了眼綁在樹上的兩匹紅纓戰馬,心虛地點了點頭。
「會!」嫡姐教過。
結果,我騎在馬上,馬兒噴著氣不爭氣地隻會在原地打轉。
厲承絕手放在眼睛上,嘴角向上。
我懷疑他在笑話我,臉燒得通紅。
厲承絕笑夠了,騎到了我身後,擁著我打馬向北而行。
「走了,我帶你去看金戈鐵馬的世界。」
官道上,隻餘厲承絕氣吞山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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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行了十餘日,到達時是夜間。
我被厲承絕抱到屋裏,困得睜不開眼睛。
迷迷糊糊地,察覺到厲承絕在拽我的儒褲。
我伸手相攔,厲承絕單手摁住我。
「乖!給你上藥。」
沒想到粗枝大葉的他居然察覺了我的不適。
從來沒騎過那麼久的馬,大腿根早就磨爛了。
走路都開始一瘸一拐。
冰涼的藥膏落在肌膚上,溫熱的大手揉搓化開。
輕易地帶起我全身的戰慄。
厲承絕似乎也不好受,身體越來越僵直。
好不容易上好藥,他快速給我整理好,長呼出一口氣。
然後重重地親了我。
「妖精!等你好了再收拾你。」
接著厲承絕讓我安心睡,就出去了。
路上已經耽擱了行程,剛到就有人等著他議事。
我躺在乾淨的被褥裏,身體明明很累,卻睡不著。
這一路上,厲承絕不能說無微不至,可照顧我的衣食住行卻細微周到。
趕路的時候,不等我呼餓,他就會變出一塊酥糖,路過茶水小店,他總會用衣袖 擦了桌椅的灰塵才會讓我入座。
喝水的時候,他也會將手背貼一貼茶壺,等茶不那麼燙再給我倒一杯。
不像在府裏,儘管人手很多,地方很大,可飯菜送到我院子裏卻永遠冰冷。
而且,外出的這十幾日,不用戰戰兢兢打探大人們心情如何,會不會觸黴頭挨罵 受罰,也不用避這個讓那個,一味躲避是非。
我第一次體會到了,原來人也可以這樣舒舒服服地過,這樣無憂無慮地過,真的 是種很美妙的感覺。
此刻,我終於明白為何嫡姐心心念念要回北地,原來這就是心中無拘無束的天地。
6
第二日清晨,我睜開眼,入目的是一間收拾得很是乾淨的土坯房。
土牆、木窗,陽光從半支開的木窗灑進來,溫暖了整個房間。
房子分內外兩間,還有一個小小的院子。
不出意外,這就是我以後生活的地方了。
我起身收拾了一番,剛走出臥室,就見厲承絕大步從外面回來了,手裏提了一個 食盒。
「醒了,過來吃東西。」
食盒打開,裏面竟然是條烤得油滋亂冒的羊腿。
香味立刻鋪滿整個房間。
我狠狠地吞了吞口水。
「哪兒來的?」大早上吃這個,會不會太過罪惡了一點。
這放在京城都是好東西,更別說北地周縣了。
厲承絕得意一笑:「兄弟們賀我新婚,昨日上山捕的野山羊。」
我微微紅了臉頰:「那我們是不是要回禮?」最起碼也要請人家吃頓飯的,可如 今我在北地人生地不熟。
厲承絕道:「以後再說,先吃。」
「哦!」我默默地答。
烤羊腿外焦裏嫩,聞著香味撲鼻,咬一口汁水溢滿口腔,我連著吃了好幾大塊和 著一塊肉餅。
連日趕路的饑餓感終於不在了。
厲承絕見我吃飽,難得露出笑臉,他的大手落在了我的頭頂上輕撫了撫。
「先前打發了你那丫鬟,如今留你一人在家卻不放心起來。」說完他又道,「我 已託了隔壁的吳大娘照看你,一日三餐也有人送來,你安心住下,十日後我會回 來 。 」
我心裏沒來由地一慌,抓住了他的手。
「你要去哪兒?」
厲承絕嘖了一聲。
「爺是個當兵的,自然得回軍營。」
我才剛來,他就要走。
說不清是害怕還是不舍,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可我也知道,他必須得去。
於是哽咽地說:「我等你平安回來。」
厲承絕手指一僵,凝視我片刻,忽地就近上前含住了我的唇。
「嗚..」
我嗚嗚咽咽,他卻隻管索取,許久才放開我。
「就在家裏等著,過幾天爺就回來。」
說完,厲承絕就走了。
我看著家徒四壁的屋子,心裏卻漸漸有了暖意。
7
下午吳大娘帶著我在周圍轉了轉。
朝廷開了互市,許多往來商人置換物品,買賣所需。
還有關外的商人,賣些動物的皮毛,價格很是公道合理,是家裏無法比擬的熱鬧。
我買了許多東西添置新家。
有布匹飾品,也有花草筆墨。
住所終於一點一點有了家的模樣。
閒暇無事,我給自己做了小衣,剩下的布料給厲承絕縫了鞋襪。
有空的時候,還指導吳大娘的小孫子背書識字。
後來周圍的孩子們都知道了,三五成群地圍過來旁聽。
或問我某個字怎麼念,或問我會不會背那首詩。
我索性在傍晚教孩子們讀書寫字。
孩子家裏的母親知道了,都提了雞蛋吃食來感謝我。
我推辭不過,隻好揀些收下。
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不再是嫡姐口中的廢物,原來自己也可以做些小事,感動 身邊的人。
十日一晃而過,厲承絕回來,看著熟悉的家,陌生的擺設。
笑言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我紅著臉遞給他做好的鞋襪。
「給我的?」厲承絕接過去,大手摸索過細布,「你做的?」
我點點頭。
厲承絕放下鞋襪將我摟在了懷中。
感歎:「沒想到爺也是有女人給縫鞋襪的人了。」
我想突如其來的婚事,不僅對我,對他也是一種考驗吧。
縣衙的王夫人請所有千戶長百戶長的家眷小聚,言明男人們打仗辛苦,可朝廷款 項卻遲遲不到,眼看就到冬日,將士們卻衣衫單薄,她想籌集善款。
所有人都顧左右而言他。
我卻覺得這應是好事。
於是,我將自己積攢下來的五百兩銀捐了出去,有人帶頭,大家多多少少都捐了 一些。
王夫人終於露了笑臉。
厲承絕再回來的時候,就聽說了此事。
「傻瓜!」厲承絕捏著我的手,道,「哪家夫人沒有細軟,人家都不捐,偏偏要 你逞大頭。」
我紅著臉道:「左右我放在身上也無用,王夫人說等朝廷撥了款下來,再還。」 「呵!她說什麼就是什麼?朝廷撥下來的是公款,誰敢挪用,說是借,隻可是有
借無還罷了。」
「我還有些細軟,夠用了。」將軍府不缺嚼用,我小娘過世時也給了我一些。
而且,我準備教閑在家的女眷刺繡,這邊繡品價格高得出奇,隻要費些功夫,應 該能賺錢,也能幫著守家的女眷多點進項。
嫡姐曾嫌棄我,說整日學些針線縫紉給男人做活,有什麼出息。
如今我卻想告訴她,學本事,不是為了男人,關鍵時刻也能養活自己。
厲承絕罵歸罵,卻悄悄抬了幾大箱的銀裸子歸家,少說也有兩千兩。
他叫我這回可別全捐出去了。
「自己打兩套首飾戴,別委屈了自己。」
不委屈的,這裏雖然不能穿金戴銀,可內心卻很富有滿足。
嫡姐來信了,算算時日,她已經嫁與了建安侯世子。
不知她日子過得可好?
展信後,我才知道,嫡姐嫁過去才知道,世子後院有寵婢,外院有狼妾,不過她 都會——收拾。
我看著信卻緊皺眉頭。
嫡姐的性格,能容忍一個寵婢在她面前耀武揚威,她得受多大的委屈。
她若一味像以前一樣強攻,隻怕適得其反。
嫡姐還問我過得可好,如若厲承絕對我不好,立刻就派人來接我。
我仔細地回了信。
說厲承絕待我很好,我已安心在這裏過日子,同時也說嫡姐口中的北地雖不如京 城繁華,可比起後宅內院,我卻更喜歡這裏的自由自在。
我還規勸嫡姐,叫她凡事留心。
隻怕她在世子府的生活不會如想像得那般順遂。
厲承絕知道我的擔憂。
說生活就像行軍打仗。
有的人明明兵強馬壯,卻敗北連連。
可有的人卻也會絕處逢生,端看她每一步的選擇罷了。
我無力反駁,隻希望嫡姐過得一切都好。
厲承絕摟著將我壓在床褥上,說我就是太閑了。
有工夫擔憂我嫡姐,還不如擔憂一下自家夫君一月未歸有多饑渴。
「夫人,你想不想我?」
我紅著臉點頭:「想的!」
夜裏北風呼嘯,讓人害怕。
厲承絕聽了卻很得意:「爺也想你,恨不得拴在褲腰帶上地想。」
燈光搖曳,夜裏盡是稀碎不成語調的呢喃。
8
冬日一到,蠻子總是三五不時地南下騷擾。
厲承絕帶著兵馬四處增援,已經兩月未歸家。
我日夜擔憂,近來生了個看什麼都噁心的毛病。
總想吃,可吃了就吐,轉眼人就瘦了好些。
吳大娘帶著我看大夫,大夫就診出了喜脈。
我小心翼翼地護住肚子,想到裏面有個可愛的小生命,萬分激動。
我要當娘了,此刻我是多麼想親口對厲承絕講。
厲承絕不在,不過我可以給嫡姐寫信。
給嫡姐寫信,我說希望孩子將來像爹爹一樣勇敢,不要如我般軟弱。
嫡姐回信說,瞧我那點出息,怕是被姓厲的拿得死死的。
然後嫡姐又說她府裏的寵婢也懷了身孕,世子護得跟眼珠子一樣,她一顆熱心焙
不熱一塊冷石頭,很是心寒,如今她隻盼著也能生個孩子,說不定能籠絡住世子 的心。
我目瞪口呆,沒想到嫡姐居然都要靠孩子來籠絡人心了。
看來她的日子非常不好過。
我也很是慶倖,如若我留在京城,嫁了高門大戶,必定不會如現在這般暢快。
有身孕的第五個月,厲承絕終於回來了。
他看見身子圓潤了一圈,臉圓嘟嘟的我,差點認不出來。
「若蘭,你怎麼胖成這樣了?」
我微微笑。
吳大娘在門口看戲。
「厲千戶,你家娘子一個人吃兩個人的飯量,可不胖咋的。」
「怎的突然這樣能吃?以前明明吃得跟貓崽子一樣。」
「呵呵呵!厲千戶你還沒聽懂,你家娘子有身孕了,你再晚回來,孩子都生出來
了。」
我摸著隆起的肚子,微微地看著他笑。 厲承絕震驚過後,滿目的不可思議。
「懷了,我要當爹了?」
「恭喜你,厲千戶。」我與他賀喜。
他懶腰將我抱回屋放在躺椅上細瞧,聲音裏都是喜悅。 「孩子鬧不鬧騰?」
我搖搖頭:「前些日子吃什麼吐什麼,如今好了。」
厲承絕站起身,認認真真地同我做了個輯。
「多謝我家夫人,夫人辛苦了。」
厲承絕帶回了幾張好看的狐狸皮毛。
狐狸皮可以給寶寶做暖床,這樣冬日就不冷了。
厲承絕看著若有所思,說他也要為孩子做些什麼。
我問做什麼呢?
他問我,爭些功績可好?
今年冬日又長又冷,蠻子沒有糧食過不下去,仗著騎兵神勇,幾次偷襲周邊縣城。
這次,輪到了陽關縣。
睡夢中,有沉悶的牛角聲響起。
厲承絕翻身坐起,說蠻子來了,他貼著院子裏的地面聽了聽,說隻怕人數還不少。
陽關縣縣衙人數不夠,這次隻怕是兇多吉少。
厲承絕叫親信要護著我從南城門逃跑。
我沒同意。